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之余,叶徽安也顾不得寻找肖致的事,在余平倒下的瞬间,他感觉头皮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乎是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哆哆嗦嗦将门闩丢在地上,看见容槿关切的那张脸,才突然缓了一口气,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水。
“应该没有死,死了也是活该,竟然敢调戏小爷我,这要是在扶罗,我都可以给他凌迟了!”叶徽安心有余悸,他虽出身贵族,可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那一声闷响,还一直萦绕在心头不散。
“你怎么了?找到肖致了?”容槿看他脸色发白,进来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赶紧又问:“出什么事了?”
叶徽安终于安定下来,坐到容槿旁边问:“容槿,我问你个问题,在你们丰朝,如果杀人了会怎么样?”
“偿命!”容槿瞳孔皱缩,直起腰扣住他的肩膀问:“肖致出事了?谁干的?”
“不是他,是我。”叶徽安冰凉的小手握在容槿手背上,缓了缓心神,将余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容槿的手指弯了弯,因为太用力抠得叶徽安的肩膀直疼,只见他脸色紫涨,恨恨地说:“若再敢犯,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啊?”叶徽安瞪大眼睛,问:“就是说他没死?你怎么确定?”
“怎么不好确定?以你们当时的,”容槿低咳一声,接着说:“体位,你那一棍子肯定是打在脖颈上,给人打晕了。”
“体位?什么体位?”叶徽安将他的手掰下来按在床上,居高临下逼近问:“你倒是挺会想象,我要不要给你还原一下现场?”
容槿又羞又恼,奈何下半身不能动,上半身一大半被叶徽安压着,手也被制住了,在他的脸逐渐放大至靠在他的肩头时,他无一丝一毫还手之力。
他被叶徽安放开的手摊在床单上,指尖陷进褥子里,几乎抠出几个洞来。
叶徽安突然笑了起来,待容槿反应过来,他已经直直地站在地上了,“就是这样,怎么样容槿,刺不刺激?”
容槿的羞恼之意剧增,愤恨地瞪了一眼叶徽安,拉过被子想要盖住头,却被叶徽安一把拉住。
“别呀我尊贵的小王爷,轩王殿下,你说说看,若是那个滚球死了,这边的地方官府要我偿命,你能保得了我吗?”
容槿用余光斜着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说:“要你偿命?”
叶徽安狠狠点头,容槿又说:“本王的人谁敢动?”
“哇!”叶徽安两眼放光,俯下身抱着他的脸“啵”地一声亲了一口,说:“我没有说错吧,哪有夫君不保护妻子的?算我没有白白跟你拜了堂!”
“你!”容槿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开始红里透着紫,他生气地指了指叶徽安说:“以后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又摸了摸脸颊上那一块湿湿黏黏的印迹,手不自然地缩了起来,又加了一句话:“更不许动口!”
“好!”叶徽安双手呈投降状,笑嘻嘻说:“我应该蹲下来检查检查,要是没死就给他个痛快,这样就可以把我们送官府,我们就得救了!”
“嘁!”容槿白了他一眼,“你不怕村长给你就地正法了?”
叶徽安缩了缩脖子,听见外面传来肖致的声音,“叶徽安,容槿,你们休息了吗?”
“肖致回来了?”叶徽安欣喜地拉开门,问:“你怎么这么晚?去哪里了?”
肖致不好意思地说:“没事,王捷去了林叔家,我就多等了一会儿,我看你们灯亮着就过来看一眼。”
叶徽安将他拉进来,神神秘秘问:“这么晚去林大夫家?不能是找小芳吧?”
肖致脸色有点青,扯了扯嘴角说:“那是他的私事,我没问。”
“那你自己回来的?”但他从王捷家出来,那条幽长的胡同是必经之路,他难道没有看见余平?
“王捷本来送我的,可是也怪,出门没走几步看见余平晕倒在路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王捷背他去找林叔了,我就自己回来了。”
叶徽安看他面色平常,想来容槿所料不差,但还是问了一句:“他没事吧?”
肖致脸色几分不屑几分懒怠,“死不了!”
叶徽安这才发现他的态度不对,问:“你不喜欢余平?”
