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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简单的和美好的

黄蓓佳(儿童文学作家)

许多为大众所喜爱的书,往往并不深刻、不哲学、不纠结,也不暴力,它们简单、澄澈、透明、精短。只不过,仔仔细细读那些文字,你会发现,这样的一些作品中,朴朴实实的字里行间,总是透着一股坚韧,一股引导人性向上和向善的力量,一股凝聚家庭、凝聚人心微小而又强大的魔力。

《妈妈的银行账户》,其作者福布斯名不见经传,一个挪威移民家庭的后代,本人在广播电台做文字编辑,偶尔写了两篇自传式的家庭小故事,不料大受读者欢迎,于是继续写,结集出版了这么一本书,很意外地荣登当年《纽约时报》畅销书榜,被形容为“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无法用言语描述这本小书带给人的温馨感”,被评为“全美中小学推荐读物”,创造了六十多年持续印刷纪录,并且由舞台、电影、电视等争相演绎。

这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成功故事。阅读的过程轻快而且美妙。父母和五个孩子,以及四个姨妈、一个舅公、一个姨婆,构成了这本小书里的全部人物关系。父亲是木匠,妈妈是家庭主妇。微薄的薪水如何让全家人活出尊严,并且有惊无险地应付生活中无数的天灾人祸,以及让孩子们受到最好的教育,是这本书简单而唯一的主题。在作者娓娓道来的十多个家庭故事中,没有宽广澎湃的时代背景,没有山呼海啸的社会巨变,更没有扭曲变态的人性挣扎。就是这些平凡又平凡的亲人之间的龃龉、磕碰、相争相让、搀扶和取暖,构成一泓文字的深潭,清澈平静的潭水之下,你能看到生命勃发的力量,看到泥浆发酵,暗流涌动,欲望凝集,看到一个母亲的信念如何支撑一个家庭,贫穷的移民后代如何在新的土地上扎根和繁衍,逐渐地融入主流,参与社会事务,最终成为这个国家理直气壮的主人。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1620年,一群受迫害的英国清教徒经历“五月花号”上的艰苦航行,在马萨诸塞州的一个海角登陆之后,接踵而至的无数移民的“美国梦”就开始了。可能是出于“清教立国”的原因吧,在那些艰辛困顿的年代里,勇气和信仰成了支撑诸多移民家庭坚持下来的力量,而简朴和节制是他们生活中必须遵循的原则。也正因为如此,美国的很多文学作品都有着这种“清教徒式的简朴”的风格。我们现在要读的这本小书,恰好就把这种风格展示得淋漓尽致。书中那些有趣而可爱的故事,就好像我们闲聊中家长里短的讲述,之所以被读者接受和喜欢,不是因为故事本身的精彩度,而是因为书中人物身上熠熠闪亮的人性之光。这是道德的力量,同时也是文字的力量。

简单的就是美好的。 P0EI8/K6PPMsbSpu+NBtNCNDsW+CuOSlJ3C5hjCESNsPyj4dVRqItas0GbmBPBYD



妈妈和她的银行账户
Mama and Her Bank Account

从我记事起,卡斯特罗大街上的那幢小屋便是我的家。那儿有我熟悉的一切:妈妈、爸爸、我唯一的哥哥内尔斯,还有跟我年纪相仿但害羞内向的妹妹克里斯蒂娜,以及最小的妹妹达格玛。

此外还有我的姨妈们,也就是妈妈的四个姐姐。她们是珍妮姨妈(她是老大,性格也最专横)、西格丽德姨妈、玛尔塔姨妈和当时尚未出嫁的特里娜姨妈。

姨妈们的舅舅,那个“黑挪威佬”,也就是我的舅公克里斯,是个老光棍。他毫无耐性,总能听到他的咆哮声和顿足声。不过,他也给我们沉闷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刺激。

但是,我首先想到的还是妈妈。

我记得,每个星期六晚上妈妈都会坐在破旧的餐桌旁,紧锁着平时舒展的眉头,数着爸爸带回家来的小信封里的钱。

她将钱分成数目不同的几堆。

妈妈会一边把大的银币摞成一堆,一边说:“这是给房东的。”

“这是买食物的。”又是一摞银币。

“这是给凯特琳换半只鞋底的钱。”妈妈又数出一些小的银币。

“老师说这周我需要买一个笔记本。”克里斯蒂娜或内尔斯可能会请求,这也可能是我的请求。

这时,妈妈便会郑重其事地将一个五分或者十分的硬币放到一边。

我们屏住呼吸,好奇地看着那堆钱慢慢变少。

最后,爸爸开口了:“够了吗?”

