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 年 9 月中旬的一天,杨勇带领 686 团部分干部潜入汾离公路附近去观察地形,研究打击敌运输队的方案。
杨勇手持望远镜俯视着薛公岭下的那个洼地,干部们小声地议论着。这时,1 名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
“报告团长,师部紧急命令!”侦察员将一个纸团交给杨勇。
杨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杨勇同志:
敌 20 辆满载弹药和渡河器材的汽车,将在 2 天后从汾阳起运。总部和师部命令你团相机截击……
陈
罗
9 月 14 日清晨,乳白色的雾气渐渐消散,朝阳从犬牙状的群峰间跃上蔚蓝色的天穹,苍翠的吕梁山在霞光的映照下愈显雄伟。686 团官兵经过整夜行军,已经在拂晓前隐蔽在岭下的山沟里。团指挥所设在薛公岭上的一棵大核桃树下。杨勇和曾思玉(团政治处主任)手持望远镜俯视着僵卧在洼地的汾离公路。公路两侧的深沟静悄悄的,蒿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摆。如此宁静的地方,谁能料到有上千伏兵正严阵以待?
“隐蔽得很好!”曾思玉长舒一口气,笑道,“这才叫磨道里等驴——没跑!”
上午 9 时,侦察队报告:从汾阳城出发的汽车队已开到薛公岭不远的王家池据点,现在正在那里加油添水,王家池据点的敌人派出了 1 队巡逻兵已经朝洼地搜索而来了。
杨勇举起望远镜,刚好看到薛公岭对面的山顶上露出了闪闪亮光,正是鬼子的钢盔和刺刀。
鬼子顺着公路从山岭下到洼地,端着机枪和步枪朝两侧的山沟不时开枪射击,还虚张声势地大声吆喝。对于鬼子的这套把戏,115 师的指战员早就摸透了。日军巡逻队也许因为这一带一直非常平静,所以非常麻痹,未下公路到深沟旁去认真搜查。见没发现情况便唱着怪声怪调的歌,稀哩哗啦地朝土丘上的碉堡走去。
巡逻队登上碉堡,架好机枪之后,朝天空打了两发信号弹。
王家池据点的汽车队看到“平安无事”的信号,便发动引擎轰轰隆隆地驶来。
马达声由远而近,杨勇举着望远镜盯着对面山顶。不久,一片耀眼的光亮从山顶闪出,随即露出 1 辆汽车的头部。
汽车一辆接一辆顺着坡道窜入洼地,透过飞扬的尘土可见车厢都满载着物资和荷枪实弹的士兵。一共 20 辆,转眼间全部进入了八路军的伏击圈。
杨勇放下望远镜,拿起电话:
“吴嘉德,开炮!”
话音一落,只听“轰隆”一声,第一发炮弹便准确命中碉堡。接着又响了两炮,碉堡腾起粗大的烟柱。砖石四溅,尘土飞扬,转瞬间那座高大的碉堡便只剩一堆瓦砾。
与此同时,四条寂静的山沟里突然冲出上千名怒吼着的八路军战士。端着上刺刀的步枪,手榴弹像惊蹿的雀群,密密麻麻地飞向汽车队。
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公路上浓烟滚滚,烈焰腾空。成箱的物资和鬼子的头盔被爆炸的气浪卷到几十米高的空中。上百名鬼子从浓烟中冲了出来,跳下公路,开始与八路军白刃格斗。
近在咫尺的王家池据点的敌人,听到激烈的枪炮声,惊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据点里团团乱转。他们本来兵力薄弱,又有一部分担当巡逻任务到了薛公岭掩护汽车队,想出兵增援,又恐自身难保。打电话向汾阳报告,可是电话线早被八路军侦察队割断了。中队长川琦大尉无计可施,只好隔着几座大山向薛公岭方向开炮轰击。炮弹落入群山间只能听到一声声闷响,至于是否管用便不得而知了。
