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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梁(公元907年—923年)

第二章 砀山大盗:梁太祖朱温

一、权相崔胤的亮相

崔胤被任命为宰相!论官运,他真是平步青云。素称明达有大度的贤相王抟被他挤下台,以后的“世界”就是崔胤的,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共坐了整整四年。

崔胤是个阴谋机诈的权臣,一来他摸准了李傑(僖宗李儇之弟,即位后改名李晔)的脾胃和心理,二来他看出当前最艰巨的任务是剿除宦官,但宦官不是轻易可惹的。宦官们已掌握军权多年,他们都以“枢密使”的名义,拥有强有力的武装部队可调派,阉丑宋道弼与景务修就是这路货色。怎么办呢?权谋百出的崔宰相既然承担了这项职务,自然也有他硬扎的后台老板。炙手可热的“大军阀”朱温(后来被赐名全忠)就是他的靠山,既然有了靠山,崔胤就有恃无恐地着手进行“铲阉运动”。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崔胤在取得了李晔的默许后,六亲不认地把贤相王抟降为工部侍郎,降宋道弼为荆南监军、景务修为青州监军。在三者就道后,崔胤立刻贬王抟为溪州刺史,将宋道弼长期流放欢州(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合浦县),将景务修长期流放爱州(九真郡,在今越南),随即又改为一律赐死,王抟死于蓝田驿,宋道弼与景务修死于灞桥驿。王抟死得够可怜,一来出于崔胤嫉妒,二来算是给二位阉丑到幽冥去时做个“死伴”,白白地赔上了一条老命,时人多表哀惜!崔宰相的确有一套,这两手表现出他权倾天下的威势,令人侧目。正因如此,宦官们个个不再自安,终日惴惴。

惴惴难安的人物终究要采取适当行动以求保全,何况手里尚有一点武力的阉丑。如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军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等人常常在一起筹谋自保的办法。此外,另一项促使宦官们迅速采取行动的原因是李晔逃过二次难,一次幸石门(今陕西省蓝田县西南),一次幸华州(今陕西省渭南市),有了这两次不太愉快的经历,他的心情与性格起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老是自干一坛,酒后大发皇帝老子脾气,完全像个“疯酒徒”,这就给了那些宦官们大做文章的机会。

“这样的皇帝老子,谁侍候得了,他偏爱听姓崔的话,你我恐怕都活不了吧。不如循着老例子把他废了,换个太子来做皇帝,大家不是有好日子过了吗?”有人这么提议着。

“崔胤也有他的后台老板呀!”

“不怕,咱们借重岐王李茂贞的部队作为后援,就可控制诸藩了。”

议案至此,全体无异议地通过。至于执行的时日,唯候“择吉”!

十一月,李晔于苑中行猎后回宫,又多灌了几杯黄汤,醉后夜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第二天,李晔若无其事般整整睡了一天,连宫门都叫不开。刘季述认为时机到了,于是他亲自到宰相府向崔胤报告:“宫中一定出了乱子,我是内臣,让我便宜行事!现在我要进去看个究竟!”于是他率领禁军千人破门而入,方才弄明白原来如此。刘季述再度回到相府向崔宰相说明,其理由更堂皇,调门也更高:

“皇帝老子的行为这么荒诞不经,怎么能叫他再治理天下呢?自古以来,‘废去昏君,共定明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国家前途着想,应不应这么做?崔宰相?”

崔宰相怕死,骤然失去了立场,不敢坚持到底,终于首肯。

刘季述一面立召百官,一面陈兵于殿庭,然后摸出预先做好的以崔胤为首的署名状:“请太子李裕监国。”百官只得照签画押,人人齐向权势的淫威低头。

二、“少阳院拘留所”

昭宗李晔居于乞巧楼,刘季述、王仲先等先在宫门外埋伏下千余名将士,刘季述甫登殿,将士们大呼着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遇到宫人就手起刀落。至此皇帝的酒也醒了大半,李晔先爬入床底下躲了半天,后觉得此地并不安妥,又爬出来想逃走,但是已经迟了!他被刘季述、王仲先等人像抓小鸡般地揪住,令他坐在一旁听候发落。

此时已有快报报与皇后,皇后立刻出来,刘季述即把崔胤及百官的奏状予以报告:

“皇帝厌倦大位,内外群请太子监国,并请皇帝到东宫去休养。”

李晔明白了,半开玩笑般说道:“昨天不过跟你们干两盅,虽然有点过火,但情况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请你自己放明白点,这不是俺姓刘的意思,是宰相及百官的主意!”刘季述轻轻一推,推得干净利落,接着他转变了口吻,“现在不过是恭请您到东宫去休息几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会再送您回来的,尽管放心就是!”

