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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不惦记将来,谁能撑过现在?

裴庆华不得不佩服林益民见多识广,他扒着候机室的窗户依稀看到廊桥外停靠的飞机侧面涂有“BOEING 757”字样,等坐到机舱里从前座靠背袋子里翻出安全须知研读,机型正是波音757-200,他扭头向飞机后部张望,果然在机尾处有一左一右两个卫生间。起飞不久,空姐先送一轮饮料接着便是一轮餐食,尽情享用的裴庆华越来越确信林益民所言不虚。没多久,灌下的两杯之前极少尝到的可口可乐便开始发挥效能,他起身向机尾走去。

左边洗手间正好出来一位男士,已等在门口的另一位男士便推门进去,裴庆华上下打量这扇门,果然没有把手,他暗赞这种向内凹进的折叠门确实节省空间,不影响外侧通行。这时走过来一位女乘客,年纪轻轻与谢航相仿,冲裴庆华微笑致意,他忙也笑一下算是回应。很快,右边的门打开,出来一位中年妇女,那女孩见裴庆华纹丝不动便提醒说:“您不用吗?”

裴庆华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嘴上说:“我等这边。”

女孩怔一下也没多问便闪身进去。等过一阵,左边迟迟不见动静,倒是右边的门又开了,女孩出来见裴庆华还在等就用手支住门礼貌地想把他让进去,裴庆华又一摆手说:“我是这边。”

女孩不解地望着裴庆华,目光里满是诧异。这时等在后面的一位男士见状便挤过来二话不说站进门里,女孩忙把支住门的手撤回来,那位男士一把关上门从里面闩死。此刻轮到裴庆华一脸诧异,他看看女孩又看看两边的门,就在一瞬间他恍然大悟,自己上了林益民的当!而他在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乃至心理活动全被女孩看在眼里,女孩也顿时恍然大悟,她歪着头问:“你以为这边只能女的用?你以为飞机上厕所分男女?”

裴庆华简直无地自容,但他硬撑着狡辩道:“我不上厕所,站累了活动活动。”

女孩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忽然抿嘴一笑:“那我也活动活动。”

这时左边的门终于开了,耗时许久的那位男士如释重负地走出,女孩立刻皱起眉头用手掩住鼻子,但眼睛却不怀好意地盯着裴庆华,裴庆华尴尬地把脸转向一边,假模假式地做几下扩胸运动。女孩恶作剧地赞许道:“你挺有毅力的。”

右边的门打开,男士出来后对门边的裴庆华和女孩视而不见,傲然离去。裴庆华已经再也把持不住,刚探进一只脚却听女孩在身后说:“哈哈,今天你和我都长见识了。”

等裴庆华忐忑地出来时女孩已经不见,他回到座位上开始生林益民的气更生自己的气,想不通向来为人师表的林老师竟然也一肚子坏水。他抻直脖子向前张望,长长的机舱里只见一排排后脑勺,哪里分辨得出女孩在何处,而他直到飞机落地都再也没敢去卫生间,他可不想又看到女孩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在传送带边上等候托运的机箱时裴庆华抽空去了趟卫生间,刚走出来就听后面一个声音说:“喂,地上的厕所分男女吗?”

裴庆华打个激灵,回头便看到那个女孩正冲他露出一副坏笑,手里拖着个挺大的行李箱,裴庆华咕哝一句:“无聊!”便快步逃开了。

广州当年的白云机场离市区不算远,裴庆华一出来就被一拥而上拉客的人缠住,打听下来住宿价格与公司的出差标准倒还接近,他便挑一位看上去最老实和善的女人跟着走了。

旅社在三元里,离机场挺近。在一个双人间住下,裴庆华忙拆开层层包装检查托运的机箱,还好没什么磕碰,他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事先卸下来包好的几块金贵的板卡和硬盘安装到机箱里,才想起应该打电话报个平安。

到值班台拨了萧闯家的号码,聊过几句萧闯便说谢航正好也在广州,还把酒店总机和房号都告诉裴庆华,说你们联系一下在广州见个面呗。裴庆华嘴上答应,心想没两天就又在你家见面了,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此时满心期盼的是第二天与广州那家公司达成实质性的成果,他如今迫切需要一点业绩来证明自己。

