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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之一

祖父的去世,对全家人都是一个大大的解脱。尽管这么想显得十分不孝,但事实如此,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你问我为什么?很简单啊,因为我的祖父是个疯子。不不不,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疯的,不然也没法娶妻生子养下这么一大家子人。父亲告诉我,祖父是年轻时脑袋上受过重伤,伤到了脑子,一直没有痊愈,然后随着年岁的增长,伤情逐渐加深,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这才慢慢变疯的。你想象一下,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成天光着屁股在村里乱跑,吃饭不好好吃,喜欢在泥地里刨虫子来吃,拉屎撒尿不分时间场合……别说了,现在说起来我还觉得闹心呐。

受伤的原因?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这么说吧,别看我祖父是个老疯子,听说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干,是个什么……秘什么家?

对对,秘道家,对对,秘术师,就是会变法术的人,我听说只有特别聪明的人才能学秘术。祖父年轻时就特别聪明,秘术学得很好,还被什么秘术师的组织招收了,反正就是前途无量那种意思。

大概在他二十四五岁那一年,有一次,他被组织派出去办什么事,和一群同伙一起去了雷州。雷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那里地势险峻,天气糟糕得紧,有各种各样的怪兽毒虫出没,本地人也都是不开化的蛮子,喜欢吃人肉挖人心。但他们毕竟是秘术师,打架很厉害,什么怪兽毒虫野蛮人都伤不了他们,所以虽然路程很辛苦,但还是慢慢到了雷州北部山区。

他们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是在回程时遇到了雷州野蛮人的部落战争。为了不多惹事,他们选择了绕路,结果不小心走错了道,拐进了一片很荒僻的山区。

那天夜里,下着很大的雨,秘道家们找不到歇宿的客栈或者村庄,只能在一个山洞里生起火堆休息。到了半夜的时候,一个被火光吸引而来的人闯进了洞里。

那个人就是我祖父的悲剧的起源。很多年后,无论家里人怎么问他,他都不肯形容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

“那个人的样貌……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世上存在!”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原本长相普通,却因为遇到了某些妖怪而突然变得很吓人的家伙。你问我什么是妖怪?妖怪嘛,反正、反正就是,就是,不是人的怪物呗,妖怪,妖魔,怪物,邪物,都是那么回事。那个人那会儿已经半死不活了,跪在火边向我祖父他们求救,说他是附近一个名叫李醇村的村民,他们村闹妖怪了,人人都被邪魔附体,变得像他那么奇怪,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死掉了。他算是其中状况最好的,所以挣扎着跑出来求救,正好被秘道家们的篝火吸引过来。

我祖父那时候伸出手去触摸那个人,想要体会一下他身上所附的“邪魔”到底是什么,结果就是那么一碰,他就像是沾了毒药一样,身体马上就不舒服了。我也不懂他们的那些术语,好像是被什么什么力侵入了。对,精神力,就是精神力,祖父说,那个村民的身上有一种很可怕的精神力,连他都不小心中招了。

不过他毕竟是个秘道家,虽然不小心感染了精神力,也不至于太致命,于是同行的人把他留在山洞里休息,其他人一起领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村民去往他的村子,打算探查一下究竟。

没想到,就是那个不小心的失误,反而救了祖父的性命。和他同路的那些秘道家,因为进入了那个李醇村,全都死了。

具体说来是这样的。那些秘道家带着村民出发了,我祖父留在山洞里休养,两天之后,他的身体差不多复原了,但那些同伴却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返回。祖父很不安,就按照先前村民所描述的路线去寻找。按照祖父的说法,雷州本来就人烟稀少,不同的村庄部落之间又往往有着这样那样的仇怨,所以像这样方圆几十里地里只有一个小村子原本是很寻常的。

虽然有大致的路线,但毕竟山区道路艰险,祖父还是花费了很大工夫才来到李醇村的下方山脚。刚刚开始向上攀登,他就感觉到整个山体在颤抖,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刚刚好在那时候爆发。祖父拼命逃脱,终于没有被埋在山石下,但脑袋上却被一块落石狠狠砸了一下,直接把他砸晕过去了。没错,这就是后来他脑子坏掉的根源。

醒过来之后,他发现,唯一一条能通向村口的山路,已经被山崩的落石彻底堵死了,再也无法上山。而祖父在这些落石当中,感受到了那种什么力……对,精神力。他说,这是人为制造的山崩,是他的秘道家同伴们干的,目的就是截断这条路。他无法猜测山村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一定是非常凶险非常吓人的,以至于他的同伴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把自己封闭在李醇村里等死。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把那个村子里的“邪魔”彻底封锁住,不让它离开那个山头,再去祸害其他人。祖父脑子清醒的时候,每次说起这件事都是止不住地掉眼泪,夸赞他那些同伴真是太伟大了,为了拯救世人而牺牲了自己。

后来?后来我祖父挣扎着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最近的一个镇子,刚刚踏到小镇的石板路上就昏过去了。他在雷州养了两个月,外伤虽然好了,脑袋里却一直不舒服,经常莫名其妙地头疼得厉害,尤其是在使用那什么力,对,精神力的时候。

不能用精神力,也没办法当秘道家了,他只能退出了那个组织,回到宛州,在我们村当了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好在他挺有学问,当教书先生倒也能赚到饭钱,后来就娶妻生子,这么着过完了一辈子。当然了,因为头上的伤,年纪越大,就越糊涂了,我们也只能一直忍耐到他老死。咳,还是不该说这话的,不孝,不孝啊……

雷州的事?没有更多的细节了。他愿意说的就那么多。我小时候对这个故事还挺感兴趣,老是缠着他问,他见到的那个被邪魔附体的村民,到底长成什么样,能够让一帮子见多识广的秘道家都吓得不轻。但他打死也不肯说,只是反反复复重复那一句话。

“那个人的样貌……那副样子……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世上存在!”我祖父说。

——节选自佚名氏《绥中乡谈杂趣》 sfyqLJxXpFj8VcNYuap11cADpYbs8xbcF1t+3MhSjRNyoqZh1YtDM+Kl0E8JcN0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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