“刘军容(季述的官职)说得是,就照刘军容吩咐的做吧!”皇后在刀光剑影下首先同意,并催促李晔起行,随即把大宝(玺印)交给刘季述。

小太监们扶着皇帝和皇后同车,宫嫔侍女十余人跟随着,在“临时押差”刘季述的监督下,一起到“少阳院拘留所”去。

少阳院到了,现在的李晔再也不是什么皇上,而是标准的囚徒。既是囚徒,哪怕官再大、名再响,总得听命于狱卒的,这是古今中外的成文法,李晔又焉能例外?只见临时的“看守长”—刘季述高声地宣布他的罪状:

“某日某时,为了某事,你不听我的话,第一条罪。”

“某日某时,为了某事,你不听我的话,第二条罪。”

“某日某时,为了某事……”

刘季述有耐性地把几十条罪状全部念完,亲自用大锁锁住门,再用大铁链扣住,派左军副使李师虔做“临时监狱长”带兵看守。里面有任何动静,都要逐日按时填表报告。

少阳院变成了临时监狱。监狱自然有监狱的设备和规章,大门既然下了锁链,只有临时派工凿一阴阳洞,以便递送饮食,举凡一针一线皆不许随便递送。李晔想要一些纸笔,不行,以免通风报信走漏消息;要一些草纸,不行;要一点零用钱,不行。这些全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最最紧要的莫过于无衣服可替换。时值隆冬,十一月在关内正是朔风初当令的时节,刘季述却连一床棉被都不许递进去。于是皇帝、皇后与宫女们冻得瑟瑟发抖、彻夜号叫,音调凄楚,达于户外。但有什么办法呢?

另一面,刘季述沐猴而冠,矫诏令太子李裕监国(易名缜),硬把李晔尊为太上皇,然后大封文武百官,所有参与这次事变的功臣,另有优赏。既有赏,必有罚,这是必然的道理,凡是站在李晔一边的宫人、左右、方士等,刘季述全部将其戮害,每个晚上准是大规模地杀。杀人最多的时候,早晨的载尸车须出动十辆来搬运。凡此种种,据说是为了“立威”,最后鲜血淋漓的刀锋指着司天监(天文台台长)胡秀林的脖子,胡秀林却很坚定从容地反问:

“阁下幽禁了君父,还要多杀无辜吗?”

刘季述对这位贤人的正言有所顾忌,遂把血刀收入鞘。但杀红了眼睛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刘季述掉转了刀口指着崔胤,但又顾虑到崔的后台老板朱温,遂先解去崔的诸道盐铁转运使职务。崔胤是何等人物,立即致书朱温。

刘季述自然也不甘落后,派养子到朱温那里去,面许将整个唐室江山送给朱温。朱温犹豫不决,特地召开一次幕僚会议,大家认定朱温要秉柄唐政,也不能从宦官手里得来。因为如果这样做,未免太不光荣!朱温至此才明白过来,刘季述这着棋总算失败了!刘季述的养子特使被朱温扣押!而刘季述的死敌崔胤却在秘密地进行“倒刘运动”。

话说,自宦官等囚禁帝、后于少阳院后,左神策指挥使孙德昭私下常惋愤难平,崔胤的探子常陪他一起吃喝玩乐。三杯酒下肚后,德昭总是痛哭流涕,探子乃把崔的意见说了,末后的结论是“倘能诛此二人(刘季述与王仲先),迎皇上复位,则一生富贵且忠义之名流传千古,要是迟疑不决,大功立为他人所得”。

孙德昭要崔胤的关防作为印信,探子乃把崔胤的“衣带书”给他,孙德昭遂召集周承诲、董彦弼等人在除夕晚上伏兵于安福门外。

公元901年春,即旧历正月,王仲先入朝,行至安福门时,孙德昭将其立加擒斩,飞驰少阳院,叩门大呼:“逆贼已斩!请皇上出外劳军。”

