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铁泉无奈,站起来说道:“信州五龙帮马青龙马师傅到了,我们出去迎他一迎。”众人一齐站起来,随着唐铁泉来到厅门口,只见陆府几个家人搀着一位弓腰曲背、形貌落拓的小老头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弟子,俱都带泥被雨,狼狈不堪。这个小老头儿,叶枫却是识得的,正是信州五龙帮帮主马青龙。
上官鹏奇道:“马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小老头儿马青龙摇头道:“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众人把马青龙让到东首就座,家人端上清茶点心,马青龙拣着吃了两块,喝了一杯茶,脸色才舒缓了些,身后的弟子却有如风卷残云般将端上来的两碟点心吃得涓滴不剩,周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吃喝毕,唐铁泉方才向马青龙介绍大家。上官鹏与马青龙早已认识,花赛李以及括苍派诸人见他来时情状颇为狼狈颟顸,暗暗地都有些瞧他不起,言语之中也冷淡了不少。马青龙神色如常,佯作不知,与众人一一见礼。
待见到西首那位绿衣女子时,马青龙忽然僵立在地,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表情疑惑不定。叶枫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些年青弟子也在不怀好意的吃吃偷笑。
那绿衣女子笑道:“马老爷子,你不认得我了吗?”
马青龙听到话音才恍然大悟,立时圆睁双目,怒道:“果然是你!你……你……究竟是男是女?为何一路上屡次戏耍于我?”
那女子嘻嘻一笑,说道:“马老爷子好生无趣!黄岩山奇岩众多、山清水秀,乃是风光绝佳之处,三春时节,恣意一游,岂不快哉?”
马青龙不怒反笑,说道:“你是女子,那么你是叫卫盈莹,不是叫什么胡尺了?”那绿衣女子卫盈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马青龙接着说道:“陆掌门的那封书信想必也是姑娘借去的,就请赐还吧。”
卫盈莹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封信,上面写了些什么久仰丰姿、如雷贯耳,还有什么意欲妄攀风雅,就正于各位方家什么的,酸不拉几的,全无用处,我早就将它丢在黄岩山了。马老爷子如若不信,不妨再去黄岩山找找,反正这几日你早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摸熟了,要找回那封书信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青龙气得髡须翘动,哼了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将长衣下摆撩起塞在腰间,束了束腰带,来到前堂正中,说道:“原来姑娘让我们在渺无人迹的空谷中观赏风景,好,好得很。不过老夫不识好歹,亟盼知道姑娘的师承来历,只好拿几根老骨头,来挨挨姑娘的粉拳,这就请下场赐教吧!”
卫盈莹尚未答话,从她身后闪出端木砚,上前两步,满面堆欢,拱手说道:“我来陪老爷子过招如何?”
