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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伊丽莎白走进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客厅,在一群穿着红制服的人中间找来找去,却找不见威克姆先生,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怀疑他会不会来。她原本笃定地认为会见到他,即使想到过去的事情,知道他不来是在情在理,可她从未想到他会不来。她比平常更认真地穿衣打扮,兴高采烈地准备要征服他那颗未被完全征服的心,也认为在今天的晚会上定将完全赢得他的心。转眼间,她产生了可怕的怀疑,是不是宾利先生为了让达西先生满意,在邀请军官时故意漏掉了威克姆?这并非事实,威克姆缺席的原因很快就由他的朋友丹尼先生宣布了。莉迪亚迫不及待地去问丹尼,丹尼告诉她们说,威克姆前一天有事进城了,还没回来。然后丹尼意味深长地一笑,继续说道:

“他早不走晚不走,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去办事,我想是要回避这里的某位先生吧。”

他透露的这一消息莉迪亚没听见,可是伊丽莎白却听了进去。伊丽莎白因此断定,尽管她开头猜错了原因,但威克姆之所以缺席舞会,依然要归咎于达西。内心的失落让她对达西越发反感。没过多久,达西走上前来向她问好,她根本无法礼貌客气地回答他。对达西的关注、宽容和忍耐,就是对威克姆的伤害。她决定什么都不跟他谈,闷闷不乐地转头就走。就连跟宾利先生说话时她都懒得理,因为他对达西的盲目偏袒让她恼怒。

不过伊丽莎白天生好脾气,虽然她这晚的期待尽皆破灭,失落的情绪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把全部伤心事都告诉了一周没见到的夏洛特·卢卡斯小姐,接着就开始列数她表兄的种种怪异表现,一面又特意把他指出来给她看。等到与柯林斯跳头两场舞时,她又开始感到烦恼,那真是让人受罪。柯林斯先生又蠢笨又呆板,只会道歉,却不会小心一些,往往迈错了脚自己还不知道。他真是最差劲的舞伴,让她丢够了脸受够了折磨。从他手里解脱出来的那一刻,她简直欣喜若狂。

她接着和一位军官跳舞,跟他谈起了威克姆,听他说威克姆是处处讨人喜欢,心里顿时感到宽慰。跳过这几场舞之后,她回到夏洛特·卢卡斯身边跟她交谈,这时突然听到达西先生叫她请她跳舞,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他。达西说完就立刻走开了,留下她在那里责怪自己怎么如此迷糊。夏洛特试图安慰她。

“我觉得,你或许会发现他很好相处呢。”

“天啊!不可能,那才是最倒霉的事呢!下决心去恨一个人,却又发现他很好相处!你可别这样咒我。”

跳舞重新开始,达西走上前来请她跳舞时,夏洛特禁不住对她轻声耳语,提醒她别做傻事,别因为对威克姆有好感就得罪身价高出威克姆十倍的人。伊丽莎白没回答,只是走下舞池站好位,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受到这样的礼遇,能站在达西先生对面,她看见身边的人们也露出了惊奇的神情。两人沉默地跳着舞,谁都一言不发。伊丽莎白想到这两场舞可能要在沉默中结束,起初决定就这样沉默下去,后来又突发奇想,认为如果逼得这位舞伴开口说几句话,会是对他更大的惩罚,于是说了几句跟跳舞有关的话。达西回答了她,接着又陷入沉默。几分钟后,她再次跟他攀谈起来。

“现在该轮到 说话啦,达西先生。我谈了跳舞, 就该谈谈舞厅的大小或者有多少舞伴之类的了。”

达西笑了起来,告诉她说,她想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很好。这样回答现在也说得过去。过一阵我或许会说,私人舞会比公共场所的舞会更让人开心,不过现在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你跳舞时总要作为规矩说几句话吗?”

“有时候要说。你知道,人总得要说点什么。一连半个钟头在一起一声不吭,会显得很奇怪。不过有些人认为话说得越少越好,为这些人考虑,还是少说几句话为佳。”

“在目前这情况下,你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还是想让我情绪愉快?”