惊破了胆子的李晔吓得慌作一团,老半天始终不敢回话。倒是皇后有胆略,答道:“我们要看看物证!”德昭献上该逆竖的首级,李晔等才相信。破门而出后,崔胤迎李晔至长乐门楼,受百官朝贺,因为皇帝恢复自由了!在一片恭贺新禧的声音中,刘季述等已被周承诲解到,刚想开庭审问,性急的人已用乱棍把他们活活打死,宫廷立时成了刑场。“有罪当诛”,就是这般决定。于是李晔有令,灭四宦官之族,并诛其党二十余人。

昭宗李晔论功行赏,以孙德昭为同平章事,赐名李继昭;崔胤兼领三司诸使执掌大权;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远节度使,也赐姓李。三位赐姓的人物,被时人称为“三使相”。

少阳院的悲剧至此终场,下一个节目是“大军阀”朱温与宦官们的火并。

三、朱、李两大军阀集团的火并

以铲除宦官为唯一职志的崔胤,说什么也不允许宦官存在,尤其典兵权的阉丑始终是肘腋大患,于是他想用外兵予以镇压。岐王李茂贞入朝时,崔胤要求其在京师留下三千兵马—名曰“充宿卫”。中书舍人韩偓很有远见,看出这又是“集团”的火并迹象,于是坚持崔胤的要求不可行,崔胤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军队不愿开拔,不是留下的!”

“那是哪一个叫他进来的?”

崔胤语塞。

“留下了这支军队则家国两危,不留下,则家国两安!你一定要明白这个起码的道理!”韩偓像下注解似的如此断定。

崔胤还是把部队留了下来,他根本不会预料其后果。

有先见之明的前凤翔监军、宦官、枢密使韩全诲早就看出个中的苗头,趁李茂贞二次入奏时大肆拉拢,从而形成一个“李茂贞集团”。

双方终于在大局互不相容时开始火并!崔胤上书请尽诛宦官,不离皇帝左右的宦官立刻得知,他们每于进餐时涕泣俱下,做出永诀的表示。根据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的常理,韩全诲鼓动宫内的禁军对李晔鼓噪“崔胤克扣他们的冬衣”。李晔不得已,只得下令解去崔胤的职位。崔胤焉有不明白之理,立即致书朱温“……今不速来,必成罪人,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矣……”那就是说,如果朱温不带兵入朝以挟天子,被李茂贞捷足先登,朱温则有可能被征讨。

朱温带着七万人立即从开封出动!韩全诲大惧,陈兵于殿前:“朱温以大军逼京师,欲劫你到洛阳去,让你禅位,我们保护你,还是到凤翔府去吧!”

李晔不想逃难,仗剑登乞巧楼,全诲逼迫他下楼,才行到寿春殿已有人在御院纵火!皇帝不得已,与皇后、妃嫔和诸王等百余人,哭哭啼啼地上马西行,回顾宫禁中,火光熊熊,照红了半边天。

从此,昭宗李晔成了李茂贞和韩全诲掌上的工具。

朱温行至长安,崔宰相率领百官迎于长乐坡,朱温对百官称是奉了皇帝密诏而来,遂令其军径驱凤翔,一场战斗正式展开。盖一切唯有以胜败作为理论的曲直,朱温的最大目的和口号是“迎还车驾”,李茂贞的口头禅是“勿误信语言,先行还镇”。两者打成了一种半死不活的僵持局面。

在两军对垒中,值得一提的是两个“软骨头”相臣的逸事,算作颇为难得的插曲。

李茂贞、韩全诲请皇帝李晔吃饭,酒酣耳热之际,李、韩都托词先走,剩下同平章事(副宰相)韦贻范,李晔故意打趣地问道:

“我为什么会逃难来到这里?”

“我素来在外边,不太清楚!”

“你不必隐讳,我明白你是靠‘红包的力量’才弄到这个相位的!”

韦贻范的面皮虽老,总是不太好受,两手抖索着持杯承酒,把酒杯直撞到皇帝的下巴边去。这就是相臣的行径!