半个小时后,薛公岭方向的枪声渐渐稀疏,最后彻底沉寂了。川琦中队长望着腾入空中的烟雾痴痴地出神,他不知汽车队和巡逻队命运如何,甚至一厢情愿地估计八路军已被击退,他的巡逻队很快就会凯旋。
直到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巡逻队仍然没有消息。川琦这才慌神了,预感到失败的是皇军。这位气急败坏的日本武士下令士兵将弹药库中的整箱整箱的炮弹通通搬出来,向薛公岭猛烈轰击。
杨勇和曾思玉率指挥所下到洼地是上午 1l时左右。那时战斗刚刚结束,烈焰腾空的汽车仍在公路上哔哔剥剥地爆响,轮胎燃烧的焦臭味充满了整个洼地。杨勇亲自清点了鬼子的尸体,一共 213 具。3 名日军士兵被俘虏,他们是被汽车爆炸时的气浪掀到空中,摔昏在路沟的石头上,战斗结束时才苏醒的,在八路军的刺刀下不得不乖乖地举起手来。
9 月 16 日上午 10 时,侦察队长刘善福自薛公岭打来电话,说有 6 辆汽车到了王家池据点,正在加油加水,其中 5 辆汽车满载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 1 辆汽车装着粮食。
杨勇立即将此情况报告师部。陈光问罗荣桓如何处置。罗荣桓挥着一把蒲扇,笑道:
“敌人重兵护送区区一车粮食,不如送个人情,放其通过,诱敌上当。”
“放长线钓大鱼,好主意!”陈光抓起电话,要通 686 团,“喂!杨勇吗?我是陈光。让敌人通过……才一车粮食嘛别眼馋,敌人尝到了甜头就会……你明白就好,这是罗主任的诱敌之计。”
第二天,日本华北方面军第 1 军司令部的无线电通信队的 20 多辆汽车满载着通信、渡河器材和粮食从汾阳城匆匆开出,风驰电掣般朝西驶来。
侦察队通过各村情报站很快将敌情报告给埋伏在薛公岭附近的 686 团。
杨勇的指挥所设在薛公岭的一座山峰上。洼地因积水不便埋伏,而且上次敌人在此吃了亏,这次必会认真搜查。他和曾思玉正在选择伏击阵地,突然接到补充团彭雄团长送来的一封信:“杨勇同志:我团在油房坪设伏,已进入阵地,如果你们在薛公岭伏击有暴露目标的可能,不妨放过敌人,让我们团的新战士一试身手……”
杨勇和曾思玉商量了一下,决定撤兵。
686 团撤退不久,王家池据点的敌人又出来巡逻了。30 多名鬼子穿着墨绿色的雨衣,水鬼似的从茫茫雨幕中钻了出来,一个个猫腰佝背,左顾右盼,不时扣动扳机神经兮兮地射出一串子弹。下到洼地,鬼子兵分两路开始搜查公路两侧的山沟。
这一次他们谨慎多了,挺着刺刀拨开蒿草,一直走到沟沿。
日军汽车队小心翼翼地驶过薛公岭,挣脱洼地的泥泞,眼看走过了大半行程,来到油房坪一带平坦的地方。刚一放松警惕,灾祸便降临了。
汽车队在—个“之”形弯道处减速慢行。突然,枪声大作,手榴弹密如飞蝗,上千名满身泥水的八路军在刺耳的铜号声中蜂拥而至。
200 多名押车的鬼子迅速跳下汽车,冲下公路拼命掩护车队逃遁。战斗在滂沱大雨中激烈进行。补充团的新战士初上战场立刻大显神威,个个如猛虎下山,锐不可当,只半个小时便将挡路的鬼子杀得狼狈四窜。可惜他们战斗经验稍显不足,让前面的 11 辆汽车逃走了。后面的 9 辆便在劫难逃了,满车的通讯器材被全部缴获。
山口少将在离石城里见到那 11 辆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汽车气得七窍生烟,他耐着性子听完汽车队遭受袭击的经过,沉默了好长时间。那十几名惊魂未定的司机,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逃了回来,他们的叙述将八路的可怕渲染到即使魔鬼也无法企及的程度。
日军第 108 旅团连续几天在汾离公路遭到袭击,损失了 400 多名士兵,原有的 50 辆汽车被搞掉了近 30 辆。后方补给线被切断,使黄河岸边的日军陷入粮弹两绝的困境,渡河器材远在汾阳,无法运来。
