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代表纯洁,绿色代表生命,黄色代表活力,红色代表热情。
白色是天花板,绿色是仙人掌,黄色是咖喱饭,红色是辣椒酱。
猪小弟醒过来的时候,后三者都摆在他的脑袋旁边床头柜上。
他就只扭头看一眼,马上晕成一朵云,赶紧又躺好严肃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忆定格在了自己、狄南美、阿拉丁三人跟藤原关白扭成一个天津大麻花的场面上,再接下来怎么了,就很模糊……好像是藤原突然发了癫痫,又被人敲了一棒子,手脚劲道放松了,他们才被放开。
他再度尝试要爬起来,有人刚好走进来,一把就把他按住了,手劲儿很大,声音而却很温和:“你打了点儿麻药,现在不适合行动,还是躺着吧。”
猪小弟发挥了自己眼珠子可以看到270度的特长,努力斜视了一把,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段儿瘦弱、小个子的人,在旁边一屁股坐下来了,手里端个碗,先倒了咖喱,又呼噜呼噜往碗里倒辣椒酱……他注意到了猪小弟的动作,说:“你要问啥就问吧,我待这儿吃个饭。”
猪小弟清了清喉咙,努力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朋友呢?”结果发音未受影响,字正腔圆,因为用力过度,还带几分浮夸。
小个子埋头吃了两口,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像是对咖喱混合辣酱的滋味感觉相当满意,一边说:“都躺着呢,在你的左右隔壁,你睡的是小二的房间,他们分别睡的是麦当娜和施瓦辛格的房间。”
他凑过来,和猪小弟正面对上了,咧嘴一笑:“我叫华佗,幸会幸会。”
猪小弟叹口气,喃喃自语:“华佗,麦当娜,施瓦辛格。”
他勉强伸展了一下四肢,奇妙的感觉出现了,尽管心里还满是疑惑,身体却很诚实地全然康复了,完整,平静,毫无疼痛与缺憾。
他反问了一句:”你是华佗?”
对方吃得很忙,只“嗯”一声。
“那麻药是你给我打的?”
华佗觉得这非常显而易见:“手术也是我给你做的,伤势挺重咧。”
他是个公平公正之人,不肯全然掠美:“话说回来,就算不做手术,你过几天自己也就好了,不过隔壁那位老兄如果不做的话,都不用拉回去了,就地烧了比较省事。”
猪小弟噗一声笑了出来:“阿拉丁对吧?他是伤得挺重的。狄南美呢?”
华佗叹口气:“银狐啊,银狐渡劫啊,还昏迷着呢,这就跟医术没关系了。”
猪小弟一听狄南美昏迷,虽然并不知道她原来是银狐什么的,马上就着急了,腾一下坐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他努力调整着自己身体的稳定性,然后总算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确实是小个子,确实是医生经典的打扮,头秃了一半,鼻子上架着一副非常厚重的黑色边框眼镜,近视程度肯定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足够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无疑;嘴唇宽宽的,不说话的时候也有一条缝,大白牙在缝隙里闪闪发光。他和猪小弟对视了一下,明察秋毫地说:“你过去看她也没用,惊动她还耽误养气回神,别去打扰是最好的。”
猪小弟愣了一阵子,难过地摸了摸头:“那怎么办?”
他待的这个地方布置得非常舒适,床头柜上那些咖喱和辣椒酱是整个房间中唯一的不和谐之点,其他家具,装饰,颜色,摆设,都不算华丽或精致,但无一处不令人感觉熨帖自然到极点。
视线落在墙上挂的一张照片上,猪小弟想起来了:“那不是欧米尼妖精吗?在赌场兼职当司仪的那个。”
华佗说:“是的,不过在这里没有人叫他欧米尼妖精,他的名字是小二。”
所谓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他嘴里刚刚冒出小二两个字,小二就从门口冒了出来。他还是一丝不苟穿着在台上“吧啦”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看到猪小弟没事人似的跟华佗唠嗑,有点惊讶:“你都能爬起来了?”
