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白时叶徽安才从容槿处溜出来,门口那两个人还在酣睡,趁着宫里巡逻的侍卫来之前,他翻手拿出两颗解药给他们喂进去,赶紧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阮荆还未起身,他近日总是失眠,有时候天色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叶徽安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房间,感觉全身都痛,眼皮沉得撑不住,往床上一歪就睡了过去。
本以为累极会睡得很好,没想到却一直在做梦。
容槿的脸是白的,眼睛是红的,头发都垂到他的脸上,说话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沙哑。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皮肤像是充了血,透着一层粉色,好像全身都是烫的。
他问容槿:“你为什么不问下,我是怎么来了北越王宫?”
容槿一口啃在他裸露的肩头,说:“不用问,我有难,你怎么可能不来?”
梦境里反反复复,他分明记得容槿知道面前这个易容了的人叫叶徽安时,眼睛里的诧异瞬间变成了欢喜,那么多的欢喜,刹那间照得他的眼睛也亮了,仿佛是烟花盛开,或者流星划过,虽然迅疾,却是那样璀璨!
他们俩都在那一刻落下眼泪。
“我有难,你怎么可能不来?”叶徽安反反复复咂摸着这句话,让他又想起被余平劫走的那个夜晚,以至许多年以后,他再想起这句话,每次都能体味到他内心的坚持和期待。
醒来时已经中午,他摸了摸肩膀处,似乎还在隐隐泛着痛,那浅浅的牙印已经消失,可他摸上去,那上面牙齿嗑过的触感,只要一回想还是会羞红脸颊。
“王兄,你这样对得起母后吗?”
这是阮沉香的声音!叶徽安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简单捋了捋衣服和头发,打着呵欠便出来了。
“大王子,沉香公主,早啊!”叶徽安笑呵呵地打招呼。
“什么时辰了还早?”阮沉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收回目光又觉得哪里不对,叶徽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太好了。
“我王兄宫里休息这么好?”阮沉香绕着他打量一圈,又问:“还是你有什么喜事?”
叶徽安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伸出手说:“我的药呢?”
阮沉香“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包裹说:“那里。不过我提醒你,这里可以煎药,你那个容槿关押处可千万不行,被人看出来就死定了!”
“那是自然。”叶徽安连忙到一旁去检查那些药材,他多次帮容槿煎药,那味道早已熟悉,如今再见到这些,想到容槿的病,恨不能马上煎成药汁给容槿送过去。
阮荆走过来问:“你昨夜就去过了?”
这是叶徽安第二次见他,但昨夜里天色已晚加上心里焦急没有留意,现在恍然抬头一看,才觉得他脸色十分差。
有多差,锦衣华服下形体消瘦,面容苍白灰暗,比昨夜的容槿好不到哪里去!
“大王子你,没有旧疾吧?”叶徽安将药材放下,关切地问。
阮荆摇头,叶徽安皱着眉说:“落霞村吃不起饭时啃黑豆饼,那脸色也比你的好看。”
阮沉香瞪着他说:“你说什么村?”
叶徽安才想起他们并未去过那地方,应该算是闻所未闻,为何阮沉香的反应这么大?
“没,没什么。就是无意中路过的一个小村落。”叶徽安摆摆手说,并不愿过多解释。
“香儿你怎么了?”阮荆看她表情认真,不解地问。
“我想起一件事。”阮沉香低头沉吟,又看了看叶徽安,说:“不过,应当是巧合吧!”
叶徽安看她不愿多说,他更无意探听他们兄妹私事,便说:“无所谓,反正也与我无关。不过能进宫真的感谢你,但我有件事必须请教大王子。”
阮荆知道他的身份,也客气地说:“请说吧。”
叶徽安语气便有些不善,问:“为何容槿身上伤痕累累?且不说他身份尊贵,即便是普通人,你们私底下也这样用刑的吗?”
阮沉香不悦地反驳:“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叶徽安眼睛扫了她一下,说:“容槿身上新伤旧伤不知多少,你们北越王室就是这样的诚意,还打算以他为质来威胁中原的皇帝?”
“你在质问我?”阮沉香袖口下的手紧紧握起来,咬牙隐忍地问。
阮荆见状赶紧说:“安王子不必如此,你那朋友受这些苦与我们兄妹无关,你是不是怪错人了?”
叶徽安瞠目结舌,说:“我没有怪你们,我是在问你们。”
可能容槿的伤给他的刺激太大,他一想起来便容易失去理智,说话也失了分寸,赶紧说:“给沉香公主赔罪了!”
“嘁!”阮沉香垂着眼帘看起来很不高兴,也不愿搭理他。
阮荆叹了一口气,说:“三弟为人暴虐,性格更是古怪。你那朋友刚送过来时我父王尤其重视,责命我三弟不得施暴,可是丰朝的皇帝迟迟没有音讯传来,甚至连个谈判的使者都没有,他们渐渐失去耐心,我三弟便三天两头过去看他,我虽然不在场,可也能想象,你朋友定然不少受苦。”
叶徽安牙齿咬得作响,指甲几乎掐进手心的肉里,他恨恨地说:“这个禽兽,千万不要落到我手里!”
“这件事原也是我失职,想着父王很是器重他,我索性一点不管,由着他去了。”阮荆苍白的面孔上透出一丝悔意,又说:“让你担忧了,下次我会提点三弟的!”
叶徽安牙关逐渐放开,想到一时半会儿自己还没有能力将容槿带出去,可是这刑罚之苦,是绝对不能再发生。
他给阮荆行了礼,说:“多谢大王子,希望大王子帮忙,保容槿几日太平,等我朋友们到来,我一定尽早带他离开!”
“你要走?”阮沉香一愣,说:“不行,你这样带人走了,父王和那个女人一定会严查,我王兄脱不了干系!”
“没有万全之策,我绝不会走!”叶徽安再三保证,又说:“而且,你们的恩情,我一定牢记在心,待容槿脱离险境,我便会回扶罗,一定让公主得偿所愿!”
“什么意思?”阮沉香没有料到叶徽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叶徽安微笑,“你们北越王室不是有规矩,太子立嫡立长,无论从哪一方面,温润贤良的大王子都比三王子合适!至于王上那边,你就交给我和容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