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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若是寻常地方,公蛎被凡人看穿原形,早夺路而逃了,可是这里条件优渥,饮食精致,而且他心里对钱耀宗不是很瞧得起,二丫一个纤瘦的小女孩,便是说出去别人也不一定信,所以只是震惊了一下,每日照旧在如林轩闲逛。

不知不觉好几日过去,公蛎将如林轩的环境摸了个烂熟。如林轩是个堂馆,并不以旅业为主,东侧是园林和客房,西侧是茶馆舞池。客房只有九间,房间名字叫什么昊天、惊天、震天、御天、佑天、闻天、悦天等,一个比一个响亮;其客房虽然不多,但是大大小小的舞池、厅堂有好多个,比如大堂的圆形舞池,叫做“月下”,通常的歌舞表演便在这里;后园临水有个方形的木制舞台,叫做“听涛”,一般用来表演杂耍;还有好几处装饰豪奢的圆形厅堂,里面或摆放全套乐器,或安置各种道具,有钱者可包场点播表演,公蛎曾亲眼看到这些豪华套间有美人儿出入,并传出丝竹之声,只是无缘进去观看。

另外与其他堂馆不同的是,如林轩没有专属于此的驻堂倌人,茶馆里酒水供应不断,但每日两场的演艺皆从其他青楼或梨园聘请而来。不过正因为此,日日不同,比其他的堂馆教坊更为新鲜有趣,深合公蛎胃口。

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没有个伴儿,看到美人美景或好玩儿的物事,连个分享或者炫耀的人都没有。公蛎也尝试去搭讪过几次其他的住客,但对方皆神色敷衍,只点头摇头,甚是无趣;公蛎想去叫了胖头一起过来享受几天,却唯恐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儿,索性自娱自乐算了。不过大多时候,公蛎都是乐不思蜀,早将自己是忘尘阁半个掌柜之事抛到脑后了。

这日晚饭时分,公蛎犹自气鼓鼓的。原来他刚才出门,迎头碰上了昊天房的冉老爷。

冉老爷平时很少外出,也不与人交谈,吃饭都是伙计送进房的。公蛎主动搭讪,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

味道很淡,若不是公蛎鼻子厉害,他人决计闻不出来。它既非草树花木又非脂粉花露,也不是什么汗臭马革气息,倒像是从他身体内部发出的,说香不香,说臭不臭,却让公蛎觉得极为舒服,不由生出亲近之意。

所以,两人迎面碰上,首先入鼻的便是冉老爷身上那种让人亲切的味道,公蛎一时昏了头,忘了冉老爷的冷脸,满脸堆笑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冉老爷好!冉老爷可是出去吃饭?”

冉老爷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扭身回了房间。刚巧住在对面佑天房的冷傲女子出来,见到此景,嘴角一撇,冷冷一笑,款款走开,公蛎热脸贴了冷屁股,讨了个大没趣,还被美人儿瞧见,直到餐区还愤愤不平。

刚坐下,点了几个今日的优惠菜式,衣角被人一拉。回头一看,原来是二丫。

钱耀宗不知去了哪里,二丫独自坐在公蛎背后的矮几前。她瘦小,又穿着同软榻同色的暗红色衣服,所以刚才公蛎竟然没有看到。

她倒是一点也不认生,用小指头指着对面,小声道:“你看那只老狐狸。”

公蛎正要说“小孩子不许骂人”,忽然警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她手指的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独自一人,临窗小酌。

二丫爬上公蛎的膝头,咯咯笑道:“他头上那撮白毛,真好玩。”

男子头戴白玉发冠,一头黑发,并无什么白毛。

公蛎按下心中的惊诧,附和道:“二丫好眼力。”

二丫嘟嘴道:“我说了我叫玉姬。”

公蛎忘了心头的不快,哄她道:“好好,玉姬。玉姬好好瞧瞧,这里吃饭的人,还有哪些是……哪些比较特别的?”

二丫果然用手指点着:“哈哈,那位猫脸姐姐耳朵好长。”

公蛎扭头看去。竟然是刚才碰到的妙龄女子,坐在一角,单手托腮瞧着窗外,神态一如既往地孤傲冷淡。公蛎前几次曾试图搭讪,皆被冷冰冰拒绝,万没想到她竟然是一只猫。

公蛎额头冒出了汗,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道:“还有其他的吗?”

