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安醒来时容槿已经起床了,他摸了摸身侧的被子,半点温度也无,想必早就出去了,只是他实在太累太困,竟然毫无察觉。
门外响起脚步声,叶徽安以为容槿回来了,赶紧拉过被子蒙上头,那人却没有推门进来。
“风驰大人回来了?王爷呢?”是嬷嬷的声音。
原来不是容槿。
“王爷还在宫里,稍后就回来,我先来通知嬷嬷,让下人准备行囊马车,王爷要带王妃去姑苏住一阵子。”
叶徽安猛地将被子掀开,睡眼惺忪地盯着头顶的罗帐,怔怔地想:“去姑苏?”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王爷答应替他隐瞒,动作是不是太快了?刚成亲就出远门,皇上是怎么答应的?容槿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这个容槿,虽然病弱,却踏实而又靠谱,不错不错!”叶徽安想。
门外的嬷嬷显然也大吃一惊,“怎么这么突然?王爷怎能受得颠簸?”
风驰不以为意,问:“王妃呢?还没醒吗?”
“没呢!”说到这里,嬷嬷又笑了起来,“王爷早上起来,脸色明显好了很多,看来那大师所言非虚,这和亲果然是对的,想必王爷能大好呢!”
嬷嬷说着又皱眉问:“王妃虽然有功,可都还没进宫呢,皇后娘娘陵前也是要去的,怎么突然就去姑苏了?皇上答应了?”
风驰点点头,“那可不,宫里一堆事,皇上看王爷气色好转,龙心大悦当下就答应了,嘱咐王爷务必带着皇孙回来呢!”
“嘶!”叶徽安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皇孙是不可能的,饿了倒是真的!
“那敢情好,府里要添丁了,我这就留意给小王爷寻摸奶妈!”
叶徽安倒仰在床,翻了个白眼差点晕过去!
容槿还未回来,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丫环小子不停地来回搬东西,忙的不亦乐乎。叶徽安也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可就是磨磨唧唧没有出门。看这架势,势必马上就要出发了,可是霍天还在他房里,飞扬也不知生死,他有点犹豫。
门外没了动静,叶徽安胡乱挽了一下头发,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嬷嬷去了别处,几个小丫头和毛头小子守院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他挤出身子来想要溜回翙羽阁,几个人齐刷刷给他行礼:“给王妃娘娘请安!”
叶徽安点点头,看并无人看他,赶紧一路小跑溜了出去。
庄遇从一旁的角落里迎过来,小声问:“王子怎么了?”
叶徽安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将他拉到门内,问:“我没事,你昨夜怎么样?”
庄遇耸耸肩,说:“别的没什么,就是那嬷嬷嘀咕了几句,说公主怎么没有带丫环只带了个小厮。”
这?叶徽安还真没考虑周全,不过也不打紧,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昨晚霍叔受伤了,就在我房里,你见到没有?”
庄遇点头,“霍叔好了一些,不敢留在翙羽阁,现在跟其他送嫁的一起混在偏院,过几日会统一返回扶罗,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只是飞扬公子不知在哪,霍叔也担心的紧,而且听说,听说公主离宫了,不知真假。”
“姐姐?”叶徽安大吃一惊,“去哪里了?”
庄遇声音越来越小,“应该,跟,飞扬公子有关。如果飞扬公子还在京城,说不定公主也就,就寻过来了!”
叶徽安心里那个气,庄遇又赶紧说:“消息不是很确切,再说了,就算是快马,没有十天半个月也赶不来,王上王后不会坐视不管的!王子放心。”
叶徽安叹了一口气,说:“姐姐任性惯了,希望能遇见霍叔回去的送亲队,霍叔会有办法的,你让他路上多留意。”最后又问:“听他们说要去姑苏,你怎么办?”
庄遇打小跟在他身边,虽是下人,也算半个兄弟。他要“嫁”过来,庄遇一万个不放心,非要跟他共进退。听见叶徽安的话,随即便说:“我陪王子去。”
叶徽安沉思半刻,点点头说:“也行吧,等下你跟着王爷那个心腹,叫什么风驰的。”
庄遇似是不太乐意,眼里闪过阴郁,但叶徽安已经安排好了他又不敢反驳,点点头便下去了。
叶徽安正要回房,听见外面高喊:“王爷回来了!”
他一哆嗦,转身便看见容槿正大踏步走进来。
换掉了昨日那一身婚服,外面罩了一件暗纹的紫色滚边长袍,敞开的斜边领口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襟,紫白交映,高贵而又纤尘不染。
叶徽安看他的脸上还带着清晨未散的寒意,却只想到一件事:他昨日睡觉穿的是红衣,今日里衣变成了白色,是什么时候换的?
一时间脑海里闪现许多旖旎的风光来,三步两步跑上前打招呼:“哎呦王爷回来了?”
容槿被翙羽阁门口突然出现的叶徽安吓了个猝不及防,被人扶住连连后退两步,眯起眼睛问:“起来了?”