过来左看右看,得出结论:“没被打够嘛。”
猪小弟苦笑了一下:“是你救了我们吧?我记得你用棍子打那个吸血鬼了。”
小二耸耸肩:“吸血鬼自己身上养的幻兽引炸了,所以一棍子就能打开,否则非要叫施瓦辛格去不可,不过一来一回的,估计你们也就撑不住了。”
猪小弟瞪着他瞪了半天,举起手来:“等等,你说的施瓦辛格是我认识的那个吗?”
他做了一个《终结者》片头的经典动作,跪在地上低头曲臂:“I’m back.”
小二一身不吭,塞了张照片给他看,里面的肌肉男比三个全盛时期的施瓦辛格加起来还壮,说他是全银河健美先生大赛冠军估计大家也没法说个不字。
“施瓦辛格是一只魔鬼铁天牛,变成这样算很收敛了。”小二把照片拿走,说,然后指指华佗,“他是神演,刚在厨房案板上给你们做完手术,饿坏了。”
欧米尼妖精,魔鬼铁天牛,神演!神演!神演!
每一个名字在非人界都是跺一脚四方云动的存在,把猎人联盟总部震得从第四层开始翻一个个儿跟玩似的!
就连正常态度一向是世间除吃无大事的猪小弟都觉得这简直激动人心:“你们全都住这里?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儿?哦,华佗还没跟你介绍吗,欢迎来到废柴公寓。”
一楼D座是废柴公寓的住户俱乐部,门口摆了一块牌子,用非常潦草的中医处方体写着大概两百条左右入会守则。如果有人较真一路看到底的话,就会发现,守则的制定者在最后才推心置腹地告诉他:这些条件都是努力想出来为难你的,而且就算所有条件你都满足,本公寓的住客也照样不会准许你加入,那语气隆重得好像真的有谁会眼巴巴跑进这座破公寓楼来申请这个会员资格一样。
俱乐部很大,上下两层楼,里面装修很烂,家具也很烂,灯光装饰都很烂,烂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墙壁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感觉上就像是粘满了一大团一大团狗屎,不知道谁那么有空,还往狗屎上刷了好多种古怪到在人类语言系统里找不到对应词汇的颜色。
猪小弟跟着小二小心翼翼走过俱乐部的中心舞池,脚底不断踩到鱼骨头和碎杯子残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看了看头顶吊着那盏明明不是吊扇却在慢慢旋转的灯,担心那玩意儿随时会掉下来把自己砸个正着,然后要拜托华佗再开一次刀。
“你们晚上就在这儿聚会?”他问小二。
小二“嗯”了一声,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不到深夜,废柴公寓的会员俱乐部就不能显露其光彩。这里会有第一流的康康舞女,有第一流的酒,如果你想吃宵夜,还有第一流的海鲜粥、鸭舌头和油爆花生米。你梦想的一切都会在某一刻呈现,只要你不要停止梦想。
但这一切都需要夜色,光天化日之下谁有party的心情呢。
他们走到藏在角落的吧台,大部分灯都暗着,墙壁上开的一处斜天井漏进日光,朦朦胧胧地照着他们。小二敲了敲吧台的台面,请酒保出来,为猪小弟调一杯黑俄罗斯。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到喝酒的年龄嘿,能喝个汽水啥的吗?非要喝酒的话,要不给杯啤酒。”猪小弟像所有受过良好教育的未成年人那样,决心只在自己比较熟悉的领域内犯忌。
小二一摇头:“不行,必须要喝酒,而且必须要喝黑俄罗斯,这是本公寓迎宾的铁律。”
他转脸瞅了一眼猪小弟,胸有成竹:“相信我,你早八百年就能喝酒了。”
喊了好几次,调酒的酒保终于从一张窝在吧台底下的懒人椅上站了起来,他身体宽大却矮小,脑袋和脸相就长得很像蛤蟆,一张大嘴巴紧闭,两头似乎可以直裂到脖子,头发没有几根了,却满脸长着闪闪发亮的青春痘。他看了猪小弟一眼,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开始调酒。
猪小弟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眼前的调酒方式仍然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酒保没有用到任何器具,甚至不需要一个杯子,一杯黑俄罗斯,就在他的手掌心里诞生——此处again,没有比喻意义。
酒保的手,摊开来的时候其实很普通,但是他握起了右手,然后往里面倒入二分之一俄得克,四分之三咖啡利口酒,加入适量的碎冰……
没有任何一滴水或酒,从任何一个地方漏出来。
一只肉手的握杯里,发出了机械涡轮高速旋转那样的声音,酒保的左手拿过一个装好冰的古典杯,一整团黑俄罗斯鸡尾酒——真的是一团,徐徐的,优雅地从他的掌心落下,沉入杯中;其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完美地混合了俄得克的醇,利口酒的微甜和清脆,以及冰的爽。猪小弟喝了一口,马上就半醉了,他就是这么不适合喝酒。
喝醉了的猪小弟兴致高涨,分外善良,于是向酒保传授治疗青春痘之法:“弄点儿伏特加泡纸膜,往脸上敷一敷,多敷两次……”
酒保冷淡地望了他一眼:“就好了?”