二丫小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摇摇头道:“没有啦。”

毫无疑问,二丫能分辨混迹于人类之间的非人。她年龄尚幼,身体瘦弱,若非修炼,定然是天生异能——钱耀宗在北市附近有家有院,家境也不富裕,怎么会带着瘦弱不堪的女儿住进如林轩来呢?他们如此接近自己,到底有何目的?

如此一想,公蛎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二丫显然已经觉察公蛎的情绪变化,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怯生生道:“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瞬间泪珠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公蛎欲要起身离开,又心疼刚点的菜,干笑了两声,道:“哪里,二丫,不,玉姬又乖巧又懂事。”

二丫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紧挨着公蛎坐下,甜甜笑道:“大青蛇你真好。你做我的好朋友好不好?”

公蛎本想说“你去找其他孩子玩吧”,但见她歪头看着自己,表情认真诚挚,不忍拂了她的兴,随口道:“我们昨天都是朋友了呀。”

二丫激动地跳了起来,刚好有伙计端了菜来,疑惑地打量了二人几眼,躬身道:“两位慢慢吃。”

公蛎见钱耀宗还不回来,便取了二丫的碗筷过来,给她夹了些菜,随口道:“你爹爹呢?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却见二丫紧盯着伙计的背影,一言不发。

公蛎好奇道:“怎么了?难道他……”

话未出口,二丫将他衣袖一拉。伙计回过头来,冲二人憨厚一笑。

二丫一改刚才的活泼,乖乖地坐到公蛎身边,默默吃菜。公蛎心中大为疑惑,低声问道:“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二丫小眼睛瞟瞟正在忙碌的伙计,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良久才道:“好奇怪。”

公蛎追问道:“什么好奇怪?”留心看那几个伙计,长相普通,举止神态寻常自然,并无异样。

二丫皱着眉,抠弄着手指头,一脸迷茫。公蛎佯装伤心:“你刚还说我们是好朋友呢。”

二丫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是……看不清。”她认真地对几个忙碌的伙计看了又看,迟疑道:“……这些伙计,都没有脸。”

公蛎一惊,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没没……没脸?”二丫神态专注,看了好久,长吁了一口气,道:“嗯,这些伙计长得太寻常啦,一点特点都没有。”

原来如此,公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笑道:“我当是怎么了呢。”

二丫道:“我见过的人,只要见过一面,过后从来不会忘记。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于别人的特征,但是这里的伙计,明明长得不同,但我每次我来,都记不得他是不是上次上菜的那个人。”

公蛎逗她道:“那你有记得我吗?”

二丫毫不犹豫道:“前几日你在大马圈赌钱,要不是那个长脸叔叔,你肯定要输光了啦。”公蛎哈哈大笑,赞道:“玉姬好本事!”

可二丫却收了喜色,闷闷地道:“我娘说,我看到的东西,谁都不能讲。要是讲给别人听到了,他们就要用火烧死我。”

公蛎对这个小女孩越发好奇,问道:“为什么?”

二丫睁大了眼睛,小声道:“我同别人不一样。我从小就能看到……”她偷瞄着公蛎的脸色,“就能看到街上的人中间,混着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凶狠,有的和善。不过大多同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啦。”

公蛎默然。洛阳城中,魑魅魍魉,飞鸟走兽,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么,只是自己法力微弱,不能辨认而已。同时想起的,还有虞姬赵婆婆说的一段话。她说,那些天生具有灵力的女婴,自古以来便被视为不祥,一旦有人发觉,便会被溺死或烧死。

二丫见公蛎既没有表示惊讶,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很是高兴,道:“大青蛇,你也能瞧见么?”

公蛎见她天真烂漫,微笑道:“我瞧不见,你那种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另外我有名字的,我叫龙公蛎,你要叫我龙叔叔。”

二丫咯咯地笑,道:“我才不叫龙叔叔,我要叫你蛇哥哥。”果然蛇哥哥、蛇哥哥地叫个不停,公蛎也只好随她。她似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但一瞄见伙计往这边看,马上收了笑声,重新委顿下去,而且这些动作转换得又快又自然,全然不像一个七岁小女孩心无城府的样子。

伙计进了后厨,二丫这才又高兴起来。公蛎试探道:“你娘她还说什么了?”

二丫撅嘴道:“我娘说啦,有三件事我一定要记得:第一,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大惊小怪,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同他们不一样;第二,遇到特殊的坏人,赶紧用牙咬他们;第三,千万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爹爹和奶奶。”最后面一句,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公蛎听到她说的第二点,看到她贝齿一闪,笑道:“用牙咬?只怕牙磕掉了也不行,还是赶紧逃。”听了第三点,打趣道:“那你怎么相信我?”

