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后,作为八路军一支重要力量的第 343 旅,面对的便是严峻的抗日形势。
沿平绥铁路进攻的日军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于 8 月 27 日占领张家口,9 月 13 日占领大同;沿平汉、津浦铁路进攻的华北方面军于 10 月上旬侵占石家庄和德州。其战略进攻,连连得手。国民党政权被摧毁,地方官吏逃亡,汉奸政权应运而生;社会秩序极度混乱,溃兵骚扰,盗贼猖獗,土匪横行,欺压百姓;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广大人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日夜盼望着子弟兵的到来。
在日军大举实施战略进攻,国民党军败退,华北战局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八路军总部不待部队改编就绪,即令 3 个师梯次出发,开赴华北抗日前线。
面对危急形势,1937 年 8 月 20 日,343 旅在陕西省三原镇隆重举行了誓师大会。全旅官兵齐声复诵《八路军出师抗日誓词》:
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母兄弟,奸淫我们母妻姐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
“严守纪律,勇敢作战,不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加家。”
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福利,对友军要亲爱,对革命要忠实。如果违反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纪律的制裁、同志的指责。谨此宣誓。
掷地有声的誓词,是从每个同志的肺腑中喷涌而出的,声若洪钟大吕,所有同志的心情都激动异常,会场四周的观众无不为之震惊和感动。
表示杀敌决心和欢送八路军上前线的军内外代表讲话之后,当地国民党政府的专员也讲了话。
最后一项国际友人讲话。穿着八路军服装的乔治·哈特姆(即马海德)一到台前,台下便响起欢迎的掌声。这位美国炼钢工人的儿子已加入中国共产党。面对出征的战士,他用汉语说,我们欢送八路军到哪里去?到华北前线去。去干什么?拖往日本侵略军的尾巴,打他的“后沟子!”这句把脊梁骨称为“后沟子”的陕西土话,大家听着非常亲切、生动、有幽默感,会场上立即迸发出欢快的笑声。
随后是狂风般的掌声,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震天动地的抗战歌声,气氛显得十分昂扬、热烈。
作为抗日先遣部队的 343 旅,8 月 22 日便由三原镇出发了。
要与当地群众离别了。红军官兵有的忙着送还借物、挑水扫院,有的磨刀擦枪、整理背包,有的忙着写信向家中父老报喜。老乡也是家家磨声隆隆,户户炊烟袅袅,准备为红军饯行。有些小战士想到明天就要出发上前线,哪里还坐得住?也不顾天上下着大雨,拿着木棍冲到院子里,就互相拼刺起来,还连蹦带跳地喊着:“杀!杀!”
天刚朦朦亮,343 旅的官兵们便集合了。河滩上红旗招展,刀光闪烁,队伍如龙似虎,斗志激昂。队伍四周围满了前来送行的群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提着茶水,有的拿着鸡蛋,有的牵着高骡大马,马背上驮着慰问品。河滩上黑压压一片。走动的人群荡起一团团飞扬的尘土。
出发的号声吹响了,整个三原镇像开了锅似地翻腾起来。锣鼓震天,鞭炮齐鸣;群众伴着部队缓缓而行,抢着往战士口袋里塞鸡蛋、馒头、毛巾、布鞋……一个老大爷一边走,还一边嘱咐着:“遇到鬼子汉奸,多杀两个,也替我老头子出一口气!”一个老大娘像送别自己的儿子一样,抚摸着一个战士说:“孩子,打了胜仗,给我们捎个信来!……”不少群众流下了惜别的眼泪。
按照军委及 115 师的命令,此行的目的是东渡黄河、进入山西。
随同 343 旅行军的有 115 师政治部主任罗荣桓。
8 月 30 日,343 旅到达黄河禹门渡口。
大雨倾盆,莽莽原野消逝在白茫茫的雨幕中,能见度极差。隔几十里就能听到黄河的咆哮声,由于那一带的道路经人马践踏,泥浆深及至膝,人和马都被路“粘”住了,只闻黄河声,不见黄河影。他们都没有雨具,浑身上下没一根干纱,这时人人热气腾腾,早分不清身上是汗是雨。
8 月 31 日,罗荣桓和陈光率部渡过黄河。渡河时有个小插曲,在渡口检查官的皮夹中,八路军 115 师独立团是最先到达渡口的部队,团长杨成武见检查官拿着皮夹子检查极严,为了避免麻烦便命令部队全部到树林里休息。恰巧 686 团的骑兵侦察哨来了,杨成武迎上去问:
“你们团离这里有几里路?”
“大概 3 里,十几分钟就可开到。”
“你快回去告诉你们团长,让他把部队先拉进树林与我们会合。”
“是”。
侦察哨拨转马头,很快消逝在蒙蒙细雨中。
十几分钟后,李天佑和杨勇率第 686 团赶到。杨成武说:“老李,国民党在渡口设有检查站,检查官是个上校,如果要从这里过河,非得他那个皮夹子里有我们部队番号才行,否则,他是不会放行的。”
“他娘的,抗日打鬼子还有这么多麻烦,”李天佑骂了一句,说:“我这个团是有番号的,干脆两个团混在一起,一拥而上,先占了船再说。”
“好主意,就这么办。”杨成武手一挥,“独立团的听令,立即插进 686 团队列,速度快点!”