韦贻范的入相,完全是一种投资行为,他靠“红包的力量”才由韩全诲、李茂贞的一声“OK”而入相的。资本既投下了,必须收回才行,盖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谁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何况是韦贻范。于是,他鬻官卖职来收回他的老本,很多职位都被他编排好了!名单就快要公布了,而他的老娘偏不识趣地在这紧要关头去世了,韦宰相只好循着封建惯例回老家丁忧。然而以“红包”向他购买官爵的至亲好友却不答应,弄得韦贻范毫无办法,天天吵着要李茂贞及韩全诲让他早日复职。李、韩所受的压力,自然垂直地加在昭宗李晔的头上,李晔迫不得已,于是叫“秘书长”韩偓起草诏书让他复职。但没想到的是,韩偓不仅全身尽是骨头,而且胆识雄豪,偏偏予以峻拒:“腕可断,制不可草。”其最有力的理由是,韦贻范丁忧未数月,遽令复起,非但有伤国体,更属骇人听闻。

在学士院中,等不到“复职令”的二位中使火了,予以严厉警告:“学士勿以死为戏!”

韩偓解衣而寝,理都不理,李晔只得姑且听之!软骨虫韦贻范始终无法复职,后来李茂贞替他在邢州另外弄了个职位。

另一位机诈百出的“软骨动物”崔胤,从华州直奔到朱温的“前敌司令部”来向他泣诉:“恐怕李茂贞会劫昭宗到蜀地!宜及时加以防范,并及时抓回!”朱温笑了笑,在他的心目中,有一个没有一个天子,没有什么了不起。当天,朱温在“司令部”欢宴,不料崔宰相变成“酒女”,不仅执壶向朱温敬酒,而且执着牙板为朱温高歌一曲呢!

在崔宰相的催促和鼓励下,朱温攻城并行了一次“间谍战”,竟意外获得成功,其援军又刚好赶到,于是加紧围困。城外的朱军,每夜竞吹着惊心动魄的号角,城中人听后,宛如大地震,这是夜里的动态。白天两军则互相对骂,城下骂城上为“劫皇帝的强盗”,城上骂城下的为“夺皇帝的强盗”,双方全是强盗,一点也不假!皇帝是“肉票”!

这年遇上大风雪,城中的粮食将完了,冻毙与饿死的不计其数,有的刚倒下尚未死,人肉已被剐去应市!人肉一斤价一百钱,犬肉比较贵,一斤五百,人肉本不如狗肉!皇帝有时吃些猪、狗肉,有时食饼,有时吃粥,宫中(临时行宫)也饿死了不少人。

凤翔城外是围军,凤翔城内一无所有,形势的发展是这般冷酷无情。面对现实,在一次会议过后,李茂贞提议杀韩全诲等人以求和。结局自然是只有这样办,才算是上策,那位最有风骨的兵部侍郎韩偓就是带着韩全诲的首级前去求和的。不料,狡黠的朱温受表而不解围,李茂贞疑心是崔胤教他趁机夺取凤翔的地盘,遂逼李晔三赐朱书御札请其前来,崔胤竟称疾不至,多厉害的崔宰相!最后还是朱温的信有力量:“吾不认识皇帝老子,需要你来辨明真货或假货。”崔胤这才姗姗来迟,昭宗李晔也从凤翔府释放出来,从此李晔落入朱温的手掌内!“囚犯”从姓李的“看守长”移交给姓朱的“看守长”!

四、“大盗”朱温登台

公元903年,逃难的昭宗李晔又回到长安城。以诛宦官为唯一职志的崔胤宰相,现下有了朱温在,其政策非贯彻到底不可,其“运动”非推行到底不可!崔胤、朱温对昭宗说:

“国初承平之时,宦官不典兵预政,天宝以来,宦官浸盛;贞元(德宗年号、公元785年—804年)之末,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卫从,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为定制。自是参掌机密,夺百司权,上下弥缝,共为不法,大则构扇藩镇,倾危国家;小则卖官鬻狱,蠹害朝政。王室衰乱,职此之由,不翦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诸司使,其事务尽归之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

昭宗不得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宦官们的命运就此注定。当天,朱温召集大军,把以第五可范为首的七百余名宦官全集中于内侍省并集体屠杀,哀叫惨呼之声响彻内外。那些出使在外的太监们,概以诏令一律捕杀。仅余黄衣幼衰者三十余人,以备洒扫而已。

在我国历史上,宦官被大规模清扫,以这次最为彻底,堪与东汉末期司隶校尉袁绍带兵入宫将大大小小二千余名宦官屠杀比肩,是同样残忍的“血洗”。

李晔感到,自己虽饱尝了刘季述、韩全诲的肆毒,但第五可范等五百余人确是无辜,为了使良心稍为宽舒,他自行撰文以追祭,看来人性尚存!