九十年代初广州做电脑这行的多集中在华南理工大学外面的五山路一带,等第二天上午裴庆华辗转赶到那家公司时他才意识到白云区与天河区相距很远,而等他中午时分走出那家公司他已意识到他与“成功”这个字眼相距更远。

裴庆华上当了,准确地说是林益民先上的当。裴庆华进门时便发现他们公司里到处是AST和长城电脑的宣传招贴,店堂里这两种牌子的微机更是摆得林林总总,对方坦承已经有两套班底分别代理AST和长城的产品,但表示很有兴趣把其中一个品牌换成康朴。裴庆华便满怀希望地帮他们测试康朴主机的各项性能指标,同时回答有关区域代理和价格政策的问题。起初听他们不断抱怨“显示卡速度太慢”或者“风扇噪音太大”,裴庆华还念及“褒贬才是买家”的古训耐心解释,后来见对方迟迟不肯明确表态便追问:“给你们什么折扣你们才愿意做我们的代理?”对方手一摊:“康朴的牌子还没做起来,你们给的价格又没什么吸引力,账期要求还那么严,我们不想折腾。”裴庆华不高兴地说:“你们折腾的是我。我扛着机器从北京大老远飞过来,所有测试数据你们都拿到了、价格也都摸清了,然后说不想折腾?这也太没诚意了吧?”对方手又一摊:“又不是我们要你过来,我们只是打了个电话先咨询一下,结果你就跑过来,我们总不能不让你来吧。这赖谁呢?”

裴庆华满腔怨愤扛着机箱沿五山路漫无目的地走,心里反复念叨“这赖谁呢”,赖对方狡诈?赖林益民轻信?还是赖自己运气太差或者入错了行?其实各方都是一路人,要赖就赖所有人都太想赚钱了。

无意间经过一处不小的门脸,这家显然比左邻右舍高些档次,门楣上方一块LED显示屏不断滚动播报各种整机、板卡、汉卡、工控机和外设的价格,而隔壁多是在硬纸板上潦草写上几行字。裴庆华的目光停在门边竖的一块招牌上,白底黑字写着“诚征品牌商”,他胸中又鼓起一口气,摸摸已经饿瘪的肚子,迈步走进去。

里面几个人都转头看他,其中一个走过来,裴庆华表明来意:“我是北京华研公司的,康朴电脑在中国的总代理,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兴趣代理我们的产品。”

那人停住脚步,迟疑地和另外几位都转向同一个人,裴庆华便知那定是当家的,走近前伸出手。当家的下意识伸出手握了,说:“康朴听说过,华研没听说过,不过没所谓啦。关键是机器怎么样,好卖的话我们当然愿意做啦。”

裴庆华把机箱卸在一张桌子上,拆开包装说:“你们可以现场测一下性能。”

当家的用广东话吩咐几句,有人便动手搬来显示器、键盘之类,裴庆华帮着把各种线缆接好,刚拿出一盒软盘就听当家的说:“让他们测就好,我们到里面喝茶。”

“不用我的系统盘吗?”

当家的一摆手:“系统盘谁还没有,要不怎么做生意?”

往后走有一间隔出来的小屋,一张茶几上堆满数周的电脑商情和数天的残羹剩饭,裴庆华被请到一张小沙发坐下,当家的有一搭无一搭向他打听康朴公司和华研公司乃至中关村一条街上的动态,裴庆华很想了解对方公司的基本情况却总被当家的以各种问题打断。聊了一会儿有人进来和当家的用广东话对谈,裴庆华一概不懂,只听出“鸡”、“咩”、“哞”几个音,正奇怪怎么都是畜禽,当家的已经起身要送裴庆华:“今天幸会,我们考虑一下。”

裴庆华虽然觉得有些突兀,但毕竟自己擅自登门实属唐突在先,也就不求有什么意外收获,跟着当家的走出来。当家的一拱手:“好啦,以后再联系。”

忽然,裴庆华惊讶地发现刚才那张桌子上空空如也,主机连同显示器一整套系统都无影无踪,他脑袋“嗡”的一声,问道:“我的机器呢?”

