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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平清盛对联盟不了解,问:“这是什么地方?”

阿拉丁解释:“藏物司,就是仓库,放东西的地方,设备运到还没有清点和检验的时候也这里,刚抓到的猎物也放这里。”

小脑袋摇摇头:“这个不是,这个是旧仓库。放陈谷子烂芝麻的那种。”

阿拉丁有点吃惊:“东京也有旧仓库啊。”

在北京总部的藏物司有两个仓库区,一个是半独立空间的,地方非常大,全自动化系统控制和管理,除了常规设备检修,几乎不需要人力。

另一个仓库则专门用于传统文档资料收纳,从内容到形式都很传统,不知情的人乍进去一看,会以为自己进了一个十九世纪建起来的图书馆。一排排的架子,一个一个的文件夹,一箱一箱的纸张资料和陈旧物品,满坑满谷,空间本来还挺大,后来随着办公室每隔若干年的改建和装修,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对此也没有人在意。

里面装的全都是在数据化时代开始之前猎人联盟留下来的东西,档案,文件,当时的媒体报道,有价值的都已经电子化,留着原件只不过是个纪念,还有一些殉职猎人的遗物,找不到亲属来认领,也就一并留着,世界前行,一天比一天走得快,被抛在身后的,很快就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深水之中,无人记取,无人缅怀,无人回顾,即使曾经有过炸裂苍穹的光辉,也只不过是留在一行行文字和影像里,渐渐褪去轮廓与颜色。

这样想着令人感伤,但阿拉丁更觉得纳闷:“破仓库有什么好看的?”

小脑袋弹指加快视频播放速度,说:“仓库不好看,理事长还行。”

说理事长,理事长就到,那位老爷应声出现在视频里,径直进了藏物司旧仓库的大门,没多久又匆匆走出来,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阿拉丁眼睛都睁大了:“还真的是理事长?他来干嘛?”

“好像是拿什么东西。”小脑袋不是很确定。

阿拉丁指着画面喊起来:“定格。”小脑袋依言定格图像,阿拉丁又喊:“放大,放大。”

放大后的视频里,理事长表情平静,没有什么异样,右手握着的东西被手掌盖住了大半,露出的部分看起来像个盒子,但细节非常模糊,阿拉丁说:“平大人,你眼睛比我好,你能看清他手里拿着什么吗?”

平清盛瞥了一眼就说:“是个血样盒。”

“什么?”

平清盛解释:“这是一个标准的医用血样盒,储存病人的血样用的。”

小脑袋咳了一声:“你怎么那么肯定。”

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这本来就是最熟悉的东西,平清盛说:“白条天皇建了那么多采血的地方,采集到的血都要检疫和分级,血样分析是必不可少的质检环节啊,这个盒子我见得多了。”

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屏幕上那一点点盒子边角:“你看,这个转角的地方是圆形的,是为了在里面留出一点空间隔离血样管和盒壁,防止一旦发生撞击血样管会直接撞碎。”

为了验证平清盛的话,小脑袋不断调用来自不同位置摄像头的视频文件查看,阿拉丁这才发现整个联盟办公室都被监控系统无死角覆盖,不由得对自己经常在工作室里一心一意挖鼻孔,挖完还仔细看两眼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

理事长在联盟内活动的行踪一览无遗,他出了藏物司,往外一路走,路上遇到有猎人经过,还停下来两次跟人寒暄,阿拉丁有点焦躁:“他说什么?有录音吗?”

小脑袋摇头:“没有。”

平清盛接话:“没什么正事,都是你吃了没有,东京有家拉面馆很不错我带你去,家里人可好这种废话。”

阿拉丁很佩服:“哟,你行啊!会唇语啊。”

平大人耸耸肩,他常年坐在自家阳台上拿着望远镜看人走路聊天,以猜测那些一对一答到底在说什么为乐,天长日久下来,活生生练出了一整套的唇语识别,但这种个人爱好具有强烈的死肥宅属性,他才不愿意跟阿拉丁他们分享。

视频中理事长和猎人们告别,继续往前,无孔不入的监控一路跟随,很快就告诉了大家他去了哪里。

设备司,飞行器停放场,放着整个猎人联盟最值钱的东西,因此ID验证的手续格外严格,理事长在接受全身扫描识别程序的时候,举起了双手,那个他一直紧紧握着不放手的盒子有一瞬间正面暴露在了摄像头下,随即又被盖住了。

这一瞥之间,盒子角露出一块胶布厚标签,白色,上面的字褪色非常严重,但还是能勉强分辨出上面的内容——

血样:五星。

五星?

