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惨叫一声:“救我!”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吴岩和Naomi。
我松了口气,摘下了头上的仪器。
虽然迅速补充了功能饮料,但潜梦还是给我的身体带来了沉重的负荷。
良久,我才感觉精力缓缓注满了体腔。
“看来,你这次的潜梦体验不是太美好。”吴岩淡淡地说。
“确实不太美好。”我感叹道,“本来只是想要在他的梦境中寻找当年纵火案的线索,没想到我看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预想!”
“说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孟勤林确实是当年纵火杀人案的真凶之一。”
“之一?”吴岩一惊,“你在吕斌的梦境中不是只看到了孟勤林一个人吗?”
“我在吕斌的梦境中确实只看到了他一个人。”我点点头道,“但在孟勤林的梦境中,我却看到了他的帮凶,而且这个人你我都认识。”
“好了好了。”吴岩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吕斌!”我面色凝重地说,“孟勤林的帮凶就是吕斌!”
“吕斌?”吴岩错愕地看着我,“他……他不是目击者吗,怎么又成帮凶了?”
“在孟勤林的第二层次梦境中,我看到了当年的纵火案现场,当时吕斌就跟在孟勤林身后,是他提供了郭欣慧家的钥匙,还在郭淼淼想要逃跑的时候,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拉回了卧室……”我回忆道。
“你之前说过,第二层次梦境内的一切是无法被修改的,也就是说他们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吴岩提出质疑,“为什么对同一个场景会有完全不同的记忆?”
“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解答,但我怀疑可能和吕斌大脑受伤有关,相较之下,我更倾向于相信孟勤林的梦境内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吗?”吴岩话锋一转。
“我还看到了孟勤林偷偷潜入橡胶厂仓库,故意导致原料泄漏引发大火,再回去施救,虽然我没有观察到其他场景,但我的推测还是得到了验证,他制造了那些危险事件,再伺机施救。”
“真是太疯狂了!”
“还有一件事。”我面色凝重地说,“我在他的梦里找到了他前妻彭婉蓉失踪的秘密。”
“彭婉蓉不会是……”吴岩抬眼看看我,他猜出了最坏的结局。
“没错,彭婉蓉并非失踪,而是被他杀害了,尸体很可能被藏在了某一处地窖的铁箱子里,还被浇灌了水泥。”
“他简直是畜生!”
我忽然联想到,在孟勤林第一层次梦境里看到的那个他“生产”郭欣慧母女和彭婉蓉的场景。
这不仅仅是他潜意识深处对于杀害郭姓母女和妻子彭婉蓉的避讳和恐惧,从梦象上分析,复活在梦里是典型的原型,经常象征着老的观念充斥着新的生命,或者是在警告梦者没有妥善解决的问题已经卷土重来。
这种复活场景对孟勤林来说正是后者。
他知道我们来者不善,那些深远的记忆和秘密被激活,也在透过第一层次梦境场景发出警示!
人可以控制现实中的情绪,却无法控制梦中深邃的恐惧。
虽然我在孟勤林的梦境里看到了很多秘密,但是并无任何现实的证据,唯一可能打开案件缺口的就是找到彭婉蓉的尸体。
吴岩让我守在医院,一旦孟勤林苏醒,务必设法拖住他。
后来吴岩对我说,在当地警方的协作下,他们最先前往了孟勤林的老家。
孟勤林的邻居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家里老宅由孟的一个堂弟代为照管,在老宅后院确实有一处地窖。
吴岩等人找到了那间上了锁的地窖,最后在一堆杂物中看到了我提到的那个铁箱子。
箱子里确实灌满了水泥,随后在吴岩的安排下进行了剥离。
孟勤林的堂弟不解地问吴岩,这水泥块子有什么值得剥离的,吴岩告诉他,这水泥里藏着他堂嫂,堂弟登时就瘫坐在了地上。
虽然过程漫长且困难,但经过专业人员和法医的全力配合,最终成功剥离出了一具成人尸骨。
死者系女性,死亡年龄在三十岁至四十岁,身高在一米六左右,系钝器伤及后脑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死后被置入铁箱子内并浇灌了水泥。
同时,死者的额骨、顶骨、枕骨、颞骨及颧骨均已骨折,可以推测死者死前遭重物锤击面部及后脑,其手段极其残忍恶劣。
吴岩联系了孟勤林的儿子孟小京,当得知警方找到了疑似其母亲的尸骨后,他情绪失控,失声痛哭。
随后,警方安排人员为他采集了DNA比对样本。
经过比对,确定铁箱女尸和孟小京有血缘关系,她就是孟小京失踪十多年的母亲。
至此,铁箱女尸的身份得以确定。
孟小京问我们是如何找到他母亲的,我思忖之后,还是将事件的经过告诉了他,他听后也感觉震惊:“潜入梦境找到了线索?”
我点点头。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我父亲就是凶手了?”
我叹息道:“没错,警方在剥离铁箱的时候,发现了两枚可疑指纹,凶手本以为浇灌了水泥就将尸体处理了,没想到也正因为这样,意外保留了这两枚关键的指纹。经过比对,指纹来自你父亲——孟勤林。”
孟小京听后只是苦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就怀疑过他了……”
我很意外:“你怀疑过他?”