李天佑折下一根树枝,拔出匕首,边走边削,领着队伍来到渡口。
“你们是八路军第 115 师吗?”检查官脱掉雨衣,露出上校军衔,“请问贵军番号。”
“第 343 旅第 686 团。”李天佑把玩着匕首对检查官说,“前线吃紧,小鬼子猖狂得很。本团长奉上级命令日夜兼程往前线赶。阎长官恐怕急眼了,盼着咱们早点开上去。他娘的,下了几天雨这黄河都望不到边了。”
“你们团有多少人?”检查官问。
“2000 多人,大部队马上就开来了,”李天佑将匕首插入刀鞘,挥着树枝说,“没什么问题的话,本部人马立即渡河。”
李天佑故意将“立即渡河”4 个字说得很重,身后的战士一听便高喊着“立即渡河,快上船”,一窝蜂拥上码头,将 20 多条大船全部占了。
面对乱哄哄官兵,也许检查官无法点数,也许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第 686 团为何多出一倍的人马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待登船完毕便同意放行了。
独立团和第 686 团渡河抵达东岸不久,罗荣桓和陈光率 685 团和师直机关到达西岸。
罗荣桓、陈光率师直机关和第 343 旅渡河后,经昼夜行军于 9 月 2 日抵达晋西重镇侯马。
到了侯马,第 343 旅要换乘火车去山西。
军情急,负责联系车皮的独立团团长杨成武、副团长熊伯涛一连往车站跑了七八趟,车站的那位国民党上校总是说没有车皮。往南撤的溃兵也吵吵嚷嚷地找上校要车皮,他们在一旁说风凉话,气得杨、熊七窍生烟。
“想打日本皇军,自己跑去嘛,争什么车皮。”
“他们跑路可是出了名的,几万里都跑过来了,雪山草地都拦不住。”
陈光早就忍不住了,到了第 3 天亲自出马,一见上校便质问道:“你少废话!你只说一个字有没有车皮?”
上校一愣,问杨成武:“此人是谁?”
“旅长陈光!”陈光一屁股蹲在上校每天坐的那把太师椅上,没好声气地说,“本人的牛脾气你恐怕还不知道。”
“陈将军,”上校掏出烟盒,往日的傲慢劲儿一扫而光,“请抽烟,听我慢慢解释……”
陈光握拳猛擂太师椅的扶手,起身喝道:
“日寇攻城掠地势若潮涌,军情十万火急,你把车皮全部用来装运逃兵,是何居心!”
“陈将军息怒,”上校收取烟盒,掏出手帕揩了揩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望着怒气冲天的陈光道,“贵军急于上前线抗日本该调拨上等车厢,无奈本站只有十几节运牲口用的陈旧车皮,本人无法启口,若贵军不嫌……”
“好了,前线吃紧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有车皮就行。”陈光对上校说,“我马上下令登车,今天必须出发。你带我去看车皮。”
上校领陈光到站台上,指着一条生锈的铁路说:“这条铁轨上的车皮全部拨给贵军使用。”
陈光登上一节车皮,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臊臭味。车厢底部铺了厚厚一层牛马的粪便,两边钉着木栏杆,中间拉着铁链。陈光用手摇了摇栏杆,还算结实。这些车皮全是敞篷,陈光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对上校说:
“快去调车头,我去领部队。”
第 343 旅拥挤在几节装运牲口的破车皮上匆匆北上。
列车驶出侯马车站不久,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许多战士是首次坐火车觉得挺新鲜,任凭风吹雨打,在奔驰的列车上引吭高歌。首先是自发的,后来就成了有组织的歌咏比赛。组织者是师政训处副主任肖华。当时只有 2l岁,是位天才宣传鼓动家。早在云阳誓师前的集训时,肖华就将歌咏比赛当成了大比武的项目。343 旅的官兵人人都会唱抗日歌曲,这是他们区别于国民党军队的标志之一。
“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拿起我们的铁锤刀枪,走出工厂田庄课堂,到前线去吧,走上民族解放的战场……”
“中国好像暴风雨中的破船,我们要认识今日的危险!用一切力量,争取胜利的明天。我们要以一当十,以百当千。我们不能退后,只有向前,向前!救国的责任,落在我们的两肩,落在我们的两肩……”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从第一节车厢开始,一节一节车厢往下唱,歌声此起彼伏,气氛非常活跃。
“肖华同志,风雨雷电伴我们出征,你能不能以此为题,即兴作一首新诗。”罗荣桓待歌咏比赛结束,给肖华出了个难题。
肖华那张娃娃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神情肃然地望着天空陷于沉思中。突然,一声惊雷自空中炸响,肖华的脸上又浮现了笑容。他抹了一把脸,朝罗荣桓道:
“这个雷把脑瓜子炸开窍了,你们都听着。风!雨!雷!电!欢迎同去出征!闪电为我照亮征程,惊雷为我擂鼓助阵,暴雨为我清洗战场,狂风为我吹送捷音。风雨雷电啊!感谢你们,在民族危亡时刻,愿为我逞威显神!”
肖华话音一落,掌声四起。罗荣桓笑道:“昔日曹子建做诗七步方成,肖华做诗迅雷不及掩耳。古人称曹子建有八斗之才,我看肖华之才至少九斗。”
“哈哈哈……”肖华大笑道,“承蒙罗主任夸奖,可惜此诗非我所作,不过信手拈来罢了!”
同蒲铁路有多段被山洪冲毁,列车边修边走,一9 月中旬抵达太原。那是个午夜,站台上挤满了东北流亡学生。他们冒着风雨欢迎八路军上前线抗日,一曲《松花江上》催人泪下。
此时,在阎锡山的招待所里林彪已经闭门苦思了两天,一张军用地图被他的红蓝铅笔画得乱七八糟。日军的飞机近几天不断前来轰炸,太原东关一带的民房被毁了好几片。前天黄昏日机来袭,一颗炸弹落在阎锡山的官邸里,把这位山西王吓得连忙将长官司令部迁往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