现在大局既定,李晔必须论功行赏,崔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三司使如故,朱温被赐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领诸道兵马副元帅,进爵为梁王。

李茂贞、韩全诲的集团垮了,朱、崔的集团遂炙手可热。崔胤恃朱温作靠山,从此专权恣睢,目中无人。凡李晔的一切行动,崔胤会一五一十地向朱温报告,一切的刑与赏全由他个人的爱憎来决定,人人侧目,中外慑服。

晋王李克用曾批评崔胤为相,有几句颇为中肯而预料得相当准确的话:“胤为人臣,外倚贼势,内胁其君,既执朝政,又握兵权。权重则怨多,势侔则衅生,破家亡国,在眼中矣。”

其实,有了李、韩的集团在,朱、崔集团内部的基本利害关系仍可调和,一旦该集团被打倒,则朱、崔集团的内在矛盾,由潜生滋长到逐渐表面化,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朱温安排监视李晔的人物后即行归镇—他的根据地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

天复三年(公元903年)十月,监视李晔的首号人物,宿卫都指挥使朱友伦在击球 游戏中不慎坠马而死,朱温在悲痛之余,立即怀疑是机诈百出的崔胤存心暗杀,下令把当日一同做游戏的门客全部屠杀,随后以其侄朱友谅代典宿卫。

翌年春,朱温密令朱友谅带兵包围崔宰相府并击杀崔胤,机诈的人毕竟还是斗不过“有虎符在握,有貔貅在拥”的“砀山大盗”。朱温要昭宗迁都至洛阳,并促令百官随之东行,士民也不能例外。朱温的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听到一路尽是夹杂着诅咒怨骂的号哭:“贼臣崔胤,叫朱大强盗来,颠覆了朝廷,害得我们有家无归处。”

在御营使张廷范的执行下,朱温的部下把长安的宫室、楼苑以及民间的庐舍尽行拆毁,然后把所有的材料全丢在黄河里让其顺流而下,昔日繁华的长安至此成了废墟。

李晔一行到达华州时,民众多出迎,其中有不少夹道欢呼的。李晔动了真感情:

“不要呼万岁,从此我不再是你们的主人了!”

在兴德馆,他对着侍臣道:“俗语说‘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现今我又四处漂泊,不知要流落于何处了!”说罢便啜泣起来。左右都哀切地垂着头,没有一个能仰视的。

同年八月,朱温的枢密使蒋玄晖率兵百人夜叩皇帝的宫门,说是:“军前有急奏,欲面见皇帝。”

门开启了,河东夫人裴贞一看到兵,立问:“为什么要带兵来?”话还未说完,她的头颅已在地上打滚。

昭仪李渐荣临轩呼喊:“院使(蒋玄晖)莫伤官家,宁杀我辈。”是时,在醉乡中骤被惊醒的李晔穿着单衣绕柱而走,左右追上去,想一刀把他搠倒,李渐荣很勇敢地庇护着他,因而一并被杀。

蒋玄晖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何皇后也干掉吧。皇后跪在地上哀求,才得免于一死。蒋乃矫诏称李渐荣、裴贞一弑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流,怎么可能“弑逆”呢?而且“弑逆”后,自己却横尸在李晔的身旁,蒋玄晖的掩饰实在不高明。不过这样也好,昭宗李晔终于结束了一生逃难的生涯。宫中人人恐惧,谁也不敢啼哭,好像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这种政治氛围中,十三岁的昭宣帝(李柷)即位。

当昭宗驾崩的消息传到朱温的耳朵里时,他满心欢喜,却不得不干号数声,以表示哀感。然后他顿足说:“奴才们对我不起,使我蒙受恶名于万代。”接着,朱温的心情就不大受用起来,他急于要求李柷禅让,狗腿子枢密使蒋玄晖、柳璨等人英勇负起此项“传禅”的任务。按照那一套文绉绉的如意算盘,他们先求加梁王朱温九锡,然后再求禅位,但大盗的性格是急躁的、要干就干的,他最充足的理由是:“要是我不被加九锡的话,难道姓朱的就不做皇帝了吗?”另外又有两个嫉妒蒋、柳二人的狗腿子—王殷、赵殷衡抓住机会一面散播谣言,一面加以暗谮,说“蒋玄晖等天天在积善宫中夜宴,和太后焚香起誓,务期兴复唐祚”,耳朵素来柔软、猜忌心又极重的朱温一经采信,蒋玄晖等狗腿子被斩的命运也就决定了!

