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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检尺

老秋一回头,原来是他领导顾浩敏,只见顾浩敏笑容可掬地望着他,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他的外侄子胡守志!

“你、你们怎么在这…”老秋望着顾浩敏张着嘴,结结巴巴道。

“哈哈,这么巧!我们是来上海参加一个春季订货会的,正好路经此地,”顾浩敏拍拍老秋肩膀又道:“刚才小胡说,前面一个好像是你,我还不信呢,我追上来一看,果然是你!”

“你怎么跟上顾厂长了?”老秋看着胡守志疑惑道。

“哦,小胡啊,”顾浩敏又道:“小胡自从两年到石门机械学校毕业后,应聘到船厂当技术员,现在是厂长助理,准确讲是我的助手啦!”

“姑父,您的腿?”胡守志看见老秋腿一瘸一拐关切地问道。

“刚才不小心踩上了那窟窿洞,”老秋指着后面不远处,悲切道:“唉!人不顺,干什么都倒霉哇!”

“哦,”顾浩敏听了老秋一声叹息,又观察他上上下下,感觉老秋神色恍惚,察觉他似乎有很大不幸,想想道:“走,我们才到上海,也刚下公交车,肚子已经饿了,一起到那个上等客酒店喝一杯去,咱在酒店慢慢聊呗!”

说着便与小胡扶着老秋回头朝上等客酒店走去。

到了酒店,小胡头脑活,很快向店老板搞到一个小包间,三人坐定,小胡点了些下酒菜,又让服务员送来六瓶啤酒,顾浩敏为老秋斟了一杯,自己斟满一杯,嘴上说道:“兄弟多时不见,三杯后再说话。”于是连斟连喝了三杯,老秋连喝三杯后,心里实在憋不住,伏在桌上竟然捶胸大哭起来,顾浩敏与胡守志面面相觑,扶着老秋惊讶不已。

“老哥哥,刚才我感觉你神态不对,猜想肯定有不顺心的事,”顾浩敏道:“咱既是亲如兄弟,有不顺心的事尽管说出来,我一定全力帮你!”

“你们今番遇不上我,我、我们就阴阳两隔了!”老秋一边哭,一边将倒鳌亏钱不幸的事原原本本,以及准备投黄埔江想一死了之的想法说了一遍。

“哈哈哈……”顾浩敏听后仰头大笑,笑完在桌上猛击一掌,虎着脸厉声道:“秋殿昌!我原来一直将你当大哥,就是敬佩你敢做敢当,拿得起、放得下,是一条有种的好汉!现在我看来你不是一条好汉,而是一个被我瞧不起的懦夫,一个输不起的弱猪!你有何资格当我大哥?!”

顾浩敏这突然的铿锵喝斥声,将老秋怔住了。

“你仅仅为了亏这几万块,竟然就想投江一死了之?你这条命可真不值钱哪!”顾浩敏用筷子敲击桌子又道:“我问你,你倘这样死后,且不谈有人上门到你家要债,你老伴、女儿、儿子怎样看待你?有人问起他们父亲投江而死,他们怎么回答?他们脸面要不要,你想过没?你这种死法谁会同情?只有瞧不起!”

顾浩敏叹了口气,自忖道:“看来我们这趟来上海,不仅参加会议,还救了一条命啰!”

“姑父你这想法也太荒谬了!”胡守志也嘘唏道。

老秋低头不语,惭愧地摇摇头。

“好吧好吧,”顾浩敏又开了一瓶,给老秋、胡守志斟了一杯酒,道:“秋殿昌同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从头再来!干了这杯,我给你介绍一笔生意,只要做细做好,那笔前面倒鳖亏本的,这次就可扳回来了!”

“扳回来?”老秋一听来了劲儿,盯着顾浩敏道:“快说,什么生意?”