“两者兼有,”伊丽莎白调皮地回答,“因为我总是觉得我们产生的想法很相似。我们的性格都是不太合群,习惯沉默,我们都不太喜欢说话,除非觉得说出的话能全场震惊,成为流传后世的格言警句。”

“我觉得这不太像是你的性格,”达西说,“至于这是不是与我的性格近似,我也不敢说。 一定觉得这样描述很准确吧。”

“我可不该评判自己的行为。”

达西没回答,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直到跳下一场舞时,他才问她是不是经常和姐妹们走路去梅里顿。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接着又抵不过好奇心的诱惑,对达西说:“那天你在那里碰到我们时,我们刚结交了一个新朋友。”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达西的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 傲慢 的阴影,可他一个字都没说。伊丽莎白心里责怪自己软弱,却也无法再说下去。最后,达西很勉强地开口说道:

“威克姆先生的举止有幸能讨人喜欢,所以总能 结交 到朋友。至于他能否留住这些朋友们,可就不那么确定了。”

“他太不幸了,竟失去了 你的 友谊,”伊丽莎白加重语气回答,“而且弄成那个样子,可能会让他一生都为此痛苦。”

达西没回答,看起来是想换个话题。就在此时,威廉·卢卡斯爵士走近他们。他本想穿过舞池走到房间对面,可是一看见达西先生就停了下来,彬彬有礼地向他鞠了一躬,称赞起他的舞姿和舞伴。

“亲爱的先生,我真太高兴了。这样高超的舞技,真不常见。你一看就属于上流社会。请允许我再说一句,这位漂亮舞伴也与你相配,我真是希望能经常有这种福气,特别是某件好事如人所愿地发生时,亲爱的伊丽莎小姐(他朝她姐姐和宾利望了一眼)。那时会是怎样的祝贺如潮啊!我请求达西先生……可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先生。如果我耽搁了你和这位小姐令人心醉的交谈,你是不会感谢我的,小姐这双明亮的眼睛也在责怪我呢。”

这段话的后半部分达西几乎没听进去,威廉爵士提起他那位朋友,看上去令他大受震动,他带着十分严肃的神情朝正在一起跳舞的宾利和简望过去,不过他马上又镇定下来,转过头对自己的舞伴说:“威廉爵士打断了我们谈话,让我想不起刚刚谈的是什么了。”

“我觉得我们什么都没谈。威廉爵士哪能打断我们,这房间里谁说的话都比我们多。我们已经尝试过两三个话题,都谈不下去,接下来还能谈什么,我是想不出了。”

“谈谈书怎么样?”他微笑着提议。

“书!哦,不!我相信我们读的书都不一样,我们的体会也都不一样。”

很遗憾,你会这样想,不过倘若真的如此,我们至少不会缺话题。我们可以比较一下不同的见解。”

“不,我没法在舞场里谈读书,我头脑里满是些别的事情。”

“在这样的场合你总是想着 眼前 ,对吗?”他带着疑惑的眼光问。

“是的,总是这样。”她回答。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想法跑得离题万里,就如同她口中突然冒出的话语。“达西先生,我记得听见你有一次说,你几乎不会原谅别人,你一旦产生了怨恨,就无法消除。我想,你一定会很慎重,不会轻易 产生 怨恨吧?”

“是的。”他笃定地说。

“你从不会让偏见蒙住双眼吗?”

“我希望不会。”

“从不改变主意的人必须特别注意,在最初下判断时要确保不出差错。”

“我能不能请问你一句,你问这些问题用意何在?”

“只是为了说明 你的 性格,”她尽量若无其事地说,“我想弄明白你的性格。”

“那你弄明白了多少?”

