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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一个寒冬腊月的清晨,寒风瑟瑟、透凉浸骨的冷。

秋峰披件父亲厚厚的棉衣,大锣大鼓的,从背后看去一副熊态;他站在尖顶瓦房的家门口,呵着热气,双手不住来回搓揉,愣愣地看到门口农地约有两亩多的早已冻僵蜷缩的青菜,在晨曦的闪烁下泛起白白冷霜;此时虽然尚不见太阳,但厚厚的云层间隙冲出几道红彤彤的光芒,给秋峰身上和菜地镀上一层血红血红的颜色。

这是20世纪的1979年,冬。

故事发生在东营省北部的最东边的大益乡第一生产队,地处全国著名的四大渔场之一——黄家圩港镇管辖的一个偏僻小乡村。

掐指算来,秋峰今年满15岁了。今天,父亲秋殿昌要带他去见远在10公里外的大匠师傅——拜师学艺。拜师可是当地民俗最为讲究而体面的,一般来说,穷人家想为生计获得一技之长,拜师学艺可要到师傅家免费干个三五个月的活,这还不能保证师傅收你为徒,得看你是不是这块料,是不是脑袋灵光、手脚勤快的?!如果师傅正式宣布收徒了,说明合格通过,实属莫大喜讯,意味着这徒工从今后拥有了吃饭本领,这一生不再愁没吃的了,按常规就要准备行孝“三礼”,即云片糕、两斤红细糖、两瓶粮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然要行孝也),举行收徒参拜仪式!也有家穷买不起“三礼”的,一般师傅会宽宏大量,也并不计较。故秋峰今前往拜师,视非同小可,为徒见师可要虔诚之至。他母亲老早就唠叨要早点出门,一定要赶在蔡师傅出门之前。秋父看看手表,现在是六点不到,骑自行车估计需要半个钟头,七点来钟就可以到蔡师傅家了。

“上车,把衣角拽起!”秋父长得人高马大,性格肃敛,不苟言笑,臂力过人,脾气也十分暴戾,前额无发,人称“秃头秋”,但为人又十分豪爽仗义。形象有点像《水浒》中的“花和尚”鲁智深,初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为此,邻家许多乡民对他都有几分惧怕,孩子见他更远远避让,更有大人吓教不听话的小孩常挂在嘴上说“让交给秃头秋去扁死”,小孩闻“秃”色变,遂不再敢顽皮了。

只见“秃头秋”已从门内拎出一辆用自来水管焊制而成的笨重的脚踏车,让秋峰坐在他的车后架子上。

“拿着,坐稳!”秋父用左手递给秋峰一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四礼”:两瓶洋河酒、两条高邮云片糕、一刀猪肉和二斤红细糖,这是比较高规格的拜师的“敬贡礼”。首次上门拜师,这见面礼必不可少。“无礼不予纳弟。”当地手工艺师傅们沿袭祖宗传承的规矩。秋峰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抓住父亲的衣角,母亲追了过来,边塞给秋峰两个煮的熟鸡蛋,边叮嘱说:“见师傅要喊人,有礼貌,好生学艺哎。”秋父向前运步提速,跨上自行车,驮着儿子,沿着一条窄小的乡间泥洼路,朝东埭的师傅家方向摇摇晃晃地驶去。

后面传来秋峰他妈的喊声:“要听师傅的话啊……”

师傅家位于黄家圩港口附近的渔场里。据父亲说,师傅姓蔡,丧偶十余年一直未娶,至今独身,其木匠技艺了得,几乎满场人知晓其名。

黄家圩港口,是我国著名的八大渔场之一,处于赤道暖流的支流,位于东营省东部黄海之滨,与东海相间,毗邻胶州湾、长江北岸,捕鱼面积约9000平方海里,渔场盛产小蓝鱼、灰鲳、银鲳、海蜇、梭子蟹、带鱼、文哈等数百种鱼类壳类,年产海产品达二十多万吨,拥有5000多艘海洋捕捞船只。黄家圩港口以其天然丰富的海鲜美食不断诱惑着天南海北的外埠食客长途跋涉汇聚这块弹丸小镇,不仅美美地饱餐一顿,美食家们还不吝啬钞票,雇佣车辆,购买大包小包海产品运走,供家人朋友分享海鲜饕餮。