看见妈妈点了点头,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拿出课本和家庭作业。这时,妈妈就会抬起头来,露出微笑。她会小声地说:“很好,我们用不着去银行了。”

妈妈的银行账户是一样美妙的东西,我们都为它感到自豪。它给了我们温暖和安全感。我们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谁在城里的大银行里有存款。

我记得住在我们那条街上的詹森一家因为交不起房租而被赶了出去。我们几个小孩子看到一些身材高大的陌生人搬走了家具,可怜的詹森太太遭受羞辱,哭了起来。那情景可把我吓坏了。那些没有一堆堆“给房东的”硬币的家庭,也碰到了这种情况。这种可怕的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吗?会吗?

我紧紧地抓着克里斯蒂娜的手。她镇定地安慰我说:“我们在银行里有存款。”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内尔斯初中毕业后,还想继续上高中。妈妈说:“很好。”爸爸也点头表示赞同。

“那样要花一些钱。”内尔斯说。

我们急切地搬来椅子,围坐在桌子旁。我拿出一个漂亮的彩色盒子——那是有一年圣诞节时西格丽德姨妈从挪威寄来的——小心翼翼地放在妈妈面前。

这是“小金库”。不要把它和城里的大银行弄混了。这个“小金库”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比如,克里斯蒂娜摔断了胳膊需要看医生,或者达格玛得了急性喉炎,爸爸不得不去药店买药。

内尔斯把所需费用清楚地列了出来,包括乘车费、衣服、本子、生活费等。妈妈盯着这些数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数了数“小金库”里的钱。不够。

她噘了噘嘴,温和地提醒我们说:“我们不一定要去银行的。”

我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用去。

“我放学后可以去狄龙的食品杂货店打工。”内尔斯主动提出。

妈妈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慢慢地写下一个数字,然后加加减减了一番。爸爸则在心算,他算得很快。“还是不够。”爸爸说。他拿下叼着的烟斗,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把烟戒了。”

妈妈把手从桌面伸了过去,按着爸爸的胳膊,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写下了一个数字。

“我可以每周五晚上去埃尔文顿家照看孩子,”我说,“克里斯蒂娜可以帮我。”

“好。”妈妈说。

我们大家都感觉特别棒。我们又度过了一个关键时刻,却不需要去城里从妈妈的银行账户里取钱。“小金库”里的钱足以应付现状。

我记得,那一年有很多事情都是用“小金库”里的钱应对的,比如,克里斯蒂娜参加学校戏剧表演的演出服、达格玛的扁桃体手术费、我的女童子军制服。而且我们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努力失败后该怎么办,因为我们知道还有妈妈的银行账户做后盾呢。

甚至发生大罢工之后,妈妈也不会让我们有任何不必要的担心。全家人齐心协力,这样到城里去取钱的重大行程就能稍后再做考虑。这简直就像一个游戏。

那段时间,妈妈在克鲁伯面包店“帮忙”,得到的回报是一大袋稍稍有些不新鲜的面包和咖啡蛋糕。妈妈说总吃新鲜面包对人体并不好,而且如果把咖啡蛋糕放在烤箱里再烤一下,那它几乎就和新鲜出炉的一样好吃。

爸爸每天晚上在卡斯特罗乳制品厂洗瓶子。他们会给他三瓶鲜奶,还允许他带走所有发酸的牛奶。妈妈能用它们做出很棒的奶酪。

罢工结束那一天,爸爸又回去上班了。我看到妈妈比往常站得直挺了些,仿佛是要放松一下背部紧绷的肌肉。

她自豪地看着我们,微笑着说道:“很好。看见了吧,我们不一定非要去银行的。”

※ ※ ※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去年,我卖出了自己写的第一个故事。收到支票,我就连忙赶到母亲那里,把长长的绿色支票平放在她的大腿上。“这是给你的,”我说,“存到你的银行账户里吧。”

当时,我第一次注意到父母都老了。爸爸似乎变矮了,妈妈的麦色辫子里已经夹杂着丝丝银发。

妈妈摸着支票,看了看爸爸。

“很好。”妈妈说,眼里充满了自豪。

“明天你一定要把它存到银行里。”我对她说。

“你和我一起去吗,凯特琳?”

“没那个必要吧,妈妈。你瞧,我已经把支票背书给你了,你只要把它交给银行出纳,他就会把钱存到你账户上的。”

妈妈看着我。“根本没有什么账户,”她说,“我这辈子从来就没进过银行。”

那一刻,我没有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妈妈认真地说道:“我不能让小孩子感到害怕,不能让你们没有安全感。” osh1rsCyoACk2jd7s3R5uCnpBN6DU3idVxXN2NBhphbEDTWMpzsC1sIjw2umJ7Wv



妈妈和无所事事的房客
Mama and the Idle Roomer

罢工之后,经济持续低迷了好几个月。

妈妈告诉我们不必为此担心,但是,她又问我们是否介意把长沙发搬到厨房里,那样就可以把客厅租出去了。

我们都不介意,尤其是当妈妈保证说,有了钱之后她会给自己买一件急需的暖和大衣。

海德先生看到我们窗子上贴着“房间出租”的简明标记,就来看房了。

我和妈妈带他看了房子。也许因为这是妈妈第一次出租房子,她竟然忘了让房客提供个人信息并且预付房租。

“这房间我相当满意。”海德先生谈吐之间透着高贵和优雅,“今天晚上我就让他们把我的行李送过来,还有我的书。”