她摇摇头,“一点儿都没弄明白。我听到的对你的评论差异太大,让我非常困惑。”

“我完全可以相信,”他严肃地答道,“不同的人对我的看法相去甚远。贝内特小姐,希望你目前不要描画我的性格,因为我有理由担心,这样做对你我都没好处。”

“不过,如果我现在不描摹一下,可能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决不会打扰你的兴致。”他冷冰冰地回答。伊丽莎白没再往下说。他们跳完了下一场舞,沉默着分开了。两人都闷闷不乐,不过程度上有所不同。达西毕竟对伊丽莎白心存好感,因此很快就能原谅她,把满心的怒气都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了。

他们刚分开不久,宾利小姐就走到伊丽莎白面前,带着既客套又轻蔑的神气对她说:“伊丽莎小姐,我听说你对乔治·威克姆颇有好感!你姐姐刚和我谈到他,问了我无数个问题。我发现,那年轻人虽然给你讲了很多事情,却忘了告诉你,他父亲老威克姆是已逝的老达西先生的总管。作为一个朋友,我要奉劝你,不要他说什么都统统盲目相信。他说达西先生对他不公,那是一派胡言。恰恰相反,尽管乔治·威克姆用最卑鄙的手段对待达西先生,可是达西先生一直对他好得出奇。详细情况我不了解,但我非常清楚,事情丝毫不能怪达西先生,因此达西听别人提起乔治·威克姆的名字都受不了。我哥哥这次宴请军官也觉得不能不邀请他,好在他自己回避了,还真是让人高兴。他来这里真是再无礼不过了,我真不知他怎么敢这样做。真遗憾,伊丽莎小姐,我揭穿了你心上人的罪过,可你只要看看他那出身,就不能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好事。”

“按你说的,他的罪过似乎就是他的出身了,”伊丽莎白气愤地说,“我没听你说出他有什么不好,只听你说他是达西先生管家的儿子,至于 这一点 ,实话告诉你,他已经亲口告诉我了。”

“抱歉,”宾利小姐冷笑着转过身,“原谅我多管闲事,可我是一片好意。”

“无礼的小姐!”伊丽莎白心里暗想,“你以为这样可鄙的人身攻击能影响我吗?那你可错了。你这样做,只让我看穿了你自己的固执无知和达西先生的恶毒。”接着她就去找她姐姐,因为她姐姐问了宾利同样的事情。只见简满脸甜蜜的微笑,足以表明当晚的情形让她多么满意。伊丽莎白立刻看出了她的感受;顷刻间,她对威克姆的挂念,对威克姆的敌人的怨恨,还有其他感受,全都不重要了,只剩下对简顺利走上最美好的幸福之路的希望。

“我想问问你,”伊丽莎白与姐姐一样满脸笑意地说,“你听到关于威克姆先生的事了吗?或许你太高兴了,不会想到另外的人吧,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会原谅你的。”

“哪里,”简回答说,“我没忘记他,可我说不出什么让你满意的消息。宾利先生不完全了解他的过去,至于他主要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达西先生,宾利先生更是全不知情,不过他可以担保自己的朋友品行良好、诚实正直、品德高尚,他完全认为,威克姆先生从达西先生那里得到的关照已经超过了他应得的。真遗憾,从宾利先生和他妹妹的话来看,威克姆先生绝不是个值得尊敬的正派青年。恐怕他真的是太莽撞,结果失去了达西先生的尊敬。”

“宾利先生自己不认识威克姆先生吗?”

“不认识,那天上午在梅里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么,他的话都是从达西先生那里听来的了。我非常满意。还有那个牧师职位,他是怎么说的?”

“他听达西先生提起不止一次,详细情况他记不确切了,但他相信,那个职位只是 有条件 地留给威克姆先生的。”

“我毫不怀疑宾利先生的真诚,”伊丽莎白激动地说,“可我要说句抱歉,只凭他的保证,是无法让我信服的。我承认,宾利先生为他朋友辩解的话说得振振有词,可他既然不清楚事情的某些细节,而另外一些情况又是听他朋友自己说的,那我仍然不会改变眼下对他们两位先生的看法。”

伊丽莎白接着换了个能让两人谈得更开心,不会出现什么分歧的话题。伊丽莎白高高兴兴地听简说起,宾利先生的关注让她怀着既谨慎又幸福的希冀,于是尽力说了很多能增加姐姐信心的话。等到宾利先生走过来时,伊丽莎白就退到了卢卡斯小姐身边。卢卡斯小姐问她跟刚才那位舞伴跳得愉不愉快,还没等她回答,柯林斯先生就走上前来,眉飞色舞地告诉她,他真幸运,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我偶然间发现,”他说,“这屋里有个人和我的恩人是直近的亲戚。我碰巧听到那位先生亲口对那位让这房子生辉的主人家小姐说起他表妹德·布尔小姐,还提到德·布尔小姐的母亲凯瑟琳夫人。这真是奇妙的巧合!他或许就是凯瑟琳·德·布尔夫人的外甥,我在这舞会上竟然会遇到恩人的外甥,谁能想得到呢!谢天谢地,我发现得足够及时,还能来得及去问候他。我现在就去。相信他能原谅我没有早点儿去问候他,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亲戚,因此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不会真的去向达西先生做自我介绍吧?”