天祐四年(公元907年)三月,即位不久的唐哀帝被迫“有意禅让”,朱温遂正式跃上金祥殿,称起寡人来!这就是由大盗一路升到皇帝宝座的朱温,他也成了五代开国的第一朝人物,即后梁的太祖。

朱温做了皇帝,他的大哥朱全昱当着他的面问道:“喂!弟弟,你配做皇帝吗?”朱全昱把他的底牌一翻到底。什么事都干得出的朱温为什么不配做皇帝,皇帝本来就跟大盗差不多!一据庙堂,一据江湖,从而生杀予夺,这从本质上看是完全一样的。朱温既做了皇帝,免不了要大肆庆祝一番,遂在皇宫设下欢宴。大哥朱全昱自然是欢宴上少不了的一员,三杯黄汤下肚,禀赋率真的朱全昱又有了新的行动,他把一玉杯摔到火盆中,斜睨着眼睛,对着朱温大声叱责:“好啊!你本来是砀山的小老百姓,跟黄巢做盗匪,皇帝让你做到四镇的节度使,可以说是极尽人间富贵,为什么在一天里摧毁了大唐三百年的宗社,自己也要做起皇帝来,我看哪,马上就要灭族哩!做个屁皇帝!”

对着这位从小就敬畏的大哥,朱温无可奈何地只得下令散席。

五、朱温的残酷

古往今来,不论中外,一些有权有柄的枭雄人物,老是把人们当作草菅,生杀予夺由一己爱憎作标准,所爱光五族,所憎下地狱,全没有法律的准绳可循。在二十五史上,这类人物多得像过江之鲫,朱温当然也在其中!“杀”的目的,据说一是铲除异己,二是使人人怀着戒心,日夕生活在恐惧里,三是越杀越有名,“屠户”之名就是这样来的。朱温靠杀人起家,他有自己的一套“杀人律”,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刑场的限制,随时随地都可杀,并认为少杀不如多杀,因为杀一既是杀,杀二杀三也是杀,杀百杀千杀万也不过是杀,因此他选择了后者,宁愿多杀。

其中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如韩全诲之流自不用提,且看一些完全不相干的,朱温将其清一色地在“录鬼簿”上记下:

一、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集体被屠杀于内侍省。

二、朱友伦因玩球坠马而死,诛杀同戏者十余人。

三、李晔宫中有击球供奉小儿共二百余人,随着昭宗东至洛阳,朱温请这些球员们吃完饭后,将其全部绞杀。

四、昭宗除生哀帝外,还有九个儿子,是已封王的李裕、李祤、李禊、李禋、李祎、李祕、李祺、李禛、李祥,朱温令枢密使蒋玄晖邀请他们会餐于九曲池,酒酣之际,立行缢杀,并投尸于池中。

五、公元905年,天象有异,负责占卜的人说“君臣俱灾,宜诛杀以应之”。这种怪理论完全符合朱温的脾胃,夏六月,朱温集合裴枢、独孤损等人及朝中被贬官者三十余人于白马驿,一个夜晚将他们全部砍光,投尸于河!

六、安史之乱后,藩镇纷纷宣布独立。公元906年,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特选骁勇之士一万人充作卫兵,名曰“牙军”,不论配给、服装、薪俸,均比别的部队加倍。从此,这些心腹父子相继,亲党胶固,随着岁月的增加,他们日益骄横,往往小不如意,就族诛旧帅,且随便更易。

天雄节度使罗绍威老想把这个“特别部队”消灭。于是,他与亲家翁朱温合谋,借其大军团予以扑灭。刚巧嫁给罗绍威做媳妇的朱温的女儿死了,朱温立刻抓住这个很难得的机会,遣马嗣勋实甲兵于橐中,选长直兵千人为担夫,说是要“会葬”,朱温自以大军随后。一切布置就绪后,罗绍威遣人潜入牙军的仓库折毁了弓矢胄甲。当晚,罗的数百名奴客与马嗣勋合击牙军,牙军欲战而弓甲已毁,合营全遭屠杀,牙军从此成了历史中的名词。