“干了这杯……”未等顾浩敏说完,老秋便一口将酒一饮而尽,顾浩敏、胡守志随后干了酒。

“船厂上个月与湛山港务局签了十二条300马力级渔船大订单,”顾浩敏随后跟老秋不急不慢道:“急需采购一批原木材,我照顾你供应13000立方,小胡提供下木材清单,你凭清单前往通西赣江美陵坡林场,找一个叫“赛张飞” 的,你要先落实货源及价格,然后告知我价格,价差给你赚,填平你倒鳖亏本的;要是缺采购资金的,预先与船厂供应科签个合同,我先批签一部分预付金。”

“老弟啊,你真是我亲兄弟……”老秋站起身来,一手捧着酒杯,一手用衣袖拭着泪水,哽咽道。

“别这样了,谁让我们是弟兄呢!”顾浩敏一边说,一边将杯中酒饮下,又对胡守志道:“后天你就陪你姑父去通西采购木材”。

两日后,老秋、胡守志各背上行囊,他们依照顾浩敏提供的通西赣江一个叫美陵坡的林场线索,急匆匆走进火车站售票室,几经打听和查看,由于去通西赣江列车坐卧铺票均已售罄,只有站票可售。老秋见售票厅有一个“黄牛”手里攥着几张去通西的卧铺票,不时在东逛西游兜售,便上前询问价格,“黄牛”先伸出两只手指,后又伸出一只手指,老秋不明白意思,“黄牛”便压低声音道:“两千块一张票。”老秋看见卧铺车票原值只有205元一张,“黄牛”报价接近涨了十倍,直摇头;胡守志则对老秋说,此票这个价不可买,万一买的是假票到哪里追索?不如先买站票,上了车再想法补买卧铺或坐辅票。船厂要货时间紧,不能再拖,老秋与胡守志一合计,决定先买了站票再说,于是他们只得排起长队,买得票后急急随着人流上了往通西赣江列车的站台。

上了列车后,老秋和胡守志心凉一大截,列车上全是人,连通道都挤满了人,有的蹲着、有的站着;老秋和胡守志硬是往前直挤,他们挤到车厢接壤处,见下一节车厢似乎人更多,只好不再挪动,老秋擦了一头汗,觉得很累便就地蹲下休息;此时列车启动了,耳朵里传来有节奏的轰隆轰隆的轮毂声,声音越来越快。

“新鲜正宗赣江烧鸡,好吃又便宜啰!”“卖大馍五香蛋哎!”传来噪杂的叫卖食品童音声,不一会儿,见四个约莫十多岁的男孩和一个十岁样子的女孩各自手腕挽着竹篮,篮子里装着用塑料纸包着的烧鸡,一边高声叫卖,一边娴熟灵活地挤出人群,来到老秋他们面前。

“大伯大哥,正宗赣江烧鸡,买点嘛!”一个十岁上下、带着稚嫩声音的女孩央求道,老秋看了看这可怜兮兮的女孩,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便道:“烧鸡怎么卖?”“五块五一只,买两只十块。”女孩大大的眼睛充满感激之情。

老秋便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从布包里抽出一张十元交给了女孩,女孩从竹篮里取出两只烧鸡给了老秋,老秋随手将稍大点的烧鸡甩给胡守志,道:“饿了吧,先啃啃烧鸡。”一个大点的男孩见他二人啃起烧鸡,又推销起馍馍和鸡蛋,老秋摆摆手,孩子们也不纠缠,吆喝着又向下一个车厢挤了过去。

正当老秋胡守志埋头啃吃烧鸡时,突然传来“赖皮赖皮,把烧鸡钱还我!”见这群孩子折转过来,嚷嚷追赶一个两个青壮年,声称讨要烧鸡钱,一个小伙子冲挤到前一车厢,另一个青年钻到老秋身后,那群孩子发现后冲了过来,老秋胡守志驱赶那青年,那青年并不离开,孩子们用空竹篮鞭打那小伙子,揪打成一团,此时两位乘警抡着警棍如影而至,那群孩子迅速躲闪,乘警抓住那小伙子,讯问了一阵,便带走了。