猪小弟摇摇头:“就酒精过敏,然后你就不怎么在乎青春痘了。”
酒保哼了一声,走到远处去了,显然对他的偏方不怎么领情。
猪小弟毫不介意,继续兴致勃勃喝黑俄罗斯。小二一直看着他,然后叹口气,说:“你们怎么跑到赌场去的?”
“我们去找阿拉丁啊。”
“他是人类,你作为一个人类要找另一个人类,为什么会跑到火女赌场去的?”
小二掰了一下手指:“那地方有好多年没人自己找去了。”
猪小弟试图向小二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大多数时候不算一个很有逻辑的人,如果去教中学数学课,很可能会教成一门网络文学创作课,其扯谈功夫如此。好在小二这个人脑子和北极的冰雪一样清楚,听了半天之后,从各种细节里串出了正确的那条线:“你去找他,是因为他在找你;他找你找去赌场,因为他以为你要找的那个吸血鬼在赌场,找到吸血鬼就找到了你,对吗?”
猪小弟犹豫了好一阵子,拖长了声音:“我不是很确定,你再说一遍看看?”
小二气不打一处来:“行行行,反正你们算是互相找到了吧现在?”
猪小弟高高兴兴一点头:“对!顺便把平清盛都找到了,我们本来也要找他的。”他比划了一下,“你肯定也认识吧?就是最后跑出来那个,长得特别帅的吸血鬼。”
小二当然认识:“赌场常客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火女赌场一半女招待都跟他不清不楚的。”
这叫人钦佩:“这是真引火烧身啊,招惹了一半居然还敢再去。”
“干吗不敢啊,不是还有另一半嘛。”小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紧盯主题,以免又被猪小弟带偏了,“你们找平清盛又是要干吗?”
“东京塔上有一个吸血鬼天皇的圈养场中控室你知道吗?我要从中控室里找一些破案的资料,要平清盛帮忙启动那里面的控制系统。”
“破案?要吸血鬼家的资料?”
“这案子就是吸血鬼搞出来的,我要找到他们天皇指使幻兽绑架和诱拐人类小孩作为血源的证据,还有查出那些小孩的去向,带他们回家。”说到这里猪小弟黑俄罗斯都喝不下了,眉头皱起来,“小孩子丢了,爸爸妈妈会多惨你想想看!哎呀我想都不敢想。”“他越说越气,“吸血鬼天皇简直混蛋。”
他手臂绷紧,想要把白条天皇一拳打爆的样子:“我得走了,我一定要把他们给找回来。”
小二赶紧伸出手,一共十二只,按头的按头,按脚的按脚,把他给按下去了:“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华佗说给你做了一个活检,结果还没出来。”
猪小弟挣扎了几下动不了,六排手就是比一双效果好,把他按得那个结实啊,一对对跟扣子似的还挺对称。他抗议:“不是说我都差不多好了吗?还说我其实不用治疗,过几天自己也会好的。”
小二点点头:“是的,你没什么大碍,但华佗说你的身体构成比较奇怪,他要研究一下,在那之前,他让我把你看着,哪儿都不准去。”
“否则呢。”谈到这个程度,后面往往都紧跟着一个否则,他想挑战一下自己能不能战胜这个关卡boss。
结果是无力:“否则就让你朋友,那个名字叫阿拉丁又长得一点不像阿拉伯人的哥儿们,死于手术后排异反应或者重度感染。”
连让人家具体怎么死都想好了,看来是认真的,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猪小弟只能服软:“好好好,待着就待着。”他苍凉地叹口气,“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啊,怎么能威胁病患家属呢!”