“什么机器?”当家的一脸诧异。

“我带来的机器。”

当家的转问另外几个人:“你们有谁看到他刚才是带着机器进来的?”几个人的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你们想干什么?!”裴庆华怒不可遏,“我明明扛着机箱进来的,你们刚才还在测试,现在睁眼说瞎话?!”

当家的黑了脸:“你想干什么?!讹上我们了?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还不赶紧走人?!”说话间已经有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凑上来。

裴庆华情急之中用眼睛四下找寻,瞥见敞开的弹簧门拉手上虚挂着一根链条锁,想必是用于下班之后锁上地锁同时的双保险,他手疾眼快把链条锁抄在手里,冲最近的一张桌子用力一甩,锁头“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立时显现一个凹坑。他趁势大喊:“谁过来?!今天要出两条人命,一条是我的,另一条你们谁来?!”

那几个打工仔一时被镇住,裴庆华人高马大的身形加上手里的链条锁确实不容小觑,他又朝另一张桌子猛抡一记,桌子贴面瞬间开裂,随即又喊一声:“我的机器呢?给我拿出来!”

僵持间门外已经有几个人停住脚向里张望,当家的见状咕哝一句,很快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抱着那台主机走出来,放在桌上说:“之前那个电源插座没有过电保护,怕把你的机器烧坏才搬去里面做。谁稀罕你的机器?”

裴庆华警惕地挪过去,手里一直扬着那根链条锁,他稍稍低头仔细查看,立刻就发现端倪,他昨晚在装完板卡和硬盘重新拧紧机箱螺钉之后特意在螺钉十字槽里涂了点松香,而如今丁点儿松香的痕迹都不见了。他愈发恼怒大骂一句,喝道:“谁拆的机器?!打开!拿走了什么都给我装上去!”

那人没动地方,裴庆华瞪着血红的眼睛冲上去,那人立刻转身逃到小门里面。另一号小个子手上拿着一把螺丝刀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在裴庆华怒目而视之下拧下螺钉打开机箱,裴庆华发现插槽上的内存条全都不翼而飞,登时大吼:“内存条呢?装回来!”

当家的不知何时不见了,而跑回门里的那个人却再次出现,手里拿着四个短小的内存条。裴庆华冲他一挥链条锁:“内存条上我都做了记号,你甭想偷换!小心装好,要是磕掉一根针脚有你好看!”

在他眼皮底下装好内存、盖上机箱,重新包装完毕,裴庆华一使劲将机箱扛上肩头,手拎链条锁快步冲出门,在不明真相的路人注视下拦住辆“的士”钻进去,当车开走的瞬间他回头又看一眼这家店的招牌。

裴庆华沮丧地回到住处,放下东西便出门找吃的,他从早上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在巷口找到一间很小的铺面,点了一份干炒牛河,虽然搞不清“牛河”为何物但他觉得这名字看着就霸气,与自己此刻河马一般的胃口很般配。端上来发现与家乡的焖面有些形似,顾不得细究抄起筷子风卷残云吃完,真好吃啊!裴庆华日后总说中国最好吃的东西在广州,旁人都连声附和,殊不知他指的就是这一盘干炒牛河,而他后来尽管多方寻找、四处品尝却再也吃不到同样味道的干炒牛河了。

心满意足地踱进旅社的小门,值班台里的人一边把房间钥匙递给他一边问姓不姓裴,然后把登记本转个角度让他看上面记的一串号码,说有位姓谢的小姐让他回电话。

裴庆华忙借电话拨过去,谢航劈头就问:“我呼你怎么没反应?”

“我收不到,呼机没开漫游。”

谢航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你抠还是你们公司抠……萧闯说你也在广州,问你找我没有,我说没有,等我有时间再呼你,结果害得我只好又找萧闯要你的电话。哎,你这住的是哪儿啊?我让总机转你房间,她说你房间没电话。”

裴庆华瞥一眼值班台里的人,小声说:“一家小旅馆,条件和咱学校的宿舍差不多。”

“啊?房间里没厕所没淋浴?那能住吗?”谢航难以想象,“要不你搬到我住的酒店来吧,我用IEM的名义给你订间房,房费折扣特大。”

“一晚上多少钱?”

