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事

一

这不是

一件了不起的事

也不是

一首骇人的诗

真的

很平凡

就像一颗沙粒

躺在我们的晋察冀

和托村

一个小小的村庄

十几家人家

摆在灵丘的东南角上

没有杏花

也没有桃李

我们晋察冀的村子

大都是这样的

山上

出产的是沙砾、石头

河边，也不过

养种一点小米、高粱和大豆

去年冬天

日本人也来过

杀了两个人

打破十口锅

临走时

还撒了一把火

村前的水

永远不会留停

人民的心里哟

也将永远记着

这血，这火，这仇恨……

二

正月交了春

雁北呵

还是

冰一样的

寒冷

一个晚上

和托村

开始引起了骚动

农会主任从区上回来了

说是要选举什么委员

还要选举村长

小王

青抗先的队长

听着

像着了火

不住地搓着手

点着脑壳

妇救会的张玉兰

悄悄地说

“咱们女人

也不能落后”

老头子李四

摆着大胡子

把王三叫到一边

怪神气地说着

——嘿，那天

我到了下关

听别人说什么

“大资产阶级

有妥协危险！”

他们不抗日

咱们还是要抗下去

这年头

不是前清

咱们老百姓

要自己管自己的事情

三

村选

像火粒

灼燃在每一人的心里

村选

像阳光

挂在每一张嘴上

老年人

拭着眼睛

惊诧着

年轻的时候

可没有这事情……

年轻的

抖着精神

鼓着一身劲

计划着

这一回

可要选一个好村长

顶着急的

是张玉兰

黄昏时候

还坐在河边

心里

不住地在打算

——咱们女人

也要和男子一样

当当村长

赵四嫂子

还可以

就是年纪大一点

林三老婆么

也不很沾

倒是菊芬

当过妇救会主任

抗日么

积极得很

脾气很好

办事顶公道

嘿，就是前年

老陆那家伙

不让她送公粮

气得她，打了他一巴掌……

四

菊芬

妇救会主任

很能干

很年轻

——廿多岁的一个女人

圆圆的脸

红红的嘴唇

长睫毛

不很爱笑

男人

当兵去啦

那是在去年

聂司令员

正号召边区的子弟

保卫太行山

夏天的早上

高粱发散着芬芳

她

送他到田里

只说了一句话

“好好地去打仗吧！”

回来的路上

她好像

变得更有劲

变得更年轻

不久，她被选为妇救会主任

她不寂寞

寂寞的时候

她就颤颤地唱起歌

“我送郎君呵

打日本……”

妇救会

是她的家

她懂得

“打败了日本

才能安身呀……”

五

选举的那几天

农会主任顶忙

一会儿开会

一会儿演讲

像一颗大星星

照亮了村庄

听说他的表弟病了

他

好像不知道这回事情

只捎了一个信

——我没有来看你

我忙得很……

他像牵着一根缰绳

牵引着

群众的心

他老是

咬着嘴唇

在群众中打着转

他心里

清楚得很

放不进一点灰尘

他知道

哪一个是好会员

哪一个在扮着鬼脸

小何

是一个流氓

嘴里乱嚷

倒没有什么了不起

只有刘黑

那家伙

顽得固固儿的

开会的时候

应当给他一个打击

他想起菊芬

就像想起了阳光

在他的心里

上升

下降

“这一回

咱们要选举一个女村长！”

六

选举的那一天早上

人们捆束般地

拥挤在

泛着阳光的

蓝色的禾场上

刘二狗的老婆

抱着孩子

也挤进了人群

一面还骂着她男人

“狗日的灰鬼

抽大烟

就得剥了你的选举权……”

泪痕

还残留在眼角边

小孩子

围在人群四周

哼着兴奋的调腔

人群里

流溢着兴奋

像有一股力量

在人心里生长

在人群里

她的心

开始激荡……

她

听到人们

呼喊着

呼喊着她的名字呀

她

有一点害羞

躲在人们的背后

人们呵

骚乱着

火苗般地

举了她的手……

她

红着脸

含着蔷薇似的笑

在人们面前

站起来了

“我

一个女人家

办不好事情

大家

要帮助我

……打日本！……”

七

张玉兰

浴在快乐的浪潮里面

笑得像春天

搭着菊芬的肩膀

走到区妇救主任面前

区妇救主任

闪着光辉的眼睛

菊芬告诉她：

——替我

捎个信吧

给宋主任

不是边区政府

咱们女人

怎么能够打日本……

捎个信

给毛主席吧

我们和托村

愿意跟着他

永远不投降

太阳

平静得很

吻着

晋察冀的山庄

吻在

我们女村长

玫瑰似的面庞上

1940年2月21日，写于中庄28日重写于三将台 enZDv0FqfvNwDOiLJD1QV0rQznB0b7Q0OsfjML27mLwBzU56x6h9DZ9oAWnle2I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