小二眼皮都没眨一下:“那是人类感情用事,医生就是治病,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不治,想那么多没用。”
“如果医生多关心关心病人,病人心情比较好,身体不是就康复得比较快吗?”
小二说:“不是。太关心病人结果又治不好,医生心情会很糟糕,而且有的病人仗着你对他好,还会医闹。”
哥儿们你不但是赌场司仪,还根本是社会观察报一线记者吧,医闹这么富有人类社会特色的现象你都知道?
小二对楼上一努嘴:“华佗他们医院一天到晚医闹,有一次抬了个已经死了两小时的孩子过来看病,非要说是急诊医生把孩子弄死的。”
“这也太过分了吧,然后呢。”
小二面无表情:“然后被华佗治活了,收了二十万医药费,带头的被警察抓去判了诈骗。”
“这个……”
欣赏了一下猪小哥无言以对的神态,小二把话题转回到吸血鬼身上:“藤原关白身上为什么会有幻兽引?”
“你认识他?”
“血卫嘛,大部分血卫日常工作压力太大,都是赌场的常客,他也不例外。但没人喜欢他,又小气又计较,经常跟荷官为了一点小筹码脸红脖子粗的,好几次差点打起来,都是我去调解的。”
这实在出乎猪小弟意料:“我看那位老兄一副禁欲系的样子,波澜不惊的,原来都是假象!”
小二认为他too young,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他长那个样子,需要主动禁欲吗?他从根子上就被禁欲了。”
他的毒舌之技已到了一个对猪小弟来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地步,作为一个有六对手的非人,你这样外貌协会真的好吗?
小二白猪小弟一眼:“藤原关白是血卫级的吸血鬼,早就可以随心所欲炼化外形,就这样他还非得把自己整成那样,你说怎么样?”
猪小弟被他绕晕了,赶紧打住他:“好好好,他长什么样不重要,你说他怎么奇怪了?”
“幻兽是异灵川的战斗格,幻兽引是用于操纵无生命之物的介质,相当于傀儡身后的提拉线。或者打个比方说,你用遥控器控制电动飞机,但你会用遥控器去控制一只狗吗?”
“我确认一下,这个比方里的狗是指吸血鬼对不对?”
“对的。”
“话说,异灵川到底是个什么鬼,我到处听到他们的名字。”。
小二沉吟了一下:“关于它们,你知道多少?”
猪小弟知道的多少,都来自猎人联盟设备司老爷子:“是一个你们非人界的组织?对吧?它们的首领来自一个叫做异灵的种族,那个种族人不多,没有实际形体,但能够控制人的精神和心灵,做了很多坏事,没了。”
小二认为信息虽然不够全面,但都说到点子上,于是决心加以全面的补充。在补充之前他还跑去给猪小弟抓了把干果薯片牛轧糖,号称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用料精,工序繁,滋味美,等猪小弟喝上吃上,小二清清喉咙,正要开讲,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挂钟当当响,小二一下子跳起来:“哎呀,我要去接杰夫下班了。”
猪小弟对任何人的一惊一乍都很习惯了,谁让他遇到的人情绪都不怎么稳定呢,所以他眼睛都没眨,只是随缘地问:“杰夫是谁啊?”