“好像三百多?具体我没问。”

裴庆华试探道:“那打完折多少钱?”

“这就是打完折的!标准价高多了。”

裴庆华兀自苦笑:“我们公司住宿标准才35块钱,你这一天就顶我十天的,我可住不起。”

谢航便不再勉强,转而提议:“那你明天早晨过来一起吃早餐吧,这么巧都在广州,怎么也该见个面。”

裴庆华忸怩着推托:“早上我可能赶不过去……”

“反正我的房费里已经含了两份早餐,特棒,据说标准是每位68元。”谢航洞悉裴庆华的心思,又补一句,“不吃白不吃,你看着办,爱来不来。”

“来!我一定来!”裴庆华忙不迭地说。

谢航住在环市东路上的花园酒店,裴庆华一进大堂就被满墙金碧辉煌的巨幅壁画所震慑,经端详似乎是红楼梦主题。等他在荔湾亭餐厅找到谢航时不禁感叹:“我这一路走过来的感觉,简直就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那你再看看这个,”谢航笑着把广式早茶的点心菜单推到裴庆华面前,“见识一下人家的花样,这才叫眼花缭乱。”她又抬手指向四周的排档,“还有好多没列在上面,你去走一圈,想吃哪种直接点就行。”

“有干炒牛河吗?”裴庆华一边扫视菜单一边问。

“当然,不过那个太撑人了吧,还不如把肚子留出来多吃几种别的。”谢航冲他眨一下眼睛,“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两个人可以多选一些种类,这样我也能每种都品尝一下。对了,这个模式在制造业就叫多品种、小批量。”

裴庆华欣赏一番,选择困难症又犯了,干脆让谢航负责:“还是你点吧,什么都行,反正我一概没吃过。”他压低声音说:“在广州吃东西真好,不过在广州做生意真难……坏人太多。”

谢航一惊,等裴庆华把昨天的遭遇粗略述说一番之后她安慰道:“在商场上什么都可能碰上,早碰上比晚碰上要好。”

裴庆华心有余悸地说:“白白被人耍也就罢了,居然差点被抢,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说明预想太脱离现实,你真应该在中关村多走一走,那才是坑蒙拐骗每天都在上演的地方。”

“我上班就在中关村,没感觉啊,都是挺老实巴交的科研人员。”

“实验室和商场是两个根本不同的空间。你们公司没给你搞过培训?”谢航摇头,“外企这方面真的很先进很专业,首先培训各种教训各种坑,商务洽谈和合同中的各种陷阱,连住酒店第一时间留意紧急出口位置都培训到了。”

“倒是有位老师培训我怎么坐飞机,不过他也是骗我玩儿的。”裴庆华憨笑,随即认真地说,“但你想过没有,你们能活下来靠的是培训,而像我这样的要想活下来靠什么?”

“悟性?历练?”

裴庆华摇头:“靠的是命硬。”说完自己挺开心地笑了。

“我真觉得老裴你挺有天赋的,像那个在螺钉槽里抹松香,我就根本想不到。”谢航说,“我反而觉得,像你这样自己摸爬滚打出来,一定比我们这些培训出来的更厉害。”

“我可没想那么多,能活着出来就不易。”裴庆华苦笑一下,“我的运气跟萧闯一比实在太差了,当然,脑子比他更差。”

“你是说他被亚苏选中的方案?”谢航掩口笑道,“那个真是他运气好,因为吧,我觉得他的方案有问题。”裴庆华不由一怔,谢航解释说,“谐音是双向的,‘不爱’连读听着像英语的‘buy’,反过来‘buy’听着就像‘不爱’,那他的宣传语岂不成了‘谁不爱亚苏?人人不爱亚苏’?”

裴庆华反复念叨几遍,确实发现正如谢航所说,急道:“那你怎么不提醒他?”

