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轩王府来了三位不速之客,尽管容槿吩咐了不见来客,可风驰还是拿不定主意前来禀报。
北越的沉香公主,扶罗的徽宁公主,以及霍飞扬。
“风驰,看座。”容槿已经猜到他们来做什么了。
霍飞扬眼眶红红的,对着容槿歉意满满,说:“王爷,我爹已经死了,但是他有几句话想让我转达。”
“你说吧。”
“您大婚当夜宫里闹刺客,此事是我爹安排的,只是功亏一篑,我和我爹险些丧命。”霍飞扬眼睛里哀痛绵绵,“我爹说过,于娘娘于我家有再生之恩,江湖人爱憎分明,是一定要给她报仇的!”
“可是后来暂居王府,看王爷和徽安王子感情深厚,且王爷温和善良,我爹为了不给王子添麻烦,便决定放弃报仇,他跟我说,于徽娘娘跟他和于家大爷都说过,不管是怎样的血海深仇,逝者已逝,生者万不可再枉送性命。”
“我爹这一次这样做,不惜以命来搏,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救徽安王子。王爷,若您怪罪,要报杀父之仇,父债子偿,我霍飞扬一人承担,请王爷放过霍家庄无辜的人。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子孙后代再无冤冤相报!”
容槿低头抿茶,手指微抖,他自然知道,不管是中原还是周边大小番国,上到王侯将相,下到乞丐贫民,无不对身后事看得极重,哪怕不能封碑立传,没有上好棺木,哪怕一张破席卷身,都要求个尸骨完整入土为安。
霍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断了自己轮回的路,也只为了叶徽安的一线生机!
不求来世,却希望他和容志的子孙后代余生能安稳,再不要生活在仇恨之中。
好容易吞下一口茶水,容槿顿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小安怎么样了?”
霍飞扬一愣,脸上憋的青紫,叶徽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对容槿说:“多谢王爷挂念,状态不太好,也受了很多伤,但是沉香给他吃了药,已经在休养了。”
“什么药?”容槿皱眉问。
阮沉香动了一下嘴角,面部僵硬地说:“自然是治病救人的药。”
容槿但笑不语,杯盖轻轻碰了碰漂浮的茶叶,说:“几位大驾光临,应当还有事吧?”
叶徽宁先是犹豫片刻,最后拿出一个黄色绫罗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展开了,说:“给王爷看一眼这个,我母后给我的。”
容槿抬眼便看见一条通体金黄的龙雕像,口中一颗白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龙像是会动一般,栩栩如生,那珠子,不大不小含在龙口中,光泽纯白,太阳照射下又几乎透明。
“原来,这就是金龙含珠!”容槿站起身走近,只看见珠子上两排小字:龙含珠玉在,落日晚霞归!
心中微微一动,第一反应便是落霞村,再想到那里地势,以及村长等人的身份,大吃了一惊,自言自语说:“难怪,难怪!”
“什么难怪?”叶徽宁不解其意。
容槿摇头,说:“不知徽宁公主要我做些什么?”
扶罗王后在这个节骨眼拿出金龙含珠且派了她前来,恰好阮沉香也到了。
宫外必定都是两个番国的军队驻扎,霍家的人也不容小觑,虽然死了霍天,毕竟还有少主在。
叶徽安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他们要做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想要王爷写一封告示,昭告天下!”
容槿的手指猛地蜷了起来,半晌说:“我是容槿,不再是轩王!你要什么,我都配合,王府任你们查抄,但请放过府里所有下人,且让库房给他们结清工钱,剩下的,全部上缴!”
叶徽宁忙说:“王爷误会了,王爷照顾小安一场,轩王府我们不会动,而且,王爷仍旧可以是王爷!”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容槿没有过多推脱,也没说接不接受这个“好意”,只说:“父皇已逝,如飞扬公子所言,父债子偿,我会写罪己书,昭告天下!圣上驾崩,作为大丰朝唯一的继承人,我自愿将江山还给段氏子孙。这样可好?”
“免动干戈,甚好!”叶徽宁没有料到此事如此顺利,但她还是说:“你仍然做你的闲散王爷,该给你的一样不会少。而且,我知道你的毒并未解,宫里会定时送药出来,你放心。”
容槿咬了咬唇,锐利的眸子眯了眯,说:“不用麻烦了,残破躯壳,不值得公主挂念。”
叶徽宁愣了愣,还要再说,只听容槿说:“我身体不适,就不多留几位了。”
阮沉香犹豫片刻,发觉一丝端倪,问:“王爷不想问问徽安王子?不想见他一面?”
“不必了!”容槿挥了一下衣袖,说:“风驰,好生送客!”
风驰垂手立在一旁,他们也不便再多言,看了容槿一眼便出去了。
秋风又起,容槿让嬷嬷将账本拿来,看了一天。
他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便召集了所有下人,每个人都发了不菲的报酬,足以余生安家立命。半天之内全部遣散了。
只有风驰迟迟不肯走。
容槿是傍晚出发的,圆月高悬,一如他和叶徽安成亲的那个夜晚,如今时过境迁,月亮还是原来的那一个,还是原来的模样,而他的月亮,却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日出。
马车行到宫门口蓦地停了,容槿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身影逐渐靠近,他吩咐马夫勒紧缰绳,待那人近了说:“多谢沉香公主来送。”
阮沉香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眉目间忧愁不散,她看着容槿的马车,知道此人要走,她是留不住的。
而且,她是最没有立场留人的!
“你不要怪我,徽安王子受了伤,精神状态也很差,我受扶罗王后所托,必须给他用药。此事你不问,我仍觉得愧对你。”
容槿在夜色里看着她,突然艰涩地笑了笑,问:“扶罗王后,要他忘却前尘往事对吗?”
阮沉香眼中含泪,咬紧嘴唇点了点头。容槿沉默半晌,阮沉香又问:“你要走了?可有话要对他说?”
“只有一句,”容槿又看了一眼宫门,对阮沉香说:“你说他受了伤,我只想问他,哪里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