“我当然要去。我要请他原谅,请他不要怪我没有及早去问候他。我相信他就是凯瑟琳夫人的外甥。我可以告诉他,六天前我才见到她老人家,她身体很好。”

伊丽莎白尽力劝他不要那样做,很明确地告诉他,如果不经介绍就去对达西先生打招呼,达西先生只会视之为冒昧无礼,不会认为这是在恭维他姨妈,还说双方完全不必结识,即使要结识,也该由地位较高的达西先生主动才好。柯林斯先生带着定要我行我素的神情听她说完,就回答道:

“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你对处于你理解范围内的一切问题都有不凡见解,对此我敬佩之至,但是请允许我说一句,世俗的礼仪规范与教士遵循的礼仪规范差异很大。请让我再说一句,就尊严而言,只要能保持适度的谦逊,那么一名神职人员堪比君王。所以,这次你应当让我依循自己良心的律令,去做我认为有责任做的事情。原谅我不会接受你的指教,在其他问题上你的建议我一定都会领受,然而对于眼下这个问题,考虑到我所受的教育和平日的钻研,我认为由我自己决定要比由你这样一位年轻小姐决定更加合适。”说完,他深深一鞠躬,就离开她去搅扰达西先生了。伊丽莎白迫不及待地观望着达西先生如何回应他的问候,而达西先生显然非常惊讶。只见她这位表兄对达西先生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接着开始跟他攀谈。伊丽莎白虽然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却能猜想出他说的所有的话,因为从他嘴唇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他无非是在说“道歉”“汉斯福德”“凯瑟琳·德·布尔夫人”之类的话。见到表兄在达西这样一个人面前出丑,伊丽莎白好不气恼。达西先生以不加掩饰的惊奇目光看着柯林斯先生,等他终于讲完,自己有机会开口时,才带着冷漠客套的神气敷衍回应了几句。柯林斯先生却并未因此失望不再开口。等他再次不住絮叨时,达西先生的轻蔑神情似乎更明显了。他说完后,达西先生只是轻轻一欠身,接着就走开了。柯林斯先生走回伊丽莎白跟前。

“相信我,我没理由对达西先生的回应感到不满。我的问候似乎让他非常高兴。他礼貌之至地回答我的话,甚至恭维我说,他相信凯瑟琳夫人很有眼力,不会看错人。这想法确实英明。大体上说,我对他很满意。”

伊丽莎白对这场舞会再也没什么兴致,于是几乎把全部注意力都转向了她姐姐和宾利先生。看到两人的情意,她心中涌起了一连串美好的遐想,因此几乎和简一样感到开心。她想象着姐姐就住进了这栋房子,享受着相亲相爱的婚姻带来的幸福。她觉得,在这种情形下,就连对宾利的两个姐妹,她也能努力去喜欢了。她也清楚地看出,母亲正和她琢磨着同样的事,于是决定还是不要冒险走到母亲身边,免得又要听她不住唠叨。结果等到大家坐下来吃夜宵时,她发现与母亲的座位离得非常近,心里不由大呼倒霉受罪。接下来她越发感到气恼,因为母亲对卢卡斯太太信口开河毫不遮掩,而唯一谈到的就是她盼望简很快就跟宾利先生结婚之类的话。这是个让她们越谈越起劲的话题,贝内特太太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地列数着这桩姻缘有多少好处。首先,宾利先生这个年轻人是那么的迷人,那么有钱,住得离她们又那么近,只隔了三英里,这些条件都令人满意。其次,他的两个姐妹都非常喜欢简,肯定也和她一样希望结成这门亲事,这也令人舒心。再其次,简能嫁得这么好,肯定会让她几个妹妹遇到其他有钱人,那她们的婚事也是大有指望。最后,同样让她高兴的是,自己到了这把年纪,总算能把她这些没出嫁的女儿都托付给她们的大姐,再也不必为此忙活那些她并不喜欢的应酬交际了。在这种情况下是有必要为此表现得高兴的,因为在这种场合这样表现是种礼节。其实,不论贝内特太太是多大的年纪,都很难找到比她更不愿待在家里的人了。最后,贝内特太太又反复祝愿卢卡斯太太很快也能同样幸运,尽管一看就知道,她很得意地料定对方没这运气。