山口少将忧心如焚,一颗强渡黄河、扫荡陕甘宁的雄心飞到了九霄云外。这位野心勃勃的日军将领,听到屠杀战马的枪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山口旅团长认为这一切也许是天意。既然武运不佳,天不佑我,不如趁早退兵。
9 月 19 日清晨,旭日东升,霞光映照着波光粼粼的黄河,乳白色的晨雾刚消散,日军的大炮便开始吼叫。一枚枚炮弹带着尖利的啸声越过古老的黄河,在西岸的河堤上炸起一柱柱浓烟。
山口火烧了离石城,率领 3000 名兽兵踏上汾离公路,向汾阳城撤退。他预感到这一路将会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山口骑在一匹栗色洋马上望着前面的巍巍群山,脸上布满了阴云。他下令:若遇小股游击队的袭击,不得恋战,快速前进。
果然,一进吕梁山区,就不断受到游击队的袭扰,冷枪骤响,流弹横飞。不时可闻土枪火铳的轰鸣,甚至还有鞭炮声和锣鼓声。搞得日军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9 月 20 日拂晓前,杨勇率领部队趁漆黑的暗夜悄悄潜入王家池附近,迅速进入指定位置,隐蔽起来。
686 团 2 营埋伏在公路北侧的薛科里一带,1 营和 3 营埋伏在公路南侧的铁剪沟附近;师特务连的阵地位于伏击圈西侧,准备牵制敌后卫部队;补充团 2 营位于伏击圈东侧,准备牵制敌前锋;685 团 2 营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团长,你看!”
“终于盼来了。”杨勇将视线由王家池据点转到西边的公路上。
不久,敌人的骑兵出现了,随后是辎重队的骡马大车和炮兵,最后是步兵。王家池据点的敌人立即到村外迎接。800 多名敌人浩浩荡荡地拥入王家池。这是山口旅团的先头部队,山口本人和旅团机关也在其列。
山口不敢在王家池停留,下令继续前进。队伍刚出村子,便遭到迫击炮的袭击。霎时,冲锋号声、呐喊声、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震荡着山谷。
首先发起冲锋的是 686 团 2 营,随后其他部队也潮水般涌向敌人。潜伏在碉堡附近和村庄里的部队也同时杀出,将山口旅团和据点里的敌人打得晕头转向。
山口的指挥机关首当其冲,被冲上公路的 686 团 2 营拦腰斩为几段。两头的日军见旅团机关被围,拼命反扑,妄想解围,因而使包围圈越缩越紧。
师特务连全部是新式装备,火力很猛,将敌人的后卫部队打得人仰马翻。
杨勇及时将预备队 685 团 2 营投入战斗,这支生力军如猛虎下山,直扑敌指挥机关,首先帮助 686 团 2 营中间开花,打乱了敌人的中枢神经。
山口旅团长没来得及拔出战刀便在战斗开始时被迫击炮命中,连人带马被冲击波掀进了路旁的深沟。副官冒着密如骤雨的流弹将他的尸体背上公路,扔上马车,仓皇东逃了。当时伏击圈尚未合围,这是战斗中唯一漏网的日本军官。
激战仅 2 个多小时,800 多名日军被分割包围,一段一段吃掉了。王家池据点的碉堡是迫击炮的重点打击对象,在首轮射击中变成了废墟。川琦中队在惊慌中逃出据点,遭到潜伏在村里的八路军的猛烈冲击,很快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次伏击共歼敌 800 余人,缴获战马 100 余匹,各种枪支 560 余条。
吕梁山三战三捷的消息传到延安,陕甘宁边区政府组织了庆祝活动。山口旅团强渡黄河威胁陕甘宁的狂妄企图终于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