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

一

风雪掩盖了这条山沟

白茫茫的雪花呀

埋葬了这个村子

也埋葬了村头

那条有几株白杨的道路

这是除夕的黄昏

村前走来了一个行人

他冻得嘘着白气

战栗地

把手插在袖笼里

有一阵风吹过树林

把秃枝上的积雪吹起

这个人来到村边

拍一拍披满雪片的

那件破旧了的棉衣

二

这个村子

叫做红草坡

村子前面

流着一条银色的红草河

村子很平静

没有一点事情

躲在这条山沟里面

像一个很小的斑点

村里有两个兄弟

哥哥张义

有着大风沙样的个性

是一个充满了土地气息的农民

弟弟张顺

生下来就是个地痞

爱赌钱爱抽大烟

（他失了踪

在五月的一个夜晚）

听说

听说他进了城

他当了汉奸

…………

哥哥

当着农会主任

像编织太阳的光线

他组织村里的人民

他才从区农会回来

一步一步地到了村边

咬了咬嘴唇

接着，他走进沉思里

他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三

夜

流过村子

带来了星光

风雪已经停止了

白色的土地，广阔得像一片海洋

张义正吃着掺糠的莜面

计划着明年春天

怎样让庄稼

在田里生满……

突然

有人在敲门

他想

找他的一定是工会主任

进来的这个人

戴着一顶皮帽

披着一件皮衣

…………

四

张顺

大摇大摆地

走进了张义的家里

“哥哥，你好么

听说村里穷得很呢

村前那一行榆树

都剥光了皮

只剩几根枝丫

站在风吹的雪野里……”

他

拍了拍皮衣上的雪花

在炕沿坐下

张义

摇了摇头

眼睛里爆出了火星

但他却故意和张顺温存

“我还好

只是经常想起了你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你从哪里来的”

“啊，我么

在皇军的清乡队里

当小队长

一个月

十几块白洋……”

五

张义

茫茫然然地

站在那里……

他想起了自己

在这样寒冷的夜间

还没有一床棉被

他想起了自己

没有一点地

成天饿着肚皮

他想起了抗战

想起了相持阶段

想起了区农会主任

和区农会主任的那张有胡子的脸……

一大卷钱

抛在桌上

可是，有一只手却

抓住了张顺的胸脯

旷野静得很

那白杨树的大道上

有一只没有尾巴的野狗在彷徨……

两兄弟

厮打着

消失在那黑海似的村口……

六

第二天早上

张顺死了

寂寞地躺在白桦林边

紫酱色的血滴

凝结在雪地里

拉得很远……

张义

他很平静

他走了……沿着大路走去……

他走了……枝头的雪花坠到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有一条很深的创伤

他走了……他要到区公所去……

报告他怎样把他的弟弟打死在祖先的坟旁

1940年2月22日，构思于中庄
1940年3月18日，写好于三将台 iNN1yqyR0tQZyAfVDgpEBPV+BezR7NvT8pHO+9i6K/D34IUF5YhzJmbnRXEaRp1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