伊丽莎白看到达西先生就坐在她们对面,母亲讲的话大部分都能让他听到,这让她说不出的气恼。她试着想让母亲不要这样滔滔不绝,也想劝她讲起得意的事能稍微小声一点,可是劝也无用,母亲只顾骂她不要废话。“请问达西先生与我有什么关系,要让我怕他?我相信我没必要在他面前格外注意礼仪,难道他不爱听的话我就都不能说吗?”

“天啊,夫人啊,小声点儿吧。你得罪了达西先生能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他朋友不会对你满意的。”

不过她说什么都没用。她母亲依旧用同样清楚的声调讲着自己的想法。伊丽莎白又羞又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禁一次次朝达西先生望去,可是每望一眼都会更加证实心中的担忧,因为达西尽管没有一直看着她母亲,但她确信他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脸上先是流露出气愤鄙夷的神情,接着慢慢变得沉着冷静,一脸严肃。

贝内特太太终于再没什么要说的了。卢卡斯太太听她说着那些不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乐事,早就打起了呵欠,这时终于能安静地享用一点冷火腿冷鸡肉了。伊丽莎白也算松了口气。可惜这样安静的时间不长,因为晚饭一吃完,大家就说起要唱歌。伊丽莎白看到玛丽跃跃欲试,几乎没听几句怂恿就同意唱歌,觉得很丢面子。她不断向玛丽使眼色,无声地恳求她,竭力想让她不要这样出风头,可终究是毫无用处。玛丽无法领会伊丽莎白的意图,这种展示才艺的机会是她非常喜欢的,于是她开始唱了起来。伊丽莎白十分痛苦地紧盯着她,焦灼不安地听她唱了几段,可是等到几段唱完,她的煎熬还没结束,因为玛丽听到餐桌上有人对她道谢称好,还以为那是希望她能赏脸再唱下去,于是,半分钟以后,玛丽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其实玛丽嗓音细弱,表情做作,所具备的能力并不适合这样表演。伊丽莎白听得坐立不安。她看了看简,想看她怎么能受得了,只见简正非常专注地跟宾利先生聊天。她又看了看宾利的两位姐妹,看到她们正互相挤眉弄眼,再看达西,发现他丝毫未受影响依旧神情严肃。她又望了父亲一眼,求他来阻拦一下,免得玛丽整晚一直唱下去。父亲领会了她的意图,等玛丽唱完了第二支歌,就大声说:“已经够好的啦,孩子。你让我们饱了够久的耳福,还是留点时间让其他年轻女士们表演一下吧。”

玛丽装作没听见,却多少有些发窘。伊丽莎白为她感到不好受,也为父亲的话感到不好受,只怕自己太多虑反而办坏事。此时大家又请别人来唱歌了。

“假如我有幸能够唱歌,”柯林斯先生说,“那我一定非常乐意为大家高歌一曲。我认为音乐是种非常高尚的娱乐,与牧师的职业非常一致。不过我并不是说,我们牧师能有理由把大量时间花在音乐上,因为确实还有别的很多事情要做。主管一个教区的牧师有多少事要做啊,首先他必须制订什一税 的条例,既要对自己有利,又不能冒犯那些赞助者。他必须自己写布道讲稿,剩下的时间实在不多,因为要安排教区里的事务,要照管并收拾自己的住宅,他没理由不把住宅尽量弄得舒舒服服。还有一点我认为也很重要,那就是他对每个人都应殷勤和善,特别是对那些帮助提拔他的人。我认为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也认为,如果遇到恩人的亲友,那他不应错过任何表达自己尊敬之情的机会,否则不成体统。”说到这里,他向达西先生鞠了一躬,总算结束了这番表白。他的话说得非常响亮,半个屋子的人都听见了。有人目瞪口呆,有人面露微笑,却没有一个人像贝内特先生那样听得忍俊不禁,贝内特太太则一本正经地称赞柯林斯先生说话合情合理,并压低嗓门对卢卡斯太太说,他非常聪明,是那种好青年。

