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
黑沉沉的乌云里雷声隆隆,犹如巨石滚下山坡。
望月在他的脑子里看到了什么?她知道了什么?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的感觉?他总是想到她——她的眼睛;她歪着头的样子;她的双手,前一刻还在温柔地庇护着他的食腐兽,后一刻便轻松撕开一头山羊;还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值得倾听……
她肯定已经知道,他满脑子都是她。
别再想下去了。别再想——别让她知道更多……
“不过你现在是安全的,我向你保证!”她急急忙忙地说道,同时朝他伸出手来,他却飞快地向后退去,“你手里的石头——名叫天火,可以保护你的思想,不被我听到。只要你拿着它,或者把它带在身上,我就一点儿都听不到你在想什么了。”
“这不过是夜翼龙的又一个谎话罢了。”寒冬嘶吼道。你在我脑子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暴怒地想道。
望月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深吸了一口气。“我向你保证,寒冬。现在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你心里说的话了,就算是以前,我也……听不懂。”
在她身后,奇砾发出一声嗤笑,有太多戏谑的味道。
“所以,我知道了冰凌和赤嘉丽的事,”望月说,“我听到了她们在冰凌梦境里的对话,后来还听到冰凌去图书馆刺杀星飞时在心里说的话。不过,我只能听到对方当时正在想的事——不能在他们的脑子里打探什么。”
寒冬想了想,还是不能安心。
“从你认识我们起,你就一直在偷听。”他说,“你欺骗我们,偷窥我们。”他喷出一道冰息,身边的雨滴凝成了冰晶,沙沙地落向地面,“我应该知道,这就是夜翼龙的伎俩。”
可是,不应该是这头夜翼龙。他一直觉得望月不一样,他甚至还开始相信,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夜翼龙。
她却一直在撒谎,一直鬼鬼祟祟地偷窥着他的内心。
他一定是有史以来最愚蠢的龙。
他想:我真不应该放松警惕。明明一直听说夜翼族都是奸狡诡诈的阴险之辈,明明知道他们对我们犯下的罪行。现在只不过又多了一个明证。
“你们回玉峰去吧,”寒冬说,“别来烦我。”他朝笼子转过身去。食腐兽还站在那儿,凄凄惨惨地看着暴雨如注。“还有你,给我出来!”他用最大的音量吼了一声。
小盗惊叫着向后一缩,随即蹿出了笼子。湿漉漉的树叶将这个小东西绊了一跤,它又慌忙爬起,奔进了黑暗的树丛里。
望月一直看着小盗,直到它失去踪影。寒冬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既有怜悯,又带着好奇。除了她,没有谁像他一样对食腐兽这么感兴趣。
他握紧手中的天火。“我是认真的,你们走吧。我要回冰翼国,你们跟着我会冻死的。”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只是把话说清楚,并不是对你们的死有什么反对意见。我也不想一路上听你们喘气、拍翅膀、说傻话。”
“你的计划行不通。”奇砾说。沙翼龙又摆出了那副“咱们还是理智一点儿吧”的腔调。“回家求援?等你回到家里,你哥哥可能已经死了。最可行的办法是追上冰凌。”
“在她杀死葛萝瑞女王之前。”蜜熊激动地说。小雨翼龙现在是一身微微发红的杧果黄,翅膀上有黑色的条纹,似乎已经准备投入战斗——然而冰凌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战士,甩甩尾巴就足以杀死吃素的雨林龙族。
“我用不着你们帮忙,”他喝道,“尤其是你。”他怒气冲冲地朝望月看了一眼。望月更紧地用翅膀裹住了自己,但是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要是这样的话,”奇砾说,“没有我们帮忙,你在雨林里走不了两步——那儿现在到处都是夜翼龙,谁都知道他们不喜欢冰翼龙。就算你能找到赤嘉丽,她会把你哥哥的下落告诉你吗?身边有个会读心术的同伴,难道不是更容易得到消息吗?”
“哦,这就是你现在扮演的角色?”寒冬向望月问道,“谁想很快地得到答案,你就当他的工具?”
“我不会当谁的工具,”她的语气里闪过一丝恼怒,“只不过,如果能用这个——这个不请自来的天赋——做点好事,那么好的,我愿意。”
“呃……”鼍特尔欲言又止。寒冬瞪着眼睛朝他看去。海翼龙一直默不作声,绕着圈踱步,巨大的脚爪把积水踩得溅起水花。“打扰一下,那个可怕的预言怎么办?玉峰有危险吗?我们是不是……嗯,要报告一下?”