二丫瞪大眼睛,认真道:“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呀。”

面对一个小女孩毫无保留的信任,公蛎也不知说什么好,道:“我看你总是肚子疼,你娘有没说到底怎么了?”

二丫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好,一本正经道:“我娘不告诉我,我却是知道的。奶奶不喜欢我和我娘,总找茬骂我们。爹爹呢,大多时候是不管我的,赌钱赢了就买酒肉吃,输了钱就会被奶奶骂,可是奶奶最后骂着骂着就又扯到了我娘和我的身上。”

公蛎对钱耀宗母子又多了几分鄙视,道:“她儿子赌输了管你们什么事?真是不讲理。”

二丫见公蛎赞同自己,用力地点头,道:“对呀,真是不讲理。”

公蛎道:“你还没说你的病呢。”

二丫道:“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疼痛,全身上下除了腿脚,没有不疼的。”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肚子,疼得皱起了眉:“娘安慰我说,等我长到十二岁,就好了,也能像隔壁姐姐一样高,又能跑又能跳啦。”

怪不得她总提十二岁,原来是这样。公蛎打量着她骨瘦如柴的小身体,暗暗地叹了口气。她这样子,能长大成人已经不错了,想要恢复到正常人模样,只怕不能。

二丫沉浸在对十二岁之后的幻想之中,小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道:“娘说,等我大了,就找个好人家,一定不找像我爹爹这样的,好吃懒做,赌博吃酒,一无是处。”

后面几个词显然是她娘的口吻。公蛎心酸之余,还有些好笑,不由脸上露出怜惜之色,道:“行,你快快长大。”

二丫瞥了他一眼,垂下头颈,过了片刻才道:“我一直听我奶奶同娘吵架,当然只是我奶奶骂,我娘听着。去年冬天,有一天我睡到半夜,听到奶奶又同我娘吵架。我爹爹喝多了酒,说自己没儿子,奶奶就开始骂我,说我不是人,是妖精,占了她孙子的位置,还说总有一天要弄死我。我娘一向很听话的,那日突然生气了,就跳起来骂我奶奶,说她是个恶毒老刁妇,活该断子绝孙。”

婆媳不和历来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家庭矛盾根源,但做祖母的如此辱骂自己的孙辈,公蛎还是第一次听到。看着这些话从一个七岁女童嘴里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公蛎惊诧之余又觉得心疼。

“后来越骂越激烈,奶奶说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早就该死了,与其活着浪费粮食不如给我弟弟引魂。我娘气得很了,就回骂道:‘二丫如今这样,还不是你害的!她三个月时,你假惺惺说帮我带孩子,趁我不在家,往她身上扎针!’”

后面那些话,完全是模仿她娘的口吻,咬牙切齿,声音低沉嘶哑,恨意十足。

公蛎吃了一惊,道:“针?扎入体内?”

同儿媳妇吵架,针扎孙女,真有这么狠毒的祖母吗?公蛎不敢相信,断然摇头道:“你睡得迷迷糊糊,定然是听错了。”

二丫绞着手,眼神中有惊惧有茫然:“哦,我有时也这么想。但是当时奶奶听了,一下子便不做声了。我爹爹赶紧跑过来,推着奶奶回了房间。”她看着公蛎:“蛇哥哥你知道什么是引魂吗?”

公蛎愣了一下,支吾道:“这个么,估计是你奶奶信口开河。”引魂是巫术的一种,范围甚广,公蛎对着这些东西向来过耳便忘,从未深究。但料想若是毕岸在,定能说出一二来。

二丫唔了一声,并未深问,继续道:“我娘像疯了一般,不依不饶,追到我奶奶的房间,继续低声骂她。我偷偷爬起来,溜到窗户那里偷看。我娘披头散发,嘴里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从那之后,奶奶找我娘骂架的次数便少了,而且对我渐渐好了,有时还会带糕儿给我吃。可是我还是很怕她。”

她虽然年纪小,但口齿清晰,条理分明,说话像个大人一般,公蛎不知不觉口气郑重,也把她当做个小大人对待:“你整日浑身疼痛,应该好好找个郎中瞧一瞧。”

二丫道:“瞧不好的。奶奶对我好的时候,说我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公蛎大致了解了她家里的情况。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婆婆泼辣,儿媳妇要强,儿子无能,孩子多病,家里鸡犬不宁。

吃饭的人渐渐散去,钱耀宗还没回来。公蛎问道:“你爹爹呢?”