“怎么提醒?他事先不肯说,我和你一样都是在他中选之后才知道的。既然亚苏没发觉有问题,我干嘛说出来惹萧闯不开心,他好不容易才从低谷里走出来。”谢航忽然正色道:“老裴,你绝不可以把这个告诉萧闯!你要是胆敢走漏半句,我就把你和普渡大学的事告诉简英!”裴庆华忙唯唯诺诺地应承。

各种美点佳肴不断地上,大快朵颐的同时裴庆华对另一些东西也产生了兴趣,他问谢航:“你刚才说IEM的培训很丰富,有没有教材资料之类的能让我也开开眼界?”

谢航想了想:“那些东西每一页上都写着‘仅限内部使用’……我得挑选整理一下,太敏感的肯定不能给你,尽量帮你找找吧,不一定有用。”

“肯定有用,开卷有益嘛,我是一张白纸,像进酒店先找紧急出口我就不知道……哎对了,这家酒店为什么给你们公司特大的折扣?”

“我们公司大嘛,而且出差人次特别多,还经常在酒店开年会、搞活动,所以就和这些在当地最高档的酒店签协议,公司承诺每年来多少人住多少晚,酒店承诺给我们多大的折扣。”

“那为什么非要找当地最高档的酒店呢?这么贵的地方,打完折还是很贵啊。”裴庆华想着就心疼,“要是住经济实惠的地方,打完折不就更划算了嘛。”

谢航笑道:“住高档酒店对公司形象有好处啊,客户还有合作伙伴都会相信我们公司的实力,像我这样的小员工也很有自豪感嘛,这不止是住宿费,还是公关宣传费,比打广告更划算更直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裴庆华若有所思继而若有所悟,他问:“你们在各地都有这样签了协议的酒店?那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一个名单,每个地方签约酒店是哪个、什么样的折扣或者价钱?”

“应该……有吧。”谢航猜不透裴庆华用意,“大概在行政或者财务手里,订房和结算都归他们管,我只负责住。”

“那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搞到这个单子?不全也没关系,不是最新的也行。”

“你要干嘛?”谢航狐疑地看着裴庆华。

“我们公司也可以去找这些酒店谈协议嘛,照这个单子按图索骥,到哪儿该找哪家谈、谈到多少算合适,一清二楚。”

谢航忍不住笑道:“老裴,就你们公司现在那点儿实力,人家都不知道你们是谁。”

裴庆华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肯定不行,估计今年都不行,但没准儿明年人家就知道我们是谁了,明年不行就后年……”

“老裴,你忘了昨天你的悲惨遭遇了?你们公司现在的出差标准每天才35块钱,就算后年再找花园酒店谈协议,是不是惦记得也有点儿太早了?你是不是更该考虑现在的事儿?”

裴庆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要不惦记将来,谁能撑过现在?”

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却给谢航很大的震撼,以至于她后来一直记得。她仔细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这个人,这个昨天还肩扛电脑沿着五山路踽踽独行的人、今天才从简陋的住处跑来蹭吃蹭喝的人,心里惦记的却是有朝一日让自己的公司也像今日的IEM一般,这样的人究竟可笑还是可敬甚至可畏呢?谢航轻轻叹口气:“老裴我挺佩服你的,萧闯的内心要是有你一半强大就好了,就不会跌倒以后这么久还爬不起来。”

裴庆华自嘲道:“我压根儿不知道跌倒是什么滋味儿,因为长这么大我还没站起来过。”

“呸!你就装吧。”谢航转而又问:“你哪天回北京?今天什么安排?”

“机票那么贵,来一趟当然多呆几天,反正我食宿都不怎么花钱。今天我打算再去天河转转,看看当地行情,多走几家公司。”

“我们IEM今天下午在这儿有个发布会,针对华南地区制造业市场搞的信息化方案,你要是没特别的事就听听呗,你不是说开卷有益嘛,这可比纸面上的培训教材更生动。”

“真的?那太棒了,这么好的开眼界机会,我必须凑热闹。”裴庆华随即关切地问,“那你是不是还得赶紧准备?别陪我了,我已经吃饱了。”

谢航莞尔一笑:“我发现你的抗打击能力真挺强,昨天刚被骗被抢,今天还想去天河扫街。”

裴庆华居然脸红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经过昨天那两场,我反倒觉得好像比之前心气儿更高了。”

“啊?老裴你受虐狂啊?”

