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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八所大学的诸位同学获得第三届李济考古学奖，祝贺你们，羡慕你们。
你们的获奖，得来不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当然也要感谢培养你们的老师，感谢你们所在的学校。读到你们的作品，看到充满自信的你们，就像走进了青果园，透着清新。不由得想起了吉林大学考古系的十年纪念《青果集》，如今果子已经成熟，硕果累累。看到又有一串串青果在如此美好的园子里生发，令人兴奋，也令人期盼。
在参与第一届奖学金的论文评选时，我心里就有一份感动，写过几句话，说到了考古业界的酸苦，感叹：考古的后生，你可畏，你更可敬。还希望考古后生“行合趋同，行远自迩，行之有道，行之有效，行成于思，行古志今”，行行复行行，有你们的加入，考古之路会越走越宽广。
想起当年，有一位使者，由美利坚哈佛出发，行程几万里，一去跨越六千年。他就是李济。他 30 岁时到达西阴村的史前居址。这位探访西阴村的使者带来了许多信息，他还捎来了许多绘彩的陶器，他让世人见识了黄土地带此前从不知晓的史前事物，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史前中国的明窗。
今天，获奖的诸君，也到了李济求学哈佛时 24 岁的年纪，一样的学有大成，一样的雄姿英发。你们就要整装出发，你们的目的地也许是天西一万年的史前营地，也许是地中三千年的青铜作坊，也许要去探访的是汉宫唐陵，你们是现代人遣往古代社会的又一批使者。
我们为何要充任这使者的角色？我们又该有怎样的担当呢？
这恐怕是在问这样的问题：考古要考什么？考古又是为了什么？考古与当今又有什么联系？
问这些问题似乎显得有些外行，也有些无奈。不过当你得知在世界顶级考古论坛也有这样的发问时，也许就不会讥笑这样的提问了。
考古自然是考察古代事物，但生长在现实世界中的考古学，却从来也没有逃脱开现实的干预。在古与今中流连纠结，这便是考古人的命运。
如果是一位厨师，他对所担负的责任非常明确，为了人们的基本营养、味蕾体验和奢欲而烹调。如果是一位木匠，同样的感觉，他用木头创造人们需要的住室、用具与奢华。
可是你作为一个考古学家，你怎么会连自己是干什么的，为何要干这个行当都不那么明晰呢？
当然我们都会自豪地说，自己担当着复原历史的大任，做着传统历史学力所不及的大事情。或者还会更骄傲地说，我们与历史学家一起，在研究历史发展的规律，探索历史前行的方向。
历史有逝去的过往，也有自作主张的行进方向，历史的车轮会一如既往地滚滚向前。历史不会受历史学家的指引，也不会受考古学家的指引，它从来都是信马由缰自在往前溜达。
考古会不会是为了找寻失忆的年代，保存与传承一份真切的回忆，如此而已，或者是其他？
埃及法兰西大学教授费克里·哈森在上海世界考古论坛上演讲，倡导考古要将过去当未来研究，显然要给考古一个新定位，原来也可以将古代标示为现代的参照系，过去可以警示当代，可以启示未来，他将考古渲染上了时代的色彩。
考古研究的目标，过去关注的是物质文化，是陶器、石器之类，讨论的是文化传播、进化和发展模式。后来开始关注经济形态，如柴尔德的研究。我们的考古学有各种研究理论与方法，可是考古学却并没有明确不变的目标。
哈森教授说考古要研究人类的过去，也要为人类的未来思考。人口、资源、消费是我们应当关注的问题。
人们因共同利益聚集到一起，又因不同利益分化为阶层，这是社会结构模式。考古要关心人类生存状况，要关注社会的变化与发展。用过去关照当代，关照未来，这是否也是一种担当？
在古今之间，我们学习游走。在苦乐之间，我们有舍有得。从古到今有多远，或说在笑谈之间，缥缈无痕。从今到古有多远，我们说在朝夕之间，可丈可量。笑谈古今，那是空论，一把手铲，古今化作零距离。
当我们的脚印出现在哪里，未知的历史便从哪里呈现。当我们的双足叠合在古人的脚印上时，我们成了历史的探访者。史学家的历史是书写出来的文字，经历了反复整合修饰。考古家的历史是看得见的实景，经历了反复观察摩挲。
考古家可以穿越时空，直接进入历史的层面，看到真实的历史场景。当记忆飘落尘埃，不能看着一切变成空白，待我们化腐朽为神奇，迷惘与艰辛就变成了彻悟与自豪。
我真的以为，考古人其实只不过是现代社会和现代人遣往古代探访信息的使者，使者要有自己的担当，要为现代与未来社会服务，将考古明晰了的古代信息反哺社会，这正是考古学要思考的一个紧迫问题。
请大家记住“使者”这个词，李济先生是使者，我们大家都是使者。
我们这个使者的担当，是既忠实于现实，又忠实于历史，还怀有一个欣然向往的未来。
各位使者即将出发，记住了，我们等待着你们返程的消息，你们的后来者也会有同样的等待，当下与未来都对各位怀有满满的期待。
（本文是作者2014年5月21日在吉林大学第三届发现中国李济考古学奖学金颁奖典礼上的致辞，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