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黑龙——就是有“阴暗想法”的那个——慢慢沿着河岸走来。他一直盯着蜜熊看，分叉的黑舌头不停地在嘴里一伸一缩，一副心怀鬼胎的模样。

在他前面几步远，行走着一头雨翼龙，身上是深浅不一的绿色，与丛林类似，但没有完全隐身。她蹚着水走到蜜熊面前，眉头紧紧地拧着。

“哦，是你啊。”蜜熊说。寒冬从没在小雨翼龙那里听到过这种郁闷的语气。“嗨，凤梨，我还以为你是兰花呢。”

“你回来干什么？”凤梨质问道，“你应该待在女王派你去的那所学校里！我早就告诉过她，你是个坏学生，肯定会不及格，或者逃学，可是她听了吗？莫名其妙地不听！现在你回来了，所以我是对的！”

“我有重要的事，”蜜熊没好气地说，“我是回来救女王的，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

一丝奸诈从黑曜脸上闪过，寒冬看到了。也许，望月是对的，也许这头龙的想法真的很危险。

这时，黑曜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寒冬身上，尾巴突然急速地开始抖动。

“冰翼龙，”他嘶声说道，“出现在咱们的雨林里。别躲在树上啊，朋友，下来打个招呼吧。”

寒冬很不想下去，但是跟夜翼龙起争执会浪费时间……他急着去找冰凌。于是，他不情愿地张开了翅膀。

“别被他吓到，”望月不待寒冬起飞，按住他的一只爪子，小声地说道，“他怕你。他正在琢磨着要在你面前抖抖威风，想把你镇住。”

“谁也别想镇住我。”寒冬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

“我知道，”望月说，“你不会的。你比他强多了，你……比大部分龙都强。”说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爪。

寒冬看着她，连连眨眼。她真的这么想？看穿了他的心思之后还这么想？

“不包括我，对吗？”奇砾笑嘻嘻地推了推望月，“他不比我强。我很棒，对吗？嗯，最棒的就是我？”

看到她对沙翼龙露出的笑容，那种忍不住笑的样子，寒冬浑身燥热起来。他转过身，飞落到地面上。

望月和奇砾也相继飞了下去。夜翼龙卫兵蹲坐在地，怀疑地打量面前的小龙。被一头夜翼龙不怀好意地盯着，眼光在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自己是一头被啃掉一半的死海豹，寒冬恨不得用尾巴朝谁脸上抽一下。他收紧了爪子，紧紧地抓着地面的腐叶。

“你就是那头不一样的小龙，”黑曜眯着眼睛，开口朝望月说道，“这么快就读不下去了？是不是他们发现你连话都不会说，把你赶回来了？这个杂七杂八的护送队是怎么回事？”他斜眼看着她旁边的小龙，“你们到底是谁？”

“不关你的事。”寒冬怒道。

黑曜扬起眉毛，更紧地逼视着寒冬。寒冬心想，如果把那个骄横的表情从他的黑脸上抽掉，这个开头是不是不太好。

“我们要见葛萝瑞女王。”奇砾说。就连他的语气里都透着敌意，寒冬觉得很有意思。从认识那天起，沙翼龙给他的印象就是跟谁都相处融洽，至少他会努力这样去做，尤其是跟对方刚结识的时候。“相信我，她会见我们的，你就别在这儿围着骆驼闻个不停了。”

“我要先把你们带回夜翼村，”黑曜傲慢地说，“外来的龙进入雨林就是这个规矩。然后我们会给她送个信。如果她愿意见你们，会去那儿找你们。”

“呃，不行。”蜜熊说，“喂，我可是雨翼龙，不是什么‘外来的龙’。我住在这儿的！我还是女王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就要带新朋友去见她。”

夜翼龙轻轻动了动翅膀，舌头在利齿的缝隙间闪动。

“蜜熊，”望月拍了拍室友的肩膀，“其实，到了夜翼村，我能见到我妈妈……咱们还可以在那儿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谁见到过冰凌。”