孟小京落寞地说:“怀疑过,只不过我没有任何证据,没想到他将我母亲的尸体藏在了老家的地窖里。有一次我回老家参加葬礼的时候,还去那里取过东西……”
随后,他又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算有了答案,我再也不会为母亲行踪不明而耿耿于怀了……”
我追问道:“当年他们的关系不好吗?”
孟小京摇摇头,说:“他们的关系很好,他非常爱我的母亲,也非常疼爱我,他们没有任何矛盾,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没有……”
我又问道:“但他还不是将你的母亲杀害了?”
孟小京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良久,他起身道:“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吴岩对我说:“看来,他并非毫不知情。”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再次见到孟勤林已经是一周后了。
对于我们的造访,他极其排斥,直接让妻子包莉轰赶我们离开,毕竟上次的见面并不愉快,直至警方出示了传唤证,他才安静下来。
我、吴岩还有两名当地公安民警围坐在他对面,一位民警说:“孟勤林,你失踪十多年的妻子,不,是你的前妻彭婉蓉已经找到了。”
他一惊:“找到……找到了?”
民警点点头,说:“就在你老家的地窖里。”
他反问道:“我老家的地窖?”
民警继续道:“没错,彭婉蓉被人打死后,被置于铁箱子中,并用水泥浇灌封堵。”
他连珠炮似的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失踪了,怎么会被人打死?是谁杀了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我老家的地窖中?”
吴岩冷哼一声:“这应该问你!”
孟勤林一脸不解:“问我?警察同志,你们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
吴岩没有说话,他的表情给了对方答案。
孟勤林连连摆手:“诬陷,这是诬陷啊!一定是有人杀了人,用这种方式陷害我!”
吴岩轻蔑一笑:“如果有人陷害你,他早就应该让人发现这些了吧,怎么会将这个藏有尸体的铁箱子放在你家地窖中十多年不见天日?”
孟勤林犹如跳梁小丑一般反驳着:“好好好,既然你们认定我是凶手,我多说也是无益,你们拿出证据,否则这就是诽谤!”
这时候,吴岩将一份现场勘验报告和一份指纹比对报告丢到孟勤林面前,他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两份报告,却迟迟没有拿起来。
孟勤林已然被吴岩逼至死角,却仍旧抱着逃脱的侥幸心理。
吴岩继续说:“警方在水泥中剥离尸体时,意外发现了两枚因水泥浇灌而保存下来的指纹,后经过比对,与你的指纹相似率高达98%,这恐怕不是别人能够陷害的吧!”
包莉颤颤巍巍地拿起报告,粗略看了两眼,转头问道:“老孟,你真是杀人凶手吗?”
孟勤林抬眼,死寂地看着我们。
那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杀意,又透着隐隐的悲伤。
良久,他终于松了口:“好吧,我承认,是我杀了她。”
本以为他会继续反驳,没想到竟然痛快认罪了。
包莉当场情绪失控:“你……你真是杀人凶手,你怎么能是杀人凶手!”
吴岩示意两个当地民警安抚她的情绪,她一边反抗,一边呵斥道:“孟勤林,你这个疯子,疯子……”
然后她坐到角落,低声抽泣着。
吴岩继续问道:“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人?”
孟勤林语带悲戚地说:“意外,那完全是一场意外啊!”
吴岩反问道:“意外?”
孟勤林点点头,解释道:“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从家里鬼鬼祟祟地出来。我回去之后就问那男人是谁,她先是否认,后来又说是同事,来家里谈工作。之前我就发觉她行踪诡秘,男人嘛,总是担心自己被戴绿帽子,我又是比较小心眼的人,三言两句地就和她吵了起来,我们越吵越凶,我一怒之下打了她耳光,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她竟然用烟灰缸砸了我的头,还骂我不是男人,活该被戴绿帽子。我当时也红了眼,抢过烟灰缸就砸了她的头,几乎像魔怔了一样,越砸越狠,当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她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孟勤林抽噎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害怕被人发现,才把她的尸体运回了老家的地窖,装在铁箱子里,还用水泥浇灌了……”
抽噎瞬间变成了哭泣,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场悲伤的灾难。
我凝视着痛哭流涕的孟勤林,忽然感到了一种人性的险恶,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发而出的寒意。
呵呵。
我不禁暗叹:这才是他痛快认罪背后的玄机。
我开口道:“反正彭婉蓉已经被你杀死了,死无对证,你当然可以随便说了。”
孟勤林冷漠又克制地反驳道:“这位同志,我已经承认了杀人罪行,何必再撒谎呢!”
我冷峭地回道:“你当然有必要撒谎,因为你想要隐藏更多的秘密。”
孟勤林眼神倏地锋利起来。
我站起身,不急不徐地说:“当时你们确实发生了争吵,不过是你先动的手,你用烟灰缸砸了她的后脑,然后是整个面部,但她只是昏死过去了,在你当晚将彭婉蓉运回老家的地窖后,准备用水泥浇灌的时候,她又醒了过来,她乞求你放了她,但你还是将她砸死了。”
孟勤林回击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了一样!”
我毫不示弱:“我就是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孟勤林不屑地说:“你看到了,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敲了敲脑袋:“我在你的梦里看到的!”
孟勤林冷笑道:“荒唐!”
我继续说:“彭婉蓉在死前求你放过他,说不该看你的东西,我怀疑你们很可能是因为她看了你的东西起了争执。但我很好奇,她看了你的什么东西呢,使得你不惜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