此时列车停靠在一个站台,老秋胡守志从车窗看到两位乘警押着那小伙子及一些乘客下了车,又一群乘客涌上列车,几分钟后列车又启动徐徐前行。

“哇,我的包包不见了!”车厢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尖叫声!“啊哟哟,我的包划了一个大口子,里面东西没有了!”又听到一个老汉的声音。胡守志听了提醒老秋看看包,老秋一摸包大惊失色,道:“这、这包的拉链划、划开了……”“包里有没有少东西?”胡守志惊道。“包里的布包没有了,这、这咋弄?!”老秋一脸沮丧。“布包里有什么?”胡守志道。“布包里有一万两千块,这、这可是我们这趟出差的盘缠和接交费啊,啊哟哟……”老秋急得跺脚道。

“赶紧报警吧!”旁边一乘客提示道。

“报警有屁用,报也白报,这算这位老先生倒霉!这年头警匪一家,不知道有钓鱼执法,坐地分赃这种事?”另一中年男乘客讪讪在旁又道:“本来就不该有上车推销的,能够上车推销的肯定有当地地头蛇掌控,有潜规则嘛,刚才我一看那伙小孩推销就感觉有名堂,我就离远点了!”

“姑父别急了,我这里还有三千,省点用也够了。”胡守志对老秋安慰道。

“唉,省着省着,还是窖窿等着!霉透了唉!”老秋又气又悔,连连摇头,又道:“那老侄这三千借我吧,回去还你。”

他们下了列车,马不停蹄地转到赣陕长途车站,买到了改乘通往美陵坡的大巴,颠簸着上了路,两人上了车很快睡着了。

约莫开了四个小时,司机叫喊美陵坡到了,老秋拍醒了胡守志。

他们下了车,直奔极为偏僻而很有名声的美陵坡林场。

林场内有一家赣江黑龙湾木材批发部,在林场内规模算最大,场主名叫蒯富,由于长得高大黑粗,故绰号“赛张飞”。 此人大字不识几个,为人憨厚、仗义,他虽犷悍,但有个精明会算的媳妇,卖木材计算靠的是他老婆。老秋胡守志到美陵坡来,找的就是“赛张飞”。

“蒯老板,久闻大名啊!”老秋与“赛张飞” 一照面便拱手招呼道。

“我……你是……”蒯富不太懂老秋的家乡话,胡守志便上前用普通话翻译一遍,并自行介绍从黄家圩慕名而来,想订购一批约一万三千立方的杉木,梢端规格检尺直径不少于8cm,正负差不得高于5%。“赛张飞” 听懂胡守志表达意思后,操大嗓门道:“没问题,要那么多,但要分两批发货。”边说边拿着卷尺领着他们跑到货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胡守志和“赛张飞” 对几根杉木丈量了一下,确实超过规格粗度。

“每立方米价格呢?”胡守志问道。

“286块,”蒯富挥手道:“冲着你们从东营大老远来,优惠到底一口价。”

胡守志把价格报给老秋,老秋听后不吱声掉头便走,胡守志只好与“赛张飞” 急急打声招呼便跟上老秋,老秋跑出黑龙湾木材部,朝另一家叫“张氏”的木材部走去,他让胡守志询了价看了货,又紧接着跑了叫“快活林”的木材部,几家跑下来,要么货不够又不好,要么价格高,感觉还是“赛张飞” 那实力强,价格好。两人一合计,又回头找“赛张飞”。

他们又找到“赛张飞”, 老秋对“赛张飞” 称,刚才了解木材价格,有比“赛张飞” 低的,只是人家货不足,价格是否考虑再低些?“赛张飞” 还是听不懂老秋的语言,胡守志又翻译了下,“赛张飞” 听了气得眉毛倒竖,道:“只要提起赛张飞,在美陵坡没有哪家敢与我黑龙湾竞争的。说!你去过哪家,我去找他理论!”说着便拉老秋的手往外拖,他老婆见情势急忙拦住,骂道:“你这驴头,这大哥年纪比你大,只是还个价,你少给我惹事!”