“啊——好吧，”蜜熊同意了，“不过，我去是因为我愿意去，而不是谁叫我去。”说着，她冲黑曜展开了耳后的扇膜，把它变成了橘红色。

他阴险地一笑。“行，跟着走吧。”

“我去报告葛萝瑞女王你回来了。”凤梨说着，飞进了树林里。

寒冬随着奇砾等同伴向前走去，小心地落在最后，对黑曜保持着警惕。

他曾多次想象自己进入夜翼族领地的情形。在那些遐想中，他身后总跟着一支冰翼族大军，视角也总是居高临下。他带着复仇的荣光，回旋下冲，朝他们的城市喷着冰息，只需冷酷一击，便将他们彻底抹去。

夜翼族与冰翼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但是，寒冬出世以来，两族之间一直没有什么真正的行动。冰翼族卷入了沙翼族的王位之争，几乎跟其余的每个部族都有战争，顾不上理会无处寻找的神秘夜翼族。

随后，天翼宫里发生屠杀事件的消息传了出来。冰翼族听说夜翼龙降落在赤嘉丽的角斗场上，杀死了所有被绑缚的冰翼龙战俘……嗯，寒冬不是唯一发誓要报仇的冰翼龙。找到夜翼族的老巢已经成为每一头年轻冰翼龙的雄心壮志。

此刻，他就要踏进夜翼村。

当然，这不是他们当初的隐居地，而是他们的新家。一场火山爆发摧毁了他们最后的根基，他们不得不搬到了这里。这个地方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就像现在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异能，现在住在雨林里，一头七岁大的雨翼龙成了他们的新女王。

还没走进夜翼村，村里的动静就已经传入耳中：振翅声、树枝折断声，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敲击声。寒冬闻到了在火上烤肉的气味，只盼望自己的肚子不要叫出声来，那样就太丢脸了。

前面有黑色的鳞甲闪动，他的爪子刺痒起来。两头显然是卫兵的龙拦在树林间辟出的一条小道上。黑曜走上前，跟他们窃窃私语。

夜翼龙的目光扫了过来，寒冬收紧了爪子。如果因为力战夜翼龙而死，他也算死得其所。他们会像杀死冰暴那样杀死我吗？他心想。

他极力控制自己。看到夜翼龙就想起哥哥，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本能。但是，赤嘉丽女王说过，冰暴还活着。

不过，另外十二名冰翼族战俘确实死了。杀死他们的夜翼龙，就在这个村子里。

黑曜甩了甩尾巴，示意寒冬他们继续向前走。两名夜翼龙卫兵让出路来，脸上带着笑，含着夜翼族特有的傲慢和煞气。

“他们笑得那么得意，到底是为什么？”奇砾大声地问寒冬，“肯定不是因为他们还有什么可得意的，是吧？我是说，他们本来自称是庇利亚最强大的龙族，现在却沦落到了无家可归的凄惨境地，还得向雨翼族躬身行礼。”

夜翼龙们勃然大怒，张开了翅膀。

“向一头雨翼龙躬身行礼有啥不对？”蜜熊质问道。

“奇砾，别添乱。”望月轻声说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他平静地说着，朝寒冬挤了挤眼睛。

寒冬知道他的用意，而且知道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他的话在激怒夜翼龙之余，又安抚了寒冬。

他们进了村子，继续向深处走去。寒冬一直保持高度戒备，目光在四下里不停地扫视，判断夜翼龙的各种行为。他原以为会看到他们在密谋些什么，或者在进行军事训练……但大多数夜翼龙似乎都在为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忙碌着。

有十头夜翼龙在清理杂树和藤蔓，想开辟出更大的一片空地；另外三头在河畔洗水果；旁边有好几个挖进地里的火堆，那儿有四头夜翼龙在烤着可能是小猪的动物。

林间空地上散布着一些摇摇晃晃的小屋，几头夜翼龙在加固这些小屋。寒冬看到一头年轻的龙爬上屋顶，往上面加铺一种巨大的树叶，结果却让整个小屋塌了下来。她一声惊叫，栽到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响，其余夜翼龙朝她鼓噪着喝起倒彩来。