“我们公寓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废柴公寓。”
“杰夫就是那个废柴,最近他工作的地方爆了地下管道,公共汽车不能通行,所以我每天要用自行车去接他下班。”
“他自己不能骑自行车回来?”
“会迷路迷到意大利去。”小二看了看猪小弟,补充了一句,“我一点没有夸张,上一次他自己上街去吃碗面,结果被人贩子拐去了泰国当渔工,我费了好大劲才他把弄回来。”
“他会打鱼吗?”
“不会,但他是全世界最牛的程序员之一,所以在那里给渔船老板当了电脑管理员,还编了一套库存销售管理程序,优化那些走私犯的工作流程,给各国海关造成极大损失,要不是我去了,他估计能在监狱蹲半辈子。”
小二说得起劲,钟又当当当响了,这一次的声音带了点儿脾气,挺催人的,小二赶紧走。
猪小弟在后面嚼着糖果问他:“远吗?”
小二点点头:“四十多公里。”
猪小弟觉得不至于吧:“非得用自行车吗?”
“买车太贵了”。
小二走得虽然匆忙,但出门前还是讲义气地丢了一本书给猪小弟,帮他传道解惑:“你翻一下异灵川的词条吧,这上面比我说得清楚。手动输入词条就行。”
与其说那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个盒子,皮质,手感顺滑,托在掌心轻若无物,给人一种空虚的感觉,黑色盒盖上刻着几个怪模怪样的字,可能就是书名。
他好奇地揭开盒盖,盒子里端端正正放了数张空白的白色卡片,表面呈现一种颗粒状质感,猪小弟拿起一张来看,在手指接触到它的瞬间,上面出现三行字:
非人世界漫游指南(升级版)
界际友好关系管理委员会编辑
五神出版公司出版
三行字闪了两下,转眼又消失了,猪小弟觉得怪好玩的,于是以指当笔,在卡片表面输入了异灵川三个字。
纸面像一个真正的电子屏幕一样闪了两下,出现一行字:
“你知道的就不说了吧,人生苦短。”
这本书的调调马上引起了猪小弟的共鸣,他也不管人家一本书听不听得到,一点头表示同意:“不说不说,来点新鲜的。”
卡片又闪了两下,一行行字就像金鱼拉粑粑一样,biubiu地往外冒:
“异灵是非人界的异类,他们不认为自己属于非人,更不属于人,而是属于完全不同的领域。他们能够控制生命体的精神中枢,而在生命体遭到攻击甚至死亡的时候,自身分解或稀释至极小的单位比如空气分子,之后在某种条件下又重新组合起来,因而毫发无伤。
异灵川是异灵所控制的组织,川是异灵族人首领世代世袭的名字。异灵川所插手的,全都是为正常世界所不容许的事务,以此获取巨大回报。理论上来说,异灵并不需要任何物质支撑生活需要,因此他们对资源的贪婪至今没有一个合理解释。
异灵川一度招募暗黑三界的高能量成员作为战士,自从新一任达旦‘闭关锁国’之后,高能量战士数目变得非常稀少,异灵川开始转向与某一些种族合作开发和制造拥有专利权的独家战斗人员。幻兽引相信是他们的重要尝试,但目前还没有批量数据显示幻兽引会给异灵川及其合作伙伴带来什么后果。”
猪小弟在这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叫拥有专利权?”第一张卡片马上竖了起来,猪小弟以为它要抽自己,还吓了一跳,结果第二张卡片显露出来,上面出现字迹:“插播非人界专利权词条:非人界专利权事务由珍谷受理,包括接受申请、审核、发布以及确保专利权的应用和实行。珍谷确保在进行专利权审核的时候,不站在任何有关种族,道德或第三方利益的立场。”
猪小弟刚要张嘴,第二张卡片又竖了起来,第三张卡片冒出来,显然脾气坏多了,卡片正面大闪红光,发出嘟嘟嘟拉警报的声音,几个大字竖排,加重,就像是对猪小弟怒吼:“你要是再问珍谷是什么的话今天咱们就没完没了了!我们到点要下班的你知道吗!”