“我不担心,”蜜熊说,“我们知道迷失的夜之城在哪里。火山爆发之后,夜翼族就放弃了那里,但我们还能从雨林到达那座岛,很容易。所以,我们只要去找到这个迷失的夜之城,所有可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玉峰会好好的,对不对?没什么可怕的。”
奇砾喷出一道火焰,照亮了望月面上的疑虑。
“我看没那么简单,”她说,“我听到这些话时看到的画面……我在噩梦里看到的东西……很难相信,只要去一趟火山岛就可以不让它们真的发生。”
“哎,去试一下再说嘛。”蜜熊跃跃欲试地说。
“可是,如果这样不管用的话,”鼍特尔紧张地挥动双手说,“玉峰上所有的龙族——我的姐姐和妹妹……”
“哎,我同意,”奇砾说,“我已经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了。可是,就算说了,大家会相信她吗?”他朝望月摆了摆头,“现在都说夜翼龙已经没有异能了啊。”
“沙霓会,”蜜熊说,“海澜可能不会,她不怎么喜欢预言。”
“然后怎样?就因为一个可能的预言,关闭学校?”奇砾接下去说道,“我认为他们不会同意。而且,寒冬的事情更加紧急。我们要趁赤嘉丽还没动手,赶紧找到他哥哥。我主张先解决这个问题,再去对付未来的大灾难。”
“我赞成。”望月说。
这些小龙到底是为什么,把他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需要尽快找到冰暴的是寒冬,把冰翼族以外的龙扯进来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寒冬眯起眼睛,看着鼍特尔。海翼龙浑身湿透,可怜巴巴地滴着水,脚下已经积成了小水洼。大家很容易就会忘记他也是位尊贵的王子——克拉珊女王的儿子。他一点儿贵族派头都没有,反而好像特别不想引起注意——总是默默地待在角落里,对什么都没意见。
他在害怕什么吗?还是天生没有什么个性?冰翼龙如果像鼍特尔这样,就会永远停留在第七等级。寒冬想道。
看来,只要寒冬恰当地施加一点儿压力,就能甩掉他。
“你还是回去吧。”他一开腔,鼍特尔猛地一惊,“你不会愿意在庇利亚到处找我那个要命的姐姐的,她看你一眼你就死了。还有我哥哥,他也一样。顺便告诉你,杀海翼龙可是他的专长。回去留意玉峰的动静吧。”
鼍特尔的夜光鳞闪闪烁烁,淡绿的光芒照在他惶恐不安的脸上。“要是山倒下来,把我压死了呢?那儿安全吗?”
“比跟着我安全。”寒冬嘶声说道。
“不会压死你的,因为我们要去阻止这件事,”蜜熊说,“可是,难道你不想跟我们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哪样更糟糕,”鼍特尔老实地说,“是在整个大陆寻找一个杀手,还是坐在学校里,等着雷电和冰雪落到我头上。”
“别担心,”望月说,“鼍特尔,你回玉峰吧,告诉大家我们没事,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哪里。”
“没错!”他精神一振,“这是我能发挥的作用,不是吗?”
“也许吧,”奇砾说,“虽然你跟我们在一起也能发挥作用。不过,你自己说了算。”
鼍特尔拖着脚,慢慢向后退。“我会告诉海澜他们,不要担心你们。我向母亲保证过,要照顾迪秀,所以我……嗯,我应该说到做到,是吧?你们去抓住坏蛋,阻止预言吧,回到学校咱们就可以再见面了,好吗?”
没过一会儿,海翼龙消失在树林里。很快,沉重的振翅声传来,他拍打着湿透的翅膀飞走了。
“哦……”蜜熊皱起了眉头,“真让我失望。咱们只有四个,那还怎么当新一代的预言幼龙呀,他们可是有五头龙的。”
“我高度怀疑我们有什么上天注定的特殊使命。”寒冬说。
“你没那么容易甩掉我们。”奇砾直截了当地对寒冬说,好像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好吧,”寒冬闷声吼道,“没问题,咱们一起去雨林,就像整天黏糊在一起的泥翼龙小组一样。我到那儿去找冰凌,你们去挖夜翼国的灰堆。”
“我可以去救葛萝瑞女王!”蜜熊跳了起来。
“而且,”奇砾甩甩尾巴,对寒冬说道,“这还是一条你回冰翼国的捷径,因为你可以从秘道到达荆棘女王的堡垒的北面。”
这倒是真的。每当奇砾显出很聪明的样子,寒冬就觉得特别讨厌,这种事一天大概会发生四十回。
“我知道,”他的目光顺着鼻子,高傲地看着沙翼龙,“我当然想到了这一点。这是我同意你们跟着我的唯一原因。”
“哦,”奇砾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既有魅力,又有说服力呢。”
“你哪个‘力’都没有。”寒冬说,“老实说,你要再不闭嘴,我就改主意了。”
奇砾假装用一根看不见的链子捆住自己的鼻吻,无辜地摊开两手。
“走吧。”望月展开翅膀,腾空飞起。奇砾和蜜熊跟了上去。
寒冬看着天上闪耀的电光,还有在电光下飞舞的小龙,有些迟疑。
为什么他要同意?冰翼族战士不需要任何帮手,尤其是几头不靠谱的异族小龙。
带上奇砾?谁都知道沙翼龙几乎跟夜翼龙一样不可信,只不过他们的聪明只及夜翼龙的一半,为金银珍宝背叛你的可能性却翻了倍。
还有一头雨翼龙!在伟大的冰翼族史诗里,对他们根本不屑于提起。懒惰、卑微、无能,认识他们或者跟他们交朋友不会有半点好处。
最糟糕的是,他怎么能跟夜翼龙合作呢——就算是暂时的,就算他已经醒悟不能相信她?明明已经知道望月的底细,居然还跟她一起上路,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还……对她有那种不应该有的感觉……)
我应该尽可能地离她远远的。母亲和父亲会对我极度失望。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我在王宫的地位再也不可能上升,我会降到最低的第七等级,如果不闯钻石关,就要被流放到极地岛屿上的前哨,在那里度过余生。寒冬心想。
他仿佛已经看到他们的面孔——挂着他一犯错就会看到的那种表情。那表情在说:宁愿失去的是你而不是冰暴,你哪怕有一个地方符合我们的期望也好,你根本不配当冰翼龙。
“寒冬!”奇砾在上面呼唤。同伴们在头顶盘旋,等着他。“快来啊!”
反正只是顺路,他提醒自己。到雨林去找冰凌,然后他就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冰暴。这才是一位真正的冰翼族王子会做的事。
他才不会真的跟望月他们合作,也不会听他们的话,更不会求他们帮什么忙。
最重要的是,他绝对、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尤其是那头撒谎的夜翼龙。
他抖抖尾巴上的雨水,脊刺叮当作响。然后,他在暴雨中飞上半空,绕行一圈,朝雨林的方向飞去,没有朝另外几头小龙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