父亲驮着秋峰朝这个港口驶来。

“老哥,开门!我是你老弟殿昌啊!”老秋在屋檐下拍打蔡师傅紧闭的木门。

“等等,我穿鞋呢!”不一会儿,蔡师傅披着棉衣,打开门笑道,“哦,殿昌老弟,带儿子来了,进来进来。”

蔡师傅是个瘦精瘦精的半老头,约五十开外,挥着长有厚厚老茧的两手。秋峰跟着父亲进了屋,屋子里很昏暗。蔡师傅麻利地搬张木条凳让秋氏父子坐,自个儿坐在一张矮凳上,秋父给蔡师傅递上一支“飞马牌”无蒂烟,蔡师傅摆摆手,忙掏出火柴先给秋爸点上,自己则拿起铜制的水烟袋点着后慢慢地抽吸起来。

“儿子长那么高啦,咋不上学呢?”蔡师傅问。

“这孩子不想念书,”老秋指着儿子说,“我怕这蛋子在家跟坏人学坏了。把他交给你不图钱,只要管住他就成!”

“看他老实巴交、文文静静的,应该能管住。”蔡师傅又指着秋峰说:“记得弟媳大肚子时,我还打赌可能生个女孩呢,嘿嘿……”

“哈哈,哦!秋峰。”秋父指着儿子,“快把车上的竹篮拿来。”

秋峰其实已将“贡礼”放在蔡师傅门背后了,秋峰从门背后将“贡礼”搬放在桌子,蔡师傅笑吟吟说:“真喊我师傅啦?”

“秋峰,快下跪喊师傅!”秋父把秋峰推到蔡师傅面前。秋峰正要下跪,蔡师傅一把拉住正要下跪的秋峰:“跪就免了,跪就免了,鞠个躬算了。”正要下跪的秋峰只好鞠了一躬,高声地说:“师傅!”

蔡师傅“哎”了一声,笑笑对“秃头秋”说:“老弟啊,从今天起你把儿子交给我,我把秋峰既当弟子,又当儿子啰。”蔡师傅举起长柄水烟,捻了些烟丝来,划了根火柴,深吸一口,叹气说:“做大匠这一行苦得很那,秋峰你这拿笔的手可是要长满茧子喽,看看像我一样噢。”说着把手摊给秋峰看了看。

老蔡伸出一只粗糙黝黑的手放在秋峰眼前,这只手直至三十年后,秋峰眼睛一闭,就刻在脑海里,那只粗大而饱受风霜、如刀刻文物的枯手,裂痕交错,青筋凸起,老茧如木雕,黑黑乎乎像爬藤满腕。这手,太有沧桑感了!

“秃头秋”走到里头柜台摆放的一尊高不足50公分的菩萨像前,这尊菩萨又朽拙又惧煞,显得十分庄穆,只见他用火柴点着了两支蜡烛,双手合十,嘴里咕噜咕噜叨念一阵,随后蔡师傅走上去,和“秃头秋”一般也咕噜咕噜叨念一番;然后“秃头秋”教儿子祷告说:“菩萨见证,菩萨保佑,保佑师徒俩平安,保佑我风调雨顺!”

“老弟啊,东西我收下了,时间不早了,秋峰就坐我的车,你就走你的。”蔡师傅起身,老秋紧握着蔡师傅说:“老哥,儿子交给你,你当儿子管,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又转过脸来对秋峰说:“秋峰啊,你今现在起喊蔡伯伯师傅,一定听他话,蔡伯伯就是你老子了,喊声师傅呀!日后逢年过节的,都要尽孝哦!”

“哦,师傅!”秋峰低低地喊道,像个羞羞答答的小姑娘。

“好了,好了,”蔡师傅摆摆手,说,“有你老子已给厂长招呼了,那随我去船厂上班吧,你就做好吃苦准备喽。” KNU1O7k5fFpnaFUZmCnfeViEQnXu/ecB2Mvw3Bm0E40cOw5lCM+mFhQuCdZgrZ3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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