你一本书下什么班?啊?下什么班?
尽管猪小弟心里在呐喊,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连串摇头表示自己服了,不问了。
第二第三张卡片于是好像都松了一口气,躺回了盒子里,将舞台让回给第一张卡片。
关于异灵川的信息继续往外喷:异灵川于过去十年间销声匿迹,相信是受到青灵劫的巨大冲击因此元气大伤;后来没有人听到他们的消息,有可能已经整族全灭,编撰委员会以此为据削减了本词条更新的预算,因此本词条更新到此为止。
后面跟一个括号,(不要问什么是青灵劫,今天工作时间真的已经太长太长了)。
《非人世界漫游指南》啪的一声就盖上了,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结果被猪小弟强行打开:“等一下!等一下!”
如果卡片有眼睛的话,现在就在瞪他:“干吗?”
“我再查个词条。”
猪小弟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卡片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朱可以。
卡片闪了两下,一片空白。
这是一张无辜脸:“没有可用词条。”
猪小弟不死心,又写下:“猪小弟。”
结果并无两样。
看着猪小弟失望的表情,卡片主动出了几行字,内容居然是安慰他的:“本指南只收集与非人世界有关的词条,人类世界的词条请调阅维基百科或Google图书馆。”
猪小弟被戳中了心事:“可是人类世界的档案也查不到我。相信我,我试过了。”他懊恼地拍了拍那本书,“说不定朱可以根本不是我的名字呢,猪小弟也不是,说不定我的名字其实叫猪坚强或者猪哥亮呢。问题是,谁也拿不准啊!喂,你这么厉害的一本书,你有猪哥亮这种词条给我参考一下吗?”
他一边这么叨叨,一边把书合上,准备溜出去,结果刚走两步,角落里有个人出声警告他:“别想着去找阿拉丁啊,我看着你呢。”
猪小弟吓一跳:“华佗?你怎么进来的?”
华佗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面上摊开一本巨大的书,他脑门发亮自带灯,连照明都省了,闻言扶了扶自己眼镜,说:“我大门走进来的啊,还跟小二打招呼了。”
猪小弟记忆里简直完全找不到这哥儿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印象,这算是轻功厉害还是太没有存在感?看样子华佗是来真的,猪小弟只好缩回来,这时非人漫游指南书忽然从桌面上跳了起来,直立着发出滴滴几声,猪小弟再度把书翻开,看到卡片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词条。
猪哥。
人类,后来因为拥有一半忘川之心而成为肉体不死的半神,他拥有三个身份:猎人联盟历史上最伟大的猎人,非人世界全面接纳的盟友,以及暗黑三界破魂族的摄政王。长期隐居,后因试图在青灵劫中阻止审判之轮,拯救世界而失踪,相信已经牺牲。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丰富了,而且充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好词儿:不死啦,伟大啦,全面接纳啦,摄政王啦,拯救世界啦。
猪小弟叹口气:“名字就差一个字,在猪家辈分都是一样的,怎么境界差那么远呢。”
卡片闪烁了几下,柔和的灯光徐徐席卷过整张卡片,亮起来就像一只眼睛,定睛观察他,而后一行字出来了:“你认真的吗?”
猪小弟说:“啥认真的。”
卡片又闪了几下,似乎在表演一本书如何做到欲言又止,接着就突然黑掉了。
华佗走过来,看了看,说:“下班了啊。”
猪小弟觉得这劳动制度不合理:“这本书一天几小时工作制?”
华佗说:“这是业余版,一天工作多久基本上全看它们心情,大部分时候它们心情都不怎么好,你今天居然看完了好几个词条,算很走运了。”
他一屁股坐到猪小弟对面的高脚凳上,好像想和他推心置腹诉个衷肠,结果嘴刚张开一半,忽然像一下子被什么魇住了似的不动了,眼睛睁着,整个人进入全然放空的状态。猪小弟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华佗的厚眼镜片面前挥了挥手:“喂,你怎么了?”