“本来有一些雨翼龙可以帮他们的忙，”蜜熊突然解释了一句，看了寒冬和奇砾一眼，“我们想教他们把村庄建在树顶上，和我们一样，但是夜翼龙拒绝了。他们还觉得树上阳光太强烈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阳光不是越多越好吗？”

雨林的地面凉快一些，但也更泥泞一些，寒冬说不上哪里算是更舒服一点儿。他很庆幸，自己用不着住在这儿。他不知道夜翼族是否真心觉得这个地方比上一个地方更好。

“妈妈！”望月突然大叫一声。她整张面孔都亮了，就像冰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飞过空地，张开翅膀，一把搂住了一头修长瘦削的龙。她的模样与望月十分相似，只是眼角没有银鳞。

“望月！”那头夜翼龙吃惊地叫了一声，表情从隐忍的疲惫变为惊讶，再迅速地变为狂喜。她激动地将小龙紧紧地抱在怀里。

看着她们，寒冬心里有一种异样的痛楚。冰翼族没有这样的拥抱，他提醒自己，至少，王族没有。这样不够庄重。他想象不出父母张开翅膀抱住自己是个什么情形，也想象不出他们看到自己会那么高兴。

夜翼龙都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吗？他朝空地四处张望，寻找比自己小的龙，却发现很难看到他们的踪影。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河边有一头小龙。小龙依偎在自己的妈妈身边，帮忙洗着水果。他的妈妈半张着一边翅膀护着他。

一棵倒下的大树上站着一头幼龙，正在学习飞行，旁边的可能是她的父亲。每当她笨拙地掉下来，他就将她一把接住。他站在那儿，有一种说不出的保护和自豪的味道。

寒冬移开视线，却发现两名同伴的表情都有点怪怪的。奇砾和蜜熊都在看着望月母女俩，似乎都带着一丝伤感。他发现自己有点好奇，想知道他们的家庭是怎样的。

看他俩那副模样，活像两只孤独的小牛，他咬着牙想道，我向月亮发誓，绝不会为了什么东西露出这种可怜相。我的父母是最好的，他们让我变得强大，变得凶悍——这才是真正的龙。比眼前所有这些龙都强大，这是不用说的。也许，论强悍我还比不上冰暴，不过，我总归是一头冰翼龙！庇利亚最伟大的龙族！我一定要拿出冰翼龙的威风来，尤其是在这儿，有这么多双夜翼龙的眼睛盯着。就像父亲说的：强大，警惕，主动出击。还有，谁都不能相信。

“你怎么回来了？”望月的妈妈搂着她的肩膀问道。

望月收起了翅膀，满脸不高兴。“我没被开除，”她轻声说道，“也没犯错，没有——没有发生那种事，妈妈。”

寒冬明白，望月在回答她妈妈心里想的问题。他又摸了摸装着天火的袋子，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块小石子能不能保护他，不被这儿的夜翼龙窥探内心的想法……不知道此刻有没有暗中掌握了读心术的龙在入侵他的大脑。

“嘘！”大龙将望月拉得更近些，警觉地看了看奇砾和寒冬。

“不过，我真的交到了朋友。”望月扭动身体，挣脱她的妈妈，“你该见见他们。”她扭头看向同伴，猛地睁大了双眼。

“不，住手！”她大叫，“他不是——”

突然间，一双爪子掐住了寒冬的脖子，他的整个身体被压向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头比他大、比他重的龙扑到他的身上，将他压倒在地。

“别动，冰翼龙，”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你被俘了。” Ray10dgCJ0FcqUZQYXqfri+vTBpwM6ZJqmlLEky6VRDD2s0snc6QtAINuYWv19q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