在猎人联盟里,五星只代表一件事:最高级别的猎人认证。

盒子里的血样来自五星猎人,还放在这个旧仓库,那这位五星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存在了。那会是谁呢?更重要的是,理事长为什么要来找这玩意儿呢?

阿拉丁瞥了一眼视频拍摄的时间:凌晨三点前后。那时候东京全城死寂,一场各方非人之间盘肠大战即将展开。

理事长的人生原则一贯是“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就连去烤架上拿个热烤红薯都怕伤了手。这种个性的人,却在一个摆明了天崩地裂的时候,孤身一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东京,从仓库了摸了一盒五星猎人的血样,而后掉头去了飞行器停放场。

关于理事长的纪录片播放完毕,大结局是那位老兄爬上一架最新的飞行器,跑了。跟扒手摸完兜就跳公车的架势一模一样。

怎么想,怎么不对。

小脑袋瞥了一眼阿拉丁的表情,说:“启动飞行器之前要输入目的地坐标,系统才会补充燃料和自动设置航向,但飞行器的管理系统属于老爷子的势力范围,不跟主系统联网,我一时之间进不去,你要不干脆过去看一眼得了?”

阿拉丁一听有道理,撒腿就跑,一路跑过猎物司,储物司,在进设备司那条走廊的时候,被屏蔽层挡了回来:他在东京属于外勤猎人,没有任务单刷门禁,根本进不去设备司。

阿拉丁正急得抓耳挠腮,平清盛跟着过来了,一看情形,哐当就往屏蔽门上撞了,阿拉丁吓了一跳,只见一片片的能量碎片从平大人四周消散,火花自溅,但屏蔽门仍岿然不动。

平大人生气,甩了两下胳膊,好像把战斗能调到了最高,又哐当一声撞了上去,阿拉丁叹口气,语带敬佩:“你挺拼的啊。”

这一次平大人都有点带咳了,屏蔽门仍然满血,毕竟是老爷子研发出来的,既反法术,也反高能轰击,传说就算拿中子弹来射,也就是蹭掉点儿皮——没事谁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所以传说一直都是传说,没有被印证过。

阿拉丁与平大人惺惺相惜,人家这么拼,自己不好意思抱着手臂看热闹,于是上去和他站成一排,说:“咱们一块儿撞?”

两人各自吸气,蓄势待发,刚要启动,突然那个屏蔽们咔哒一声轻响,开了。

随着门开,安装在他们头顶上的一个麦克风里幽幽传来两个字:土,鳖。

是小脑袋。

使他们成为土鳖的理由显而易见:如果你背后有人正在操控整个联盟内部的管理系统,试问为什么还非要用蛮力去开一扇门呢?

阿拉丁和平清盛各自老脸一红,阿拉丁还行,平清盛跟小脑袋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来了。毕竟在他辛辛苦苦第一次去撞门的时候,小脑袋想必在控制室里笑破了肚皮。

飞行器停泊场在设备司的后部,那个地方至少有三四千平方米,整体是一个横放的橄榄形,两个尖头是飞行器的出发口和进入口,高处的弧线部分是等待使用的飞行器停放层,而低处的弧线部分是使用后回归,交付设备司等待检修回仓的飞行器停放层,中间有一个大天井,各层之间通过四壁开放的高速电梯连接。

理事长开走的是春分号,最新型号,还处于实验阶段,准光速,极耐操,能扛导弹和法术双击,老爷子把这玩意儿捣鼓出来后,不知道怎么漏了消息,理事长的门槛差点被全球各大军火商给结伴踩平了,个个都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说猎人联盟现在这个生意规模不行,不如改做武器输出,一年至少多赚一千亿云云。

要说理事长对这个项目没兴趣是假的,可惜这事儿其实轮不到他当家作主,老爷子才是设备司的天,果然好说歹说说了半天,老头一个白眼就顶回去了,不卖!

他把这玩意儿看得比亲儿子还亲,每个分部只放一架用于培训,技术手册打印出来足有一千页,A4纸,字号小如蚂蚁足迹,使用条款中连在飞行器里放屁的最高分贝都做了规定。

阿拉丁冲到春分号原先停放的区域,旁边的控制面板处于被激活的状态,但居然看不到飞行器的目的地坐标。

阿拉丁大吼起来:“小脑袋,小脑袋,能不能看到理事长开着春分号去哪儿了?”