叶徽安笑的那叫一个灿烂,身后是盈满天边的红霞,容槿看见他的脸蛋也红扑扑的,眼睛里似乎也装进了霞光般透亮,他摆手吩咐身边的人:“把东西送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说完对着叶徽安招招手说:“走,进去说。”
容槿让人送进来的是一件大红斗篷披风,叶徽安穿着出来跟容槿并肩上马车时,身后的嬷嬷忍不住疑惑开口:“王妃娘娘,怎生的这样高?”
成亲时因为穿婚服,头戴凤冠,还盖了盖头,倒也不太能看出来。可如今这样平常衣物,虽说系了宽大的披风,帽子也立了起来,可站一起,那身高不比王爷差多少,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庄遇白了一眼操心爱管闲事的嬷嬷,说:“当我们扶罗的姑娘生的你们一样娇小?”
嬷嬷还未缓过神来,两个主子已经上了马车,她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小王爷的衣服要比寻常孩子做大一些。”
叶徽安放下帘子,一张俊脸火烧云一般,容槿侧头看了一眼,说:“你不必理会,嬷嬷就这样,等姑苏回来本王会跟她说清楚。”
“别!”叶徽安一副十分不领情的模样,说:“本王妃做主,到了姑苏就给你纳妾,横竖带个孩子回来能有多难?”
容槿别过脸去,冷哼一声未再理他。
马车离了府,开路送行护卫的整整排了半条街,宫里也有侍卫来护送着一路出了京城。
叶徽安无聊,可跟他一辆车的容槿似乎一直都在闭目养神,饶是他左一句右一句,几乎没有得到几句回应。
“唉王爷,你让我找那人是谁啊?”
“心上人吗?怎么会只知道一个姓氏?”
“虽然我暂时不回扶罗,你也可以先透露一点啊,回头我让人帮你留意!”
容槿只觉得聒噪,他的世界安静惯了,以前除了母后偶尔的絮叨,并无其他人跟他这样说过话,可他意外地并没有心烦,大概是因为一路上只余哒哒的马蹄声,叶徽安的说话声,在旷野里平添了几分琐碎的烟火气。
父皇一直知道他想去姑苏,自打母后去了,他便存了心思要去祭拜外祖父母,见一见舅舅,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想要了无牵挂地走,如果叶徽安帮忙,他希望最后还能再见那个人一面!
如果他生活安宁,边关也再无战乱,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因为容槿的身体缘故,一路上走走停停,往往不到傍晚就找客栈歇脚,倒也没有感觉很累。
又行了几天,京城早已抛在后面,叶徽安也不知到了什么地界,马车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奔走,前面突然传来异响,风驰过来说:“王爷,娘娘,前面有人拦住了,不知是刺客还是山贼,都蒙着面,不过人不多,主子不必担忧。”
容槿点头,虽然宫里的侍卫走了,但他还是带了不少人,对付毛贼不在话下。至于刺客,他觉得不可能!刺客不会这样大张旗鼓,连主子的车马在哪里都没搞清楚就动手的。
叶徽安打算跳下车,被容槿制止了,可他听着打斗声越来越近,心里莫名紧张起来,掀开帘子一看,正好看到对方为首的一个纤细的身影,红衣蒙面,腰间一只铃铛叮叮作响,手里的鞭子甩得风生水起,他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那铃铛,那鞭子,他再熟悉不过了!还有那身形,“唉,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活祖宗!”
红衣女子身旁,看着像是霍家庄的人,叶徽安心想,他们这样不管不顾,难道飞扬出事了?
霍家庄还真是,霍天和飞扬都不在,让叶徽宁一个毛丫头充了山大王了!
叶徽安用力招手,大声喊:“姐!姐!”
容槿大惊,问:“是她?”
叶徽安急出一脑门汗,可是叶徽宁哪里能听见?他想下车去,转头一看叶徽宁已经换了方向,距离他越来越远。
“都停下!”容槿命令风驰,让侍卫停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霍家庄不乏射箭高手,不知谁横来一箭,正中马背,马车迅速偏离方向疾驰而去,车夫瞬间被掀落在地。
叶徽安和容槿都被撞得七倒八歪,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两个人隐隐看见后面有人追过来,但是他们的马车太快了,没一会儿就拐过一座山脉,后面的人彻底看不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叶徽安又惊又怕,马车在山路上,且行驶不稳,他往旁边一看,侧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吓得陡然扒住了马车壁。
“别怕!”容槿扶住他的肩膀,伸手想勒住缰绳,马儿受惊前腿突然跪倒,快速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下来,剧烈晃动几下,两个人还未站稳便听见“刺啦”一声,马车四壁倾斜,连人带车一起在悬崖边上晃了晃,便跌了下去!
叶徽安惊恐之余,脑海里只剩下几个念头来回盘旋:霍叔跟送亲队回去了吗?飞扬到底是生是死?他们是不是会把姐姐抓到皇宫里去?
“怎么办?”快速下降的时候,头在马车里来回碰撞,叶徽安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见容槿满脸是血,却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
“轰”地一声不知碰在哪里,叶徽安动了一下嘴角,便再也没有知觉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