七、乾化二年(公元912年)二月,朱温要到西都洛阳去,从官们以朱温脾气古怪、诛戮无常为由,大多不愿意跟随。这一下朱温真火了,他的御驾已到达白马驿,赐从官们吃饭时,陆陆续续仍有人迟到,朱温派人去赶,左散骑常侍孙骘、右谏议大夫张衍、兵部郎中张俊等人慢吞吞地最后赶到,被朱温立命“扑杀”。

同年,朱温率悍将攻枣强(今河北省枣强县),不料该城小而坚,连攻数日始终无法攻下,死伤数以万计。与此同时,城中的矢石也将告罄,想投降,有一位士兵愿意前来梁军诈投,副招讨使李周彝亲自询问城中的设备。

“大概要再打半个月,才能攻下!”诈降的士兵说道。随后即请求给他一把剑,以备捷足先登,斩守城者的首级。李周彝颇为机警,不肯贸然答应,只允许派他做一名荷担的工役兵。不料这个工役兵就用扁担冷不防地袭击李周彝的脑袋,“老李”不支倒地,经左右救起,才得不死。

这则消息传到朱温的耳里后,朱温下令全力日夜进攻,城池终被攻破。

于是,朱温下令屠城,枣强的男女老幼被屠光,惨不忍睹。

八、朱温曾带着一批幕僚出游,游倦后坐在一株大柳树下休息,朱温开腔道:“这株大柳树可做车轮的大轴。”

摸清他特殊脾胃的人都默然不语,一些马屁客马上应和:“对的,可以做大轴!”

顿时,朱温的无名火冒得十丈高,厉声叱责道:“窝囊的书生,总是好顺口讨好别人,车轮的大轴必须用榆树来做,柳树怎么能做?”声口才毕,目顾周围跟随着的“职业杀手”道:“你们还待着干啥?”那些“职业杀手”立把那批马屁客全予扑杀。

九、其他诸如杀皇后,杀宫女阿秋、阿虔等,全无章法可循,而所谓法律规章,在朱温眼中全不及一张草纸!说杀就杀,说扑就扑,“干净利落”!朱温的残酷已如上述,此外尚有“附属”:

有一个落第的书生李振,最能摸清朱温的胃口,只要他一开口,朱温无不言听计从。他每次自开封至洛阳,朝廷中总有人要倒霉,以至于当时大家给他起个绰号—鸱枭。他的话句句被朱温付诸执行,不知他玩的是哪一门特殊的“心理学”!

朱家中还有一个比朱温更为嗜杀的人物—朱友宁,在此务必一提。

公元903年,朱温遣朱友宁攻博昌,前后打了一个多月,始终无法攻克。朱温大怒,遣援军刘捍前往督战,刘捍到达后,朱友宁别出心裁,令民丁十余万人,负木石,牵牛驴,直达城南筑土山。等到完工,朱友宁一声令下,连人带畜兼木石等一并推入壕沟之中,当作废料筑起来,一时之间,呼父喊母、寻兄找弟的冤号声闻十余里,朱友宁不管三七二十一,踩着十余万人与动物的尸体破城,并于城破后立行屠城。

这些也是圆颅方趾的角色,看来是连人的一点儿气味都不具备,倒是顶标准的一只“二脚兽”。

六、朱温的无耻行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以朱温作为此句俗语的例证,是再好也没有!其一,朱温以嗜杀成性起家,无论是做大盗、土匪时,还是做皇帝时,都脱不了一个杀字!

其二,他是一条标准的大色狼,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魔掌。靖难军节度使杨崇本的妻子颇具姿色,朱温就老实不客气地把她勾搭上,一旦玩腻了,就送回本夫!河阳节度使张全义的妻妾女儿全被大色狼染指过。大盗本来就是无耻之尤,以世俗的礼数去责备他也就失去了意义。

朱温的原配张氏,原是他在做大盗时抢来做压寨夫人的。张氏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是贫贱时代的糟糠之妻。朱温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行动上,老是怕她三分。等到张皇后殂谢后,被压抑了多年的大盗皇帝如黄河决堤一般开始纵欲,只要是他中意的,女儿、媳妇统统都行—老头子实行“爬灰主义”!所有的儿媳妇,大多被他“乱过”,五伦在朱温手里被砸得粉碎,完全不成体统。于是要发生的事终于来了,这正是循环的天理。