“因为我发现,我们公司的人和那帮家伙不一样,如果市场上像他们那样的人占大多数,那我们也许真有机会,而且没准儿机会还不小。”裴庆华笑呵呵地说。

谢航再一次盯着裴庆华看一会儿,没说话,她见桌上的东西所剩无几而裴庆华确实已经撑得再也吃不下便招呼服务员结账。服务员拿来账单站在一旁,谢航问:“我可以签房卡记账吗?”服务员点头说当然可以。

谢航拿出钱夹从里面取出房卡,裴庆华眼尖,看到钱夹里露出一张带有繁琐花边的卡片便好奇地问:“那个是什么?”

“哪个?你指这个?”谢航顺着裴庆华的视线把那张卡片掏出来递给他,“运通卡。”

裴庆华接过运通卡两面翻看,不解地问:“这是干什么的?会员卡?”

“广义上确实可以算作一种会员卡,准确地说是信用卡。”谢航笑道,“消费的时候刷它记账,然后再还款,这样就不用随身带很多现金,挺适合经常出差的人。”

“哦,这就是所谓的信用卡,听说过、没见过。”裴庆华也笑,“我看这上面有个古罗马还是古希腊的雕像,还以为是什么博物馆的卡呢。”

谢航把运通卡和房卡一并收进钱夹,又说:“这个是我们IEM给办的公司卡,你回北京可以问问中行或者工行能不能申请个人卡,我建议你去办一张,出差用起来很方便。”

“不管个人还是公司,只要能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和信用,就能办下来这种卡吧?”裴庆华见谢航点头又接道,“你信不信?将来我们华研公司也可以给员工配上这种公司卡。”

“我当然信,干嘛不信?”谢航笑着反问,裴庆华却很清晰地察觉到谢航并未把他的话当真。

下午发布会快结束时谢航在会场里找到裴庆华,问他感觉如何,裴庆华连声说棒极了、大开眼界,谢航笑说待会儿吃完饭别急着回你那个小旅社,我再带你开开眼界。

原来谢航所说的开眼界是带裴庆华到酒吧坐坐。从花园酒店出来穿过环市东路,对面有一片规模不小的工地,谢航扬手一指:“正在盖的广州世界贸易中心。”再往前不远就能看到文化假日酒店,谢航领着裴庆华拐进一座绿树掩映的房子。

找到一张小桌坐下,服务生拿来酒水单,裴庆华又不禁咂舌:“一瓶啤酒十八块,北京才卖八毛钱。”

谢航笑着更正:“是你们魏公村的小铺里卖八毛,在北京的酒吧也卖十八,没准儿更贵。”

虽然明知会是谢航买单可裴庆华仍然有些心疼,谢航的心思却已经转到正在台上唱歌的歌手身上,他个子挺高,面孔白皙,脸上挂着很阳光的笑容,唱歌间隙不时与酒吧里的客人插科打诨。谢航笑着对裴庆华说:“这人挺逗的,脑子特快。”

裴庆华说:“你是来听歌还是听相声?”

“你也挺逗。”谢航又一笑:“哎,我觉得你们俩都适合在北京发展,你们在广东都会水土不服。”

“是吗?你认识他?”裴庆华也来了兴趣。

“不认识,他刚才说他叫戴钧,估计现在没谁认识他。”谢航很肯定地又说,“但我感觉他将来一定会火,而且不一定继续唱歌。”

裴庆华没看出这位歌手有什么过人之处,刚想请教谢航,但歌手已经开始唱那支裴庆华上研究生时百听不厌的歌——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裴庆华的心好像被轻轻触动,他想到简英,想到简英身处的那个世界,外面的世界中的简英与他越来越远,他和简英究竟是谁在衷心地祝福谁、谁又依然在等待谁呢…… PZ0ZE+sNz9DqT6Je008my3M2msQ1MXsuHiZ5EMSGH3a+OfGD/pofA0MZmCa9vd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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