马青龙认出端木砚的声音,不知之前结下了什么仇怨,咬牙道:“再好没有,请接招吧!”话音刚落,呼地一拳,径袭脸面,端木砚沉肩滑步,躲开这一拳,还了一招,霎时之间,二人各展拳法,已拆了十余招。
马青龙是信州五龙帮帮主,向来以腿法和鞭法见长,但此时只见他身如箭飞,只用双手钩拿拍打,招数飘忽灵动、变幻无方。端木砚则是凝神斜立,只将掌力一掌掌极缓慢地推送出去,仿佛每一掌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远不如马青龙那般轻翔灵动。周围众人大多只看了端木砚两眼,就都将目光集中在马青龙身上,看他犹如彩蝶穿花般越打越快,都在心中暗暗称赞不已,早已将先前轻视他的心收了起来。
两人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端木砚出掌越来越慢,但掌风森然逼人,破空声劲急凛冽,有如云卷雾涌,将马青龙迫得越来越远。
马青龙见势不妙,突然轻叱一声,瞅准端木砚两掌之间的间隙,斜身侧闪,身子蓦地飞腾,向着端木砚的面目和胸腹接连不断地踢出,一脚紧似一脚,极是凌厉狠辣,刹那间就已将端木砚的上盘全都罩住。
端木砚在二十招之前就在等马青龙这一踢,这时只见他不慌不忙,身随势转,全身上下毫不受力,将马青龙的全部力气让到一边,双手拆扭送挡,乘暇抵隙,在电光火石间往空中一抓,不知怎地竟抓住了马青龙的双足足踝向外一甩。
马青龙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地落在地上,正待上前再战,就觉腹中饥饿,全身气力不济,自知刚才那一甩已是对方手下留情,今日再难取胜。过了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脸上神情甚是不忿。
这时端木砚已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抱拳说道:“马师傅承让了,若不是在下先前曾两次见你使过这招‘缠拦连环腿’,又倘若马师傅现下神完气足、身子无恙,我断乎不是您的对手。马师傅武功高强,在下十分钦仰敬佩。”
马青龙心知假如两人平手过招,那么谁胜谁负,殊难预料。只是听他自承不及,总算在众人面前保全了自己这张老脸,倘若再上前纠缠不休,倒有点近似无赖的形迹了。
上官鹏记挂着玄修功,生怕马青龙不服,又要与端木砚争斗,急忙说道:“马老弟,这里不是你们讲论私人恩怨的地方,不妨忍一时之气,还是以括苍派立新掌门之事为重。”
马青龙果然噢了一声,转身问道:“不错,哪一位是括苍派新任掌门,玄修功呢?能否借在下一观?”
括苍派众弟子见马青龙一开口就问玄修功,显然又是一位为此而来的主,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二弟子时秦中不再等唐铁泉开口,径直上前团身打了一躬,说道:“上官掌门、马师傅、花师兄,定立掌门乃是门派头等大事,岂能在匆忙之间就决定了的?再说虽然师父突然亡故,但师娘和众位师兄弟还在,大可一同商量定策,外派之人似乎不便置喙吧!”
马青龙道:“不然,凡有誓言,安能不践。陆掌门信中分明邀请我们上山共同参悟玄修功,如今你们迟迟不选出新掌门,究竟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老夫食量宽大,过得几天,只怕把你们括苍派吃也吃穷了!”梅花拳、双绝门、五龙帮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笑声中,时秦中对着马青龙说道:“马师傅,你口口声声说是师父写信邀你上山,只是不知那信现在何处?”马青龙一时语塞,又羞又气,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卫盈莹一眼。
时秦中不再理会马青龙,继续说道:“三位掌门在江湖中位望甚尊,都有一身惊人的艺业,足以睥睨群豪。像花师兄方才那一下‘劲风扫叶’至少已有八、九成的火候;马师傅的‘缠拦连环腿’更是灵动绝伦,晚辈万万不及。不过据我看来,似乎都还未臻一流之境。晚辈根钝,好在用功勤些,师父教授的拳经刀法从来不敢怠忽。但十余年来也未能将本派的刀法更加精进,因此常常受到师父的责骂。晚辈斗胆说一句,咱们艺专祖学、不暇旁骛,尚自修习不得周全,要别派的武学奇经作什么?师父请各位上山究竟做什么我实不知,但他既已亡故,此事只好作罢,在下心中万分抱愧,尚请各位掌门宽宥为幸。”
话声甫毕,括苍派大多弟子已在频频点头,就连梅花拳、双绝门、五龙帮中一些弟子也在交头接耳,厥声甚杂。
上官鹏心急如焚,花赛李看似镇定,但也已频频朝着对面的唐铁泉使眼色。唐铁泉虽是括苍派大弟子,素日里放纵无检,但总算对老二还有三分忌惮,看到花赛李逼视的目光,只好将头转开,装作不知。
他刚将头转了一转,就瞥见人群中有一人,身形清癯,低头不语。唐铁泉见到此人,心中一喜,暗道:“怎么忘了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