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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德雷克海峡,十级飓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肆虐,怒嚎如诸神宣告末日,狂涛巨浪高达二十米,足以令万吨船舶也战栗如一片落叶,海平面上空温度低至零下十几度,巨大的冰山或快或慢移动。

自海平面往下,海水越来越黑暗,也越来越宁静,偶尔有大群大群的磷虾蜂拥游过,点点光亮闪闪烁烁,转瞬即逝。

在六百米左右的海峡深处,几近绝对无光的海水中,一架深海单人潜水器以半倾斜的角度,被紧紧卡在一座小型的海底火山峭壁下,没有任何动力设备还在运作的迹象。全透明的玻璃窗内,驾驶舱内空无一人。

猪小弟是在六小时前下潜到这个点的,过程很顺利,联盟在潜水器里面预先输入了海底运行的路径,设定潜水器按次序导航到他们勘探出的三个冰焦蠕虫可能聚集之地。这个是离海面最近的点,理论上也应该是小脑袋第一个下潜到达的点。

冰焦蠕虫和大闸蟹比,估计抓起来会难一点,反抗可能也会比较剧烈,因此潜水器底部装载了捞捕装置,配有摄像拍照及自动图像分辨装置。捞捕装置的制作材料和潜水器一样,都是钛金属和高性能纳米材料,坚固可靠,伸缩自如,不管遭遇的是人是鬼,是冰是火,都能操练一阵而不至于马上损坏。整个过程不需要猎人出舱,安全性很高,毕竟这里是极限深海,根本不欢迎人类的造访。

这一单任务,小脑袋本来只需要来海底,发现了猎物,捞一手就走;没有发现,就空着手走,无论如何不需要把命搭上。

猎人联盟对外勤行动的要求,一向是安全高于成功,这不是理事长悲天悯人,而是考虑到任务是无穷的,但猎人是有限的。有时候利润最大化的关键,是了解什么时候应该坚持,更是在什么时候应该放弃。

猪小弟一到地头,潜水器雷达就马上探测到了小脑袋坐着下海的那个高科技橄榄方位,探照灯一打出去,他就知道糟了一个大糕,小脑袋基本上已经完蛋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冰焦蠕虫,就连图片都没见过——联盟没有抓到过标本,搜罗到的都是文字信息。但第一眼他就千真万确知道,眼前那些覆盖着大橄榄的东西,就是冰焦蠕虫。

从远处看,大橄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红白色相间的毯子裹得密不透风,而那块毯子是由很多很多小东西聚集成的。

和小脑袋说的不大一样,冰焦蠕虫没有小到微生物那种程度,而是差不多小指头盖大小,无法清楚看到眼睛或者嘴巴;样子像是一粒白米上裹着相当风骚的红色长摆裙,裙角还飘来飘去,在探照灯下那白和红都十分纯粹,在海水之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透亮感。猪小弟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发现那透亮感在变化。精确地说,是在逐渐加强,如老鼠天师所说,这是它们在吸取热量。

猪小弟加大潜水器动力,拍马上前,围着大橄榄一通乱转。他搅动海水冲击大橄榄,后者随着海水的拍打轻轻摇晃,但冰焦蠕虫对此无动于衷,如果不是身体光亮程度在变化,它们简直像是一层没有生命的东西。

他把探照灯亮度调到最高,随后把潜水器的动力水准调到最高,但仍然毫无意义。就像米长老所说的,不到三十度以上,不能触发冰焦蠕虫的反应。他试图把潜水器超负荷运转,触发短路什么的让温度提高,但潜水器有非常周全的保护机制,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猪小弟想,有什么东西的表面温度自然而然就在三十度以上呢,然后有一个答案从常识的水库里悠然飘上来。

他穿上潜水服出舱的时候,还在认真地思考自己的人生,那没头没尾的莫名其妙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他都有点乐出声来。与此同时他觉得很庆幸,这一次阿黄没有如以前一样跟来;又觉得歉疚,美亚的生日礼物看来一时半会儿没法给她,那种电光石火般的百感交集,就像人生已经走到尽头。

但他的脑子里似乎并没有死亡的概念,因此也就没有过多畏惧和利益权衡,没有永远的遗憾可言。也或许遗憾太多,他只是习惯了。

他保留了潜水头盔,让氧气持续输送,然后笨拙而缓慢地解开了潜水服用于隔绝低温与海水压力的外层。普通人马上就会在恶劣的海底环境下一命呜呼,但猪小弟感觉还行。他继续脱潜水服用于防水和探测生命指征的内层,直到只留下下水前穿的普通衣服。透过单薄湿透的织物,体表温度无法再被掩饰,就像放出了一个巨大的信号弹一样,冰焦蠕虫立即感知到了他的血液与皮肤所散发出的生命活力。

成千上万的红白色虫子放开了小脑袋所在的大橄榄,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它们根本没有眼睛,却摆出了一个集体观望的姿势,而后整齐划一地向猪小弟呼啸而来。红色裙摆在水中划动,利用海水的反推力前进,感觉就像水母或者海绵,但速度极快,转瞬就到了猪小弟眼前。

他几乎是马上犯了传说中的密集恐惧症,但等冰焦蠕虫将他包围起来之后,也就眼不见为净了。在虫子把他的眼睛也封上之前,他看到大橄榄动了一下,两头的蓝色灯光勉勉强强又亮了起来,看样子动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它以弹射方式拍拍屁股逃跑,但往海面直升的速度也算得上是一往无前。猪小弟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拜托你下次乱搞之前动动脑子啊。”

不疼,他也不怎么惊慌,只是觉得非常非常的冷,海水的温度大概在0度左右,和身体上传来的冰冻感相比,简直就暖如温泉。

那么,想象着这是一种特别的鱼疗吧。在那些东南亚国家,阳光照耀的街头,游人们把疲惫的双脚泡进鱼缸,无数只小鱼于是蜂拥而至,鱼吻在堆积的角质上撕咬,留下光滑红润的新生皮肤。

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做过鱼疗,那这栩栩如生的场景是谁描绘给他听的?曾几何时他跟谁约定过,在某一个特别的日子,他们要出海,去和海豚一起游泳。

这一定是个小朋友的愿望,他冷得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身体却根本无法动弹。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他现在被冰焦蠕虫紧紧裹着,悬在海水之中,海水推移,他却一动不动。

他渐渐意识模糊,比阿拉丁给他吃毒药那一次更彻底,也更迅速,最后一个闪现在脑海里的念头,是一张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的脸——少年的脸,小小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表情,以及英挺的鼻子;少年看着他,眼睛里有责怪的神情,嘴唇翕动,在说着什么……猪小弟拼命地分辨着,一字一字,仿佛在说:“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女孩子啊。”他想这样说,但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Xdc5uHnK0rr4DiE43LxJbMQrlJbL6dfYLipTcAlvaCN0skQgzbuvLJOlwlNeWW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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