小脑袋没有回答,阿拉丁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沉寂的大厅中回荡,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感,他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又喊了一次:“小脑袋?”语调微微颤抖,是有点着急了。

幸好小脑袋这一次回答了:“不知道,但那个不是理事长。”

“卧槽?那明明就是啊。”

“绝对不是理事长,我刚跟老爷子联系上了,理事长一直在总部。”

猎人联盟内部永远保持26度的完美气温,阿拉丁额头上却突然冒出了冷汗。

他们掉头回到应急中心,小脑袋还是站在大概由一百万个全息屏幕组成的瀑布中,浑身闪闪发光,如同神灵现身,也许在那个世界里,他真的也就是比特们的神,他抬头望了一眼阿拉丁和平清盛,又说了一遍:“联系上了。”

“然后呢?”

“老爷子说他已经知道情况了,他和理事长商量一下方案,尽快过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阿拉丁有点不相信:“理事长?”他还在纠结:“是不是真的那个?”

小脑袋梗了一下脖子:“肯定是。”

“他愿意派人过来救命吗?”

“愿意。”

阿拉丁长出了一口气,拍拍小脑袋的肩膀:“行啊,兄弟,你怎么办到的?”

平清盛在一边还是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对异灵川的能力心有余悸:“你发出的讯息会不会被异灵川截获?”

小脑袋弯下腰,从脚边拎了一个铁灰色箱子往台面上一放,箱子的一面是开放式的,里面各种线路交错,另一面有几个红色蓝色的按钮,都褪色严重,跟小脑袋正在玩的全息系统比,这玩意儿感觉来自史前时代:“发报机,二战时期很多间谍喜欢用这个,现在的信号能够先接入网路后加密,再传回发报机用特定频率发出,双重保险,没问题。”

阿拉丁摸了摸那个发报机:“居然能用?”

小脑袋对他的无知一脸嫌弃:“最原始的依赖最少,真的到核冬天的时候,现代通讯文明全毁了,只要有电池,这种发报机还是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把全世界的幸存者联系起来。”

他明显有了底气:“我们就待这儿等老爷子吧,他干儿子在这儿倒大霉,他一定连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翻出来用,我们有救了。”看了看阿拉丁,改口:“东京这些倒霉蛋也应该有救了。”阿拉丁唇角出现一丝笑容,和小脑袋有同感。

但平清盛却没有他们那么乐观。

“老爷子是谁我不知道,你们这么信任他,也许他真的会来。”他冷淡地看着自己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修长有力,毫无瑕疵。他在家里放着一整套护理手的工具,还有顶级的大马士革玫瑰精油,以合适的配比调和出按摩油,在冬日的夜晚,寒风在窗帘外呼啸着,最好还下着雨,平大人总是坐在他的安乐椅中,慢条斯理地修理指甲,去除角质,按摩指尖和虎口,他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愿意它有丝毫损伤,即使他从前拥有过其他身体,以后也能得到更多。

凡人呢?

那些猎人。他们会为了东京居民的生命安全赴汤蹈火吗?

这个问题让阿拉丁也哑然了。

诚然猎人们所追捕的猎物有的也非常危险,诚然大家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去的地方都充满未知数,诚然偶尔拿到任务一看,你也会倒抽一口凉气说妈的老子这一回要死啊要死。

但大体而言,生活遵循着某一些铁律在运转,绵长有序,轻易不会被打破。

你接受训练,领任务领装备去干活,干完活回来报备交接,拿钱走人,月底收一笔固定的薪水,多劳多得;如果你被打得半死回来,医务司二十四小时无休,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会尽力抢救你,因为殉职补贴很贵。

理事长永远在那里,梳着个大背头,心怀叵测地东跑西跑,有时候比屎橛子还讨厌,有时候干出来的事又让你不得不服。

他运营着猎人联盟就好像米其林三星厨师煮着一锅白菜豆腐汤,你也不知道那哥们最后会端出个什么鬼给你,但至少有期待,而且白菜豆腐煮出来的汤,又能错到哪里去?

老爷子也永远在那里,六亲不认,面黑心狠,朴实刚健,出任务失败归来的猎人在他面前虚弱倒地的话,他会踩着你的脊梁走过去看装备都带回来了没有,根本不在乎你为此会多断几根骨头,但你也得承认,他给你的装备,恰好也是你能保住自己全身骨头最重要的关键。

现在要把大家一锅端出来,拯救世界?发钱吗?买了保险吗?牺牲了有高额抚恤金吗?老子不干了现在走人总不用去了吧?