在朱温的几个儿子之中,朱友裕早死,算他运气;假子朱友文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供他随时召唤,所以朱温特别喜欢他;朱友珪是朱温跟亳州的一个娼妇养的,朱温最憎恨他,他的老婆虽也常被召唤,却无宠;朱友贞、朱友谦也不得朱温的喜欢(以上都爵封王位)。

“老头子”爱上了朱友文的老婆王氏,虽未明文表示立朱友文为太子,但因其老婆有宠,兼能撒娇献媚,故属意于他。

朱友珪感到太失望了,虽然他是娼妇之子,但是没想到在朱温眼里,真子反不如假子。作为纵情声色的人物,朱温因为纵欲太甚而行将就木,即命王氏作书召朱友文拟付予“后事”。因朱友文远在东都开封,朱友珪的老婆看在眼里,妒火大炽,立即告诉友珪:“怎么办,老头儿已把传国宝付给王氏,带到东都去,我们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了!”夫妇一筹莫展地哭作一团,会动脑筋的乘机说道:“事急则计生,为啥不早些打算呢?机会是千万不可失的呀。”

六月,朱温突贬朱友珪为莱州刺史,并差人催促他就道,依当时的不成文惯例,凡是降职的大抵是“道上赐死”。朱友珪虽糊涂,但事到如今,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朱友珪立行改换服装,潜入左龙虎军,会见统军韩勍,两者共谋,韩勍差“牙兵”五百人,跟从朱友珪杂在“控鹤军”(按:即禁宫侍卫军,此制为唐武后所创)中入伏于宫禁,至子夜,直驱寝殿,左右及侍疾者都奔散,朱温起立问道:

“哪一个造反的?”

“你想还有别人吗?老家伙!”朱友珪气势凌厉并很沉着地应声而答。

“我老早就疑心你,只恨没有早些把你干掉,以致落在你这‘小土匪’手里。天地会容你吗?小畜生!”朱温把潜埋于内心的话和盘托出。

“老家伙!不必啰唆!看刀!”

一声未了,朱友珪的侍从副官冯廷谔猛用力把白刀子向“阿三”的肚皮捅去,因为用力过猛,一刀直捅到背后,大强盗朱温就此完蛋,而且完蛋在他和娼妇所生的儿子手里,真是罪有应得。朱温死后,朱友珪用一条老旧毛毡把他包好,就地挖坑掩埋。

朱友珪的手法,全来自其父的家传秘诀。他的第二步是“秘不发丧”,复矫诏命朱友贞杀朱友文,他的假诏说得像模像样:

“博王友文谋逆,遣兵突入殿中,赖郢王友珪(即他自己)忠孝,将兵诛之,保全朕躬。然疾因震惊,弥致危殆,宜令友珪权主军国之务。”

等到友文一死,朱友珪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正式做起皇帝来。这是公元912年六月的大事记,朱温一共做了五个年头的皇帝。

做了皇帝的朱友珪,其荒淫与无耻不但继承了他老爸的那一套,而且还要“跨灶”些,招致内外一致怨愤。

朱友贞就此联络了一些旧臣宿将,主谋为驸马都尉赵岩,共同提倡并实行“倒珪运动”,凑巧朱友珪要征召部分龙骧军来戍守大梁,朱友贞乃乘机激怒:“朱友珪因为怀州的屯兵叛变,想将你们骗到大梁去集体坑杀。”大家都很惶恐。朱友贞乃涕泣地改变声调:“你们到洛阳能雪耻报仇,则自然转祸为福。”士兵们哪有不肯之理,随后即由袁象先领导着杀入宫中。朱友珪闻变,立率同张氏及冯廷谔直奔北垣楼下,将逾墙时,想想大概走也走不了,乃令冯廷谔先杀张氏,他再杀冯廷谔,然后自杀。

诸军像盗贼般在大梁府大肆洗劫,情况仿佛陷入十八层的修罗地狱中,这就是朱温父子的罪恶历史。

友贞旋即位,改名朱瑱,是为后梁末帝,荒怠政事。公元923年,李存勖的骑兵渡过黄河后,后梁也正式闭幕。 dq45fbJ/KThTEquTIYkkAotCtiPD71GZgE+1VCbDsl8mx/7VBCZqybiKnaX/+Z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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