“对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老秋说这话他们听懂了,“赛张飞”老婆把老秋拉到一边道:“我那口子性格固执,他报价从不改口,你第一次来订购木材不了解他,但他报价是不坑人的,在美陵坡我们家价格最低。价格动不了,但我给你两把检尺,你把木材拖回去检数时,就用我给你的尺子量,这尺子是特制的,丈量时就多数来,一万立方大约多出一千立方,这盈数就是净利哦。”说着她跑到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两把新新的卷尺。老秋看了,疑惑道:“刚才我们用这卷尺量数?”“赛张飞” 老婆听懂老秋意思,笑道:“刚才你们量数绝对是正规尺子,不信用你们自己带的尺子再复检嘛,我黑龙湾做木材已有十年了,在美陵坡做的最大!如果造假,谁敢再与我们做卖买?你们看看,我这全国客户都有,大多是七八年以上的老客户呢。”说着她抓了把单子给老秋看。

老秋见了,把胡守志拖到外面,道:“老侄,这批木材到船厂后检数由你负责,盈数每立方,我按50给你。”

“假如船厂收料员有自己的尺子检数,不用这检尺咋办?”胡守志道。

“这事由我来处理,”老秋不容胡守志质疑,肯定道:“你只管用那检尺。”又补言道:“这趟来赣江,不管成不成,我给你两千块奖励。”

“谢谢姑父!”胡守志听后心领神会。

老秋与“赛张飞” 又谈论货物交易方式及运输等细节,“赛张飞” 同意老秋的交易方式,并一口应承全部包办送货,非常娴熟老道。

在“赛张飞” 引领下,老秋用美陵坡公共电话打通给黄家圩港船厂的顾浩敏,顾浩敏对老秋的话非常信任,按照老秋意见,同意预先支付30%货款,发货验数后再付40%货款,余额30%在货到黄家圩船厂验货合格后支付。

按照双方约定,“赛张飞” 立即张罗联系了运输的车辆及船只,老秋负责留置赣江美陵坡监货发货,胡守志则乘车返回船厂收货。一个星期后首批木材运至黄家圩港船厂内,胡守志依照老秋事先交待的与船厂收料员一并检货收货,第一趟木材交易检数就神不知鬼不觉盈出近一千立方,老秋除依顾浩敏每立方米10元服务费,明账赚了13万,暗账又赚了28万,老秋分给胡守志2万元。

老秋在赣江几日,“赛张飞” 夫妇每天好酒好菜招待老秋,加上“赛张飞” 为人豪爽,两人最大共同点就是嗜酒如命,天天喝酒打牌,老秋有点“乐不思蜀”, 与“赛张飞” 结下深厚情谊。木材生意做成了,老秋便告辞“赛张飞” 夫妇,启程返乡,“赛张飞” 夫妇依依不舍送别老秋。老秋上了返程的大巴车,回到老家之后给顾浩敏送了一套价值五万元的红木沙发及桌椅,算是对顾浩敏给予木材生意照顾的答谢,两人关系更为密切。老秋把木材赚来的钱还了债,剩下的钱则沉溺于酗酒和打牌,但没过一段时日,老秋突发脑中风,瘫治不过几日渐渐恢复,后不顾老伴女儿的劝阻,继续酗酒赌博,又再次脑中风复发不治而逝。

老秋辞世的消息传至石门儿子秋峰处,秋峰闻讯万分悲痛,他放下事务,当晚带着助手朱海火急火燎地赶回老家奔丧。 AtJ0o8XL/EuUPjLZK9zulLdR0m9Pw2a+RE9BhHPExvPNkcowPUi55yBa3ncaVQ+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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