华佗呆若木鸡,毫无反应,猪小弟到处看了看,从吧台上找到一根圆珠笔,抓着一点点靠近华佗,笔尖都要碰到华佗的鼻子了,后者还是无动于衷,继续神游太虚,猪小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他脑门上画了一个小乌龟。
他乌龟刚画完,华佗就有动静了,他本来暗淡无神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急速地眨动,眼珠子上下动得飞快,像是正从一个大梦里醒觉,等他完全回过神来,就看着猪小弟大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古怪的喜悦、惊动和期待。他叫的是:“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猪小弟心想:“画只乌龟你就这么high,要是给你画只老虎你不得起来跳个狐步舞。”
但华佗的激动之情当然不来自乌龟,而是来自他刚刚接到的猪小弟的身体活检报告。
“报告出来了,证实了!你的身体结构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猪小弟完全没有看到有任何报告:“报告在哪儿?”
华佗指指自己的脑子:“在这儿,我把我的专用脑电波频率留给实验中心了,他们化验完成后就把信息传输过来,我直接开放脑神经反应接收就可以。这个技术比传真好,不废纸。”
他伸出手,捏了捏猪小弟的胳膊,又捏捏他的鼻孔,跑到人家身后,一根一根数脊椎上的骨头,频频点头:“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猪小弟呆呆地坐着,直到华佗摸够了转回来,他才说:“干啥?”
华佗把掉到鼻子上眼镜推回去,突然退后了几步,对着猪小弟深深地鞠了一躬:“摄政王阁下,神演一族,向您致以最真诚的问候。”
猪小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东张西望:“难怪不愿意开灯,你们肯定在偷拍我对不对?”一边还用口水郑重地理了理自己额前的头发,把马尾绑得周正一点好上镜的意思。
他兴致勃勃:“是什么题材的娱乐节目?你们自己拍吗,还是跟其他电视台合作?”
华佗还没说话,酒保芝华士从酒吧深处探出头来,一脸莫名其妙:“啥?”
猪小弟比划:“娱乐节目啊,整蛊人家看人家反应啊。”他摸了摸鼻子,“你们不是在干这个吗?”
酒保冷淡地缩回去:“不是。”
华佗站直了身体,大礼没有得到回应嘛平常人总会有一点尴尬,但他注意力不在此,而是加重语气强调了一次:“你就是猪哥,你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猎人,也是暗黑三界破魂族的摄政王,你拥有非人世界里最强的能量来源之一——忘川之心。”
猪小弟还是傻看着华佗,这句子里用的最高级太多了,换了谁也没法相信,只能傻看着。华佗和他面面相觑了几秒,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很多正在暗中发出爆笑的小宇宙,说:“你不信对吧?”
猪小弟忍着笑摇摇头:“不是全信。”他想了想,“我遇到过一个叫提达多的家伙,说他自己是食鬼一族,还说我是他们的一分子。”他指了指下面,也不管那下面是啥,“说我另一具身体在暗黑三界里,有人把我送到人界,是因为要我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耸耸肩:“但都没你说得这么吓人。”他还挺惆怅的,“目前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打个架还输了。”
华佗眼睛闪闪发光,他举了几个例子,每个例子都到点子上:“你的存在本身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比如说你明明是人类,耳目嗅觉等感官灵敏度和体能却早就超过人类的极限;比如你说能处于灭绝性的恶劣环境下,身体机能丝毫不受影响;比如说器官受到极大损伤,不需要治疗也能很快复原,有没有?”
猪小弟嘴长成了一个O形,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不得不表示:“呃,有。”他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感到迷惘时惯有的小动作,“都怎么回事,不是我走狗屎运吗?”