在伊丽莎白看来,她家里的人就像是约定好了要在这天晚上尽情出丑,而且再不可能表现得更起劲更精彩了。她觉得,姐姐和宾利先生真是幸运,好多出丑的场面他们都没留意,她也想到,尽管宾利先生肯定也会看到一些出洋相的场景,却不会轻易放在心上,不过他那两姐妹和达西先生会借机嘲笑她的家人,这已经足够糟糕了。至于那位先生的无声蔑视和两位女士的无礼冷笑,究竟哪一种更叫人难以忍受,她还真无法断定。

晚会余下的时间对伊丽莎白来说也没什么消遣。柯林斯先生依然在她身边纠缠,逗她说话。尽管他无法请她再跳一次舞,却让她也没法跟别人跳。她请他去跟别人跳舞,还说屋里哪位年轻女士她都愿意介绍给他,可他不肯。他和她说,对于跳舞,他全无兴趣,他的主要目标就是通过体贴入微的关心博得她的欢心,因此他决意整晚都留在她身边,对这一计划无须争论。多亏伊丽莎白的朋友卢卡斯小姐经常过来好脾气地与柯林斯先生攀谈,才让她觉得轻松一些。

好在伊丽莎白至少没有再受到达西先生的刻意冒犯。他虽然经常站得离她非常近,身边也没别人,却一直没有走到近前跟她说话。她心中暗喜,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自己提到了威克姆先生。

在所有宾客中,朗博恩一家人是最后告辞的。贝内特太太耍了点儿花招,别人都走光了,他们还在那里等马车,因此多待了一刻钟。这就让他们得以看到,主人家的某些成员是多么真心地期盼他们赶快走。赫斯特太太和妹妹除了抱怨好累就没再说过别的话,显然是迫不及待地等着重获清静。贝内特太太几次开口想和她们搭腔都碰了钉子,弄得每个人都没精打采。柯林斯先生倒是在发表长篇大论恭维宾利先生和他的姐妹,说他们的舞会安排多有品位,他们对客人多么盛情款待彬彬有礼,可他的话根本无法让大家打起精神。达西什么也没说。贝内特先生同样一言不发,默默欣赏着眼前的情形。宾利先生和简站在一起,距离别人稍远一些,只顾相对交谈。伊丽莎白与赫斯特太太或宾利小姐一样保持沉默,就连莉迪亚也累得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感叹一句“我真累坏了”,边说边使劲儿打个大哈欠。

最后他们终于起身告辞,贝内特太太无比客气地表示,希望很快就能在朗博恩见到宾利一家人,同时还特意对宾利先生说,如果他愿意来家里吃饭,他们会非常高兴,他随时都可以上门,不需要什么正式的请帖。宾利先生听了非常感激,也非常开心,他说第二天有事要去伦敦几天,回来后就尽快尽早登门拜访她。

贝内特太太十分满意,离开时满心愉快地想着,只要再过三四个月,双方准备好婚约协议、新马车和结婚礼服后,她肯定就能看到女儿在内瑟菲尔德安下家了。她同样笃定地想到,另一个女儿就要嫁给柯林斯先生了,这也让她感到非常高兴,当然不如简的婚事那样让她兴奋。在所有的女儿里,伊丽莎白是她最不喜欢的一个,能找到那样一个男人,结上那样一门亲,对伊丽莎白来说算是相当不错了,但是那又怎么能与宾利先生,与内瑟菲尔德相比呢。 VACESXW+RHS0AqcAbJhzy8tUkjmepGjSjFo9sRQF+vzjokC8Rw75UVcjdjpFss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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