其实这个问题,在叶徽安跟余平做交易的那个晚上容槿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当时并未察觉,如今再看肖致,想想叶徽安刚刚经历的事,终于明白他所谓的“余平心思不正”是什么意思。
想必是骚扰过肖致的,只不过肖致息事宁人并未声张,也有可能,肖致不想让王捷知道这件事。
“不喜欢啊,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肖致对这个问题很坦白。
容槿想到的,叶徽安也想到了,只觉得肖致实在太善良,想要在落霞村清淡简单地生活下去,忍耐太多了。
“太晚了休息吧,不打扰你们了。”肖致兴致不高,看起来心情低落,摆摆手起身要走。
叶徽安将他送出去,回来后还在嘀咕,“他是因为余平呢还是因为王捷呢?”
看容槿在发呆,他又问:“肖致是不是不高兴?”
容槿点头,“可能跟那个余平,有不是很愉快的回忆吧。”
叶徽安趴在床沿上,说:“我觉得不全是。”
容槿问:“不管他们的事了,你困不困?”
“不想睡。”叶徽安摇头,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
“我给你讲故事?”容槿拍了拍他的头发,语气像是在安抚他。
叶徽安抬头,与他对视一笑,“你是因为余平的事想安慰我吗?放心,我没事,他算个什么东西!”
容槿愣了一下,“我也不困,我们聊聊天吧。”
叶徽安又趴下去,闷声说了一个“好”字。
自打相识,容槿一直是惜字如金的,两个人虽然比刚开始熟络一些,可也并没有剖心交流过。难得他主动提出来,叶徽安竟有些意外。
“从这里出去了,你打算做什么?”容槿问。
“我能做什么?我姐的下落还不知道呢!还有,”他想说霍天跟霍飞扬刺杀皇帝一事很蹊跷,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可是立场相对,他不知如何跟容槿开口。
“还有什么?”
“算了,以后有机会我问清楚再说吧。”叶徽安叹了一口气,转头问:“你呢?容槿,以后我们是不是会分道扬镳?如果两国再起战争,是不是还会变成敌人?”
“不会。”容槿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脸,说:“你不是都和亲了,怎么还会打仗?”
“切!”叶徽安撇嘴,“这件事迟早会暴露的。”
容槿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将来打算过什么样的日子?”
叶徽安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母后说过,将来要给我定一个大家闺秀,模样还是其次,人一定要温良贤淑,但我没有概念,以前想着随便她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觉得像落霞村这样普通的生活也挺令人向往的,夫妻和睦,儿女绕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清苦却每日不理外事,眼前都是爱人友人。其实,真的很不错,可惜,我们不属于这里。”
容槿静静听了半天,叶徽安又问:“你呢?人活着总要有个目标,有个奔头,你最想做什么?”
“我?”容槿苦笑,“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三个哥哥英年早逝,我们都是一样的病,我每日想的,应该是今晚睡去,明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其它的,对我来说都是虚幻。”
叶徽安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想成为一代明君呢!”
“我不想当皇帝。”容槿说,“父皇比谁都辛苦,只不过他喜欢那种辛苦,喜欢顶端的权力,他觉得值得!但我不喜欢。”
叶徽安想到他小小年纪生病,加上三个哥哥的逝去,除了亲情的流失,还有对自己生命无尽的恐惧,心底莫名又是一阵心酸,拍了拍他的被子说:“人嘛,怎么可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呢?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如果你病好了,我邀请你去扶罗玩,我们扶罗可美了,尤其是冬天,你们中原万物凋零,我们那里温暖如春。”
“我知道……”容槿无限怅惘地喟叹。
“你知道?听谁说的?还是,你去过?”叶徽安忍不住抬了头,兴高采烈地说:“去了你会爱上那里,我带你去霍家庄玩,让飞扬带我们跟渔民一起出海,海域宽阔,迎风扬帆,万愁皆消。”
容槿仰头看着灰蒙蒙的房顶,心口处抽痛的悸动不安袭来,他的额头便凝了起来,上面沁了一层汗,嘴唇也开始哆嗦,似乎在隐忍极大的痛苦。
叶徽安发觉他的异常,大惊问:“你怎么了?腿疼吗?”
容槿咬着牙捂住胸口,艰难地说:“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