华佗胸膛挺起,自豪感爆棚:“狗屎运从来不能创造真正的奇迹。刚刚出来的活检报告表明,你的身体是用疯狂植物园出品的谜莲根茎,加上我们族人制作的神经、血管和循环系统重新造出来的。谜莲是疯狂植物园种植出的有机仿生材料,广泛用于器官再造,质地非常坚固而柔韧性十足,用于形成人体肌肉几乎可以乱真;与真菌、细菌及病毒感染绝缘,再生能力也非常强,所以你在普通人类环境里生存,轻易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猪小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和脚,喃喃自语:“闹了半天,我是哪吒三太子。”
华佗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脊椎:“你的骨骼情况光靠看,看不出来,但如果猜得没错,可能是我们家的人用手头的身体碎末提炼出基础基因链,模仿子宫环境重新培育成完整骨骼,等骨骼长成后移植到再造的身体里面”。
他露出一副陶醉的样子,跟整个世界的high点都不在一个频道上:“真是巧夺天工之作,完全再造人体,而且整体嵌入比人类原生系统强大无数倍的免疫和内循环体系,还能保留原样本的基因特质,啧啧,我不在家的这些年,大家都没放下专业啊。”
但猪小弟听出来的信息重点不在这里:“啥?你说我以前的身体怎么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啊,“我干啥了?都碎了?不是说好好的在那个什么喧嚣层吗?”
华佗一愣:“在喧嚣层?”他一摆头,“我看到的医学案例分析,是说全碎了,碎得很彻底啊。”
猪小弟马上就奔牛角尖去了:“什么?”
他掰着手指做数学题,算出一加一等于二之后就炸了:“如果身体完全是造出来的,我又没有任何从前的记忆,那我怎么是我呢?什么都不是我的了,我怎么还是我呢?”
华佗琢磨了一下他这连串问题之后,转过身去叫酒保:“芝华士,黑格尔在家吗?讨论进入哲学领域,我顶不住了。”
酒保名叫芝华士,他懒洋洋探出身子,大蛤蟆脸上对华佗带着一点责备:“黑格尔跟贝多芬出门去了,晚上才回来。另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给他造身体的那谁都不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华佗愣了一下:“没有。”
猪小弟一听芝华士你是要打岔啊,着急了:“哎哎哎,不带这样的,话说一半,仇深似海你知道吧?他扑上来抓着华佗不放,“前因后果能麻烦你说仔细一点儿吗?那个叫猪哥的,别管是不是我,他个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死的?”
华佗叹口气,双手一摊:“你怎么死的……呃,猪哥怎么死的,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消息很闭塞,我能认出你,是因为很久之前收到过一份神演医学研究所寄的简报,说受到暗黑三界邀请,研究所的几位大拿一起去接手了这样一个案例;救了有史以来死得最透的一个人,还说他们自己当时都命悬一线,如果没把那位老兄救回来,估计当场就灭族了。我当时还挺激动的,一直想看到实体,没想到小二会把正主儿弄回家。”
猪小弟一听,这跟雪山上的食鬼一样,说一句吞十句,七八万块的拼图里只给两块,还不如不给呢。他又全神贯注想了一阵子,忽然坚决地一摇头:“不行,你刚才说的那个人,伟大猎人啊,摄政王啊什么的,不是我。”
他看了看华佗,斩钉截铁又很平静地说:“我就是猪小弟,我大名叫朱可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忆了;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是一个猎人,但非常菜鸟。”他叹口气,“这样比较好。”
华佗愣了愣,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嗯,你说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吧。”
尽管他也用更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反正你说了也不算。”
猪小弟耳力超强,却假装没有听到华佗这句话,他打定主意赖账,这样的话生活下去应该要容易很多。
正在这当儿,手上那本《非人世界漫游指南》忽然一激灵,盒子盖上闪了闪光,又亮起来了。
“咦,又上班了?刚才就是去喝了杯咖啡吧?”
华佗说:“不是的,现在上线的不是词典书,是空间转换指南,这本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长期打两份工,但都不怎么敬业。”
他拍拍猪小弟:“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失踪小孩子什么的吗?有没有地址?有的话只要往卡片上一输入,它就会送你去哟。”
猪小弟脖子一梗:“是不是真的?”
华佗点点头:“真的啊,你现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就非常老实不客气地往卡片上输入了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