海德先生很自然地融入了我们。是的,他似乎没有什么固定的上班时间,但他总是很愉快地和孩子们交谈,而且只要在走廊遇到妈妈,他总会很有礼貌地鞠上一躬。

爸爸也很喜欢他。海德先生曾经去过挪威,可以和爸爸谈论在挪威钓鱼的愉快经历。

只有开寄宿公寓的珍妮姨妈不喜欢他。她总是问:“他什么时候付房租啊?”

“很难开口问啊,”妈妈说,“他肯定很快就会付的。”

但是,珍妮姨妈只是哼了一声,对此表示怀疑。她没好气地对我们说,海德先生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妈妈别指望能从那种人手中拿到房租去买新衣服。绅士?哼!

这事却让我们小孩子担心了。妈妈微笑着看了看我们一张张闷闷不乐的脸。“这是什么话!”她呵斥道,同时给珍妮姨妈泡上咖啡,阻止她继续抱怨下去。

雨季开始了,妈妈担心海德先生的房间晚上冷,让爸爸邀请他到暖和的厨房和我们坐在一起。我、克里斯蒂娜和内尔斯在大台灯下写作业,爸爸和海德先生在火炉边抽烟斗,妈妈则在水槽边默默地忙碌着,做面包或者发酵的奶酪。

海德先生就内尔斯的高中学习提了很多建议,有时还帮他补习拉丁文。内尔斯渐渐对学习有了兴趣,成绩也提高了很多。他不再央求爸爸让他辍学去工作了。

我们做完功课,妈妈也忙完坐在摇椅里做针线活的时候,海德先生就会跟我们讲述他的旅行见闻和冒险经历。天哪,他知道的真多!鲜活的历史和地理知识充满了整个房间。海德先生去过牛津,还航海环游过世界。

一天晚上,他开始给我们读狄更斯的作品。不久后,那就成了一种习惯。每次我们完成作业后,海德先生就会拿起一本书来为我们大声朗读。一个个陌生而崭新的世界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就像一个个传奇故事,”妈妈说,“美妙极了。”

读完了《大卫·科波菲尔》和《老古玩店》,海德先生又开始给我们朗读莎士比亚的作品。他声音细腻低沉,听上去就像是一位伟大的演员。

甚至当天气回暖,我们也不再央求爸爸妈妈让我们晚上出去玩耍了。我想妈妈一定很高兴,她一向不喜欢我们在街上到处乱跑。

最让人高兴的是内尔斯。渐渐地,他不再和社区里那些男孩一起在街角游荡了。有天晚上,那些孩子冲进狄龙的店里闯了祸,而内尔斯那晚和我们一起待在家里,他想听完《董贝父子》的最后一章。

海德先生朗读的《艾凡赫》,将我们深深地带进了这本书的情节之中。但是,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我必须走了。”他对妈妈说,“我把这些书留给孩子们。夫人,这是一张支票,是我欠的房租。我对你的盛情深表谢意。”

我们对海德先生的离开感到非常难过,但是,我们极其兴奋地把那些书拿到了厨房里。书真多啊!有《双城记》《少爷返乡》《名利场》《爱丽丝漫游奇境》《雾都孤儿》《仲夏夜之梦》。

妈妈恭敬地掸去书上的灰尘。“我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啊。”妈妈说。她又说,每天晚上内尔斯可以像海德先生那样大声读给我们听,因为他也有一副好嗓子。我看得出来,妈妈的话让内尔斯感到自豪。

妈妈把海德先生的支票拿给珍妮姨妈看。“看到了没?我可以买暖和的大衣了。”妈妈说。

糟糕的是,克鲁伯先生来的时候,珍妮姨妈还没走。克鲁伯先生在街上经营着一家饭店和面包房。他十分生气。

“那个叫海德的人是个骗子!”他大声叫道,“看看他给我的支票。根本没用!银行的人说,他把给街坊的支票都兑现取走了。”

珍妮姨妈得意扬扬地点点头,那样子分明是在说:我告诉过你吧。

“我猜,他也欠你们很多钱吧?”克鲁伯先生问道。

妈妈看看我们,目光在内尔斯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读吧,”她轻声对他说,“给我们读《艾凡赫》。”

然后,她走到火炉边,把支票扔进了火堆。

“不!”她回答克鲁伯先生,“不。他什么也不欠我们的。” osh1rsCyoACk2jd7s3R5uCnpBN6DU3idVxXN2NBhphbEDTWMpzsC1sIjw2umJ7W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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