肯定会有人问这些问题,而且问的人很多,就像潮水一样,把任何试图说服他们的人拍在地上,拍得鼻青脸肿。

阿拉丁对此心知肚明,因为如果站在其他猎人的立场,他就是第一个冲上去质问的那个。

面对平清盛的问题,无论多么想要维护身为猎人的自尊,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面对现实。

“也许他们都不会来。”阿拉丁和小脑袋一起叹了口气:“除了老爷子,一个都不来。”

但人生不都是这样的吗?

准备最坏的,希望最好的。

否则怎么样呢?躺平在地上哭死算数吗?阿拉丁摇摇头:“总得试试吧。”

平清盛微微一怔,看向阿拉丁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微妙的尊敬。

“是的,总得试试。”

他想到自家绵延将近六千年的吸血鬼种族,就在短短一夜之间,几乎全军覆没。

还有以后吗?还能重生吗?

谁也不知道,但总得试试吧。

小脑袋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发表了意见:“别他妈假装我们是命运的主宰者了,第一我们没有那个能力,第二我们也没有那个勇气,就交给那些搞得定的人去决定我们的未来吧。”很干脆利落:“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想毛线!”

这算是豁达还是自我放弃,很难说,但只要下定决心,也就不必慌慌张张了。

阿拉丁回到了刚才那个问题上。问道:“既然理事长一直在总部,刚才视频里那个又是什么鬼。”

平清盛叹口气:“你说呢。”

“异灵川捣乱?”阿拉丁和小脑袋面面相觑:“他什么时候连理事长都克隆了一份?”

小脑袋很担心:“不会跟safat鸟一样,突然冒出七八十个理事长来吧。”

同时拥有超过两个理事长的世界,可就是地狱模式了。

阿拉丁是个行动派,认为多想无益:“联盟的所有飞行器不都可以被追踪吗?春分号也行吧?”他照着人家小脑袋后脑勺来了一下:“你干嘛在这儿猜猜看,去追春分号啊。”

小脑袋嚷嚷起来:“追着呢,打什么打。”

说得中气很足,但从脸色看,显然追春分号的难度比在场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高。

这时地面轻微地摇晃了一下,温和得像幻觉,小脑袋和阿拉丁忙着闹,都没注意,但是平清盛马上就警惕起来了。

他凝神感受着环境的微妙变化,脸色越来越难看,很快第二次震动出现,阿拉丁也注意到了。

摇晃开始时非常轻微,但带着强烈的节奏感,渐渐持续得越来越久,越来越强烈,恍惚间给人带来在狂潮中冲浪般的眩晕感,小脑袋一开始聚精神会还不觉得,等反应过来就直接给摇得口吐白沫了。

身处日本,阿拉丁的本能反应就是:“地震吗?”

他扶住操作台,站定马步,转念一想,十分恐惧:“联盟内部是个半独立空间,几乎不受外界环境变化影响,现在震成这样?外面是不是已经翻天了。”

平清盛摇摇头:“不是地震,不可能是自然现象。”他烦躁不安地原地转了两圈,突然问阿拉丁:“这儿,你搞得定吗?”

生死危难关头,一个人的感应力会自然而然敏锐起来,阿拉丁立刻领会了平大人的焦灼与辞别之意:“你赶紧去照顾你们的吸血鬼小崽子们吧,我们就待在这里等老爷子他们回复,再见机行事。”

平清盛略一犹疑便下了决心,挥挥手说:“那么,有缘再见。”夺门而去。

小脑袋伸着脑袋擦了把嘴,扭头正好看见平大人远去,一愣:“怎么了?”

阿拉丁一脸生无可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老狐狸顶不住了,现在这种震法,应该就是黑洞在把整个城市拔地而起。”

即使一再受到拦阻,东京也仍然被带着来到了旋风的锋面,恐怖的吸引力占据了绝对主导,无数人与这个城市一起都即将被挟裹着,粉碎,或进入遥远的异界,很难说哪一种结局更好。

他的猜测没有错。

东京街道上那些如行尸走肉般的居民群再度开始行动,尽管非常缓慢,但动向明显无误,地面呈波浪状起伏,仿佛千万头巨兽在地底同时甦醒,正竭尽全力挣破牢笼想要逃脱。 qhxG9T0cpPMAZcsQet/VEcJCHrIBtA5vlwdmLOHTB3smiGNUwGZ4Fjb17LkfqT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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