二丫道:“爹爹才不理我呢。他觉得我是个累赘,害得奶奶和娘总吵架。”

公蛎道:“我瞧着你在你爹爹面前不怎么说话。”钱耀宗不关心她,她似乎也不怎么爱自己爹爹。

二丫不安地摇晃了一下,道:“……爹爹在娘面前对我还好,可若娘不在,他便不理我,有时还冲我瞪眼睛,很吓人……娘说,爹爹不喜欢我机灵多话,要我不许多嘴多舌……我知道的,他同奶奶是一伙的,他要是发现我不傻,什么都知道,定会去告诉奶奶。奶奶就会偷偷杀了我……”

公蛎忍不住笑了,道:“真是孩子话!奶奶怎么会因为你不傻而杀你?你要让她看到你懂事听话,她便会喜欢你了。”

二丫变了脸色,拼命摇头,道:“不不不……”

公蛎心想,女人真是个难懂的东西,连这个小丫头也不例外,有时机智聪明得像个大人,有时却敏感多疑。见她一副惊恐的样子,抚弄了下她的头发,柔声道:“不怕不怕。大人吵架,有时话赶话,说得过了,你不用当真。”

二丫看着他,慢慢平静下来,朝这边挪了挪,将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臂弯上,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狗。

公蛎心中升腾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心想自己若有这么个女儿,一定好好疼她。

公蛎吃饱了,看着二丫像个小猫一样精心地挑着喜欢的菜一点点吃,疼惜道:“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二丫乖巧地道:“够啦。真好吃。”她夹起一块鸡肉,眼里分明露出孩子见到美食的垂涎之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放在小碗里,小口地咬。而她的面前,一处沥拉的油渍都没有,比公蛎桌前还要干净。

像她这种家庭条件,能教养成这个样子,着实不错。公蛎忍不住道:“你娘一定是个大家闺秀。”

二丫放下筷箸,小心地将骨头吐出来,从怀里抽出一条洗得发白的破手绢,将嘴角的油拭干净,歪头得意道:“我娘很厉害的!她什么都懂。”

公蛎本想问一句“那你娘怎么会嫁给你爹”,又觉得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还是打住了,道:“你家里又不是没住处,怎么会跟爹爹住在这里?”

二丫嘟起嘴巴,道:“我娘走亲戚了,没法带我去,奶奶一见,先骂我娘出去偷人,后来又骂我爹爹没本事,管不了自己婆娘,一天到晚臭骂个不停,也不做饭。爹爹烦了,就带着我一起去赌钱,赢了钱,刚好碰到这里开业优惠,就住进来啦。唉,要是被奶奶知道,肯定要骂死我。所以我叫爹爹不要出这个客栈一步,等我娘回来再回家去。”

连“偷人”这种词汇都能从二丫嘴巴里说出来,可想而知,她那个奶奶有多泼辣。处在这么一个环境中,难怪她比同龄孩子早熟些。公蛎道:“奶奶骂的那些脏话,你可不要学。”

二丫连忙点头,道:“嗯,我知道的呢,娘也说这些话我必须听过就忘。”

公蛎夹了一块糕儿给她,心满意足道:“住这里多好啊,又舒服又好玩,装璜也好。”

二丫随意看了一眼四周,瘪了瘪小嘴儿,道:“这里一点也不好,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我们家住着舒服。”

公蛎心想这小丫头口气够大的,正想逗她,钱耀宗回来了,二丫瞬间收起了眼里的灵动,往旁边一歪,滚到两个软垫之间,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钱耀宗的脸色也不好看,闷声在隔壁案几前坐下,呆呆发愣。

公蛎凑过去搭讪道:“钱兄可是吃过饭了?”

钱耀宗猛地抬头,看见公蛎忙堆了一脸的笑,回道:“正是正是。”

公蛎道:“刚才有好些免费的点心呢,也不见你过来。”

钱耀宗眼神飘忽,呵呵了两声,道:“知道知道。”

公蛎正组织措辞,想着如何委婉地劝他对二丫好些,钱耀宗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抓住二丫的后领,像抓小鸡一般拎着,起身走开。

二丫脑袋勾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公蛎。公蛎忙给她一个鼓励的笑,看着她父女二人回了房间。 wNJ15yTXtuNcLVVCzUXAFR5SeWslBGRxkmoH8cqWX7arFpBcObTEUd4R5ZOVUj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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