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昭阳宫为止,皇后警告她时那充满恨意的语气和眼神仍然停留在秦商脑中,驱之不散。她能理解皇后的心情也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有害颜央的想法,但却仍是惶恐不安。她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恐惧来源于何,混杂的思绪更是无法言喻。
“别把皇后的话放在心上。”施锦送她到那个小院的门前便准备离开。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见他要走,她连忙这样道了谢。她并不是傻子,虽然之前与面前这个人有过诸多矛盾,她还是看得出他今日是为了保护她才与她同行。直白点说,今日若非施锦在场,皇后绝对不是警告她一句话便作罢。至于皇后为什么对这个人有所忌惮,那就不是她能探究的东西了。
而面对她这真诚的道谢,施锦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是你自己的命太好。”
自己一直以来确实是很幸运,这一点秦商并不否认。但从施锦口中听到这句话,她就很是不解了,只能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他,然后看到他毫不多话的转身离去。
“秦商。”院内的殷阮见她一直没有进来,便好奇的走了出来,见她在这里发呆,也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朝着施锦的背景看去,然后有些困惑的微微皱起了眉,“这不是猎场那个人。”
“皇上身边的,司礼监的人。”秦商知道殷阮对施锦的印象只停留在围猎时用手挡箭那一幕,便也没有多说不该说的事情。
“对,就是他……我还记得那天他救了璟妃,竟然用手去挡……等等,他该不会是……”殷阮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秦商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紧接着便听她又说了一句,“他该不会是喜欢璟妃吧,胆子真大。”
“也许吧……”秦商跟着干笑了几声,稍稍放下了心。虽然真相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的,但看着殷阮现在尚且怀有希望生活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将那残忍的事实说出。
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对了,一会儿如果有人来了,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叫他回去。”跟她在院子里吹了会风,殷阮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为了昨晚的一夜未眠补个觉。
刚开始秦商还不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但自己在院内坐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皇上?”
“嘘!”慕容济冲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朝着她摆摆手阻止了她想要行礼的动作,东张西望了许久才走过来低声问道,“她睡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殷阮,秦商连忙朝着他点点头,“殷姑娘说想歇着,叫您一会儿再来。”
“我…朕就知道她一定会睡,昨晚她听故事听了那么久,都哭了。”确认殷阮睡下之后,慕容济的声音放得更低,两人挤在石桌边仿佛地下党接头一般。
“臣妾看殷姑娘倒是很喜欢那盆花,恭喜皇上了。”女人都是感性的,自从知道这两个人的结局后,秦商对这个笨蛋皇帝的好感也提升了一些,虽然强占殷阮这一点始终是错的,不过怪罪与否那都是殷阮才能决定的事情,她作为一个外人,只是衷心的希望失去一切的殷阮能再次获得幸福,哪怕是短暂的。
“你真是个好人。”对于她的体贴,慕容济认真的称赞了一句,然后困惑的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回皇上,臣妾叫秦商,赵秦商。”获得称赞总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尴尬。
而紧接着,慕容济说出的则是一句更让她哑口无言的话,“秦商,等过些日子,朕送你出宫吧。”
“皇……皇上……”在不知对方是假意试探还是真心这样说的情况下,秦商只能用惊慌的眼神看向他,“您怎么这样说?”
“自从见了阮儿之后,朕才知道自己之前荒废了多少年月。反正你也一定不是心甘情愿入宫的,与其这样在宫里耗着,不如趁着年纪小出宫再去找个自己中意的心上人嫁了。”说到这儿,他还摆出了一副大哥哥的架势拍拍她的头,“你才刚刚及笄,又帮了朕这么多,反正朕以后也不会看你,别孤身一人呆在这宫里了,朕会想办法送你出去的,就当是报答你。”
常听人说爱情会改变一个人。但直到此时此刻,秦商才完全相信了这个说法。爱情岂止会改变一个人,还会给这个人重新换一个大脑。换做他人这样说,她也许还会怀疑一下,但眼前这个人实在单纯的傻,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便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臣妾先谢过皇上大恩了。”
如果这件事能够成真,那她真的是如施锦所说,命太好了。
又五日,皇后颜氏崩,梓宫奉安宫中,辍朝五日,停嫁娶,辍音乐,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饰,初祭、大祭、绎祭、月祭、百日等祭,与大丧礼同。帝服缟素月余,册谥仁惠。
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生前很可能伤透了对方的心,在其死后,慕容济还是为了这个大自己三岁,既是姐姐又是妻子的女人办了一个堪比帝王的葬礼。只不过天气渐渐转凉,在白天的祭拜过后,夜晚守灵的人渐渐减少了。从最开始的璟妃身子不适,到后来妃嫔们皆是以体弱为由回自己寝宫歇着,七日过后,每到夜深,偌大的灵堂里便只剩下了一些宫人和秦商一人。
七天以来,面对宫人们敬佩的眼神和后妃们的议论纷纷,秦商真的很想说一句自己并不是不想走。事实上,在第一天她想借故逃走的时候,慕容济就偷偷拦住了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她守满七天。他肯放她出宫,她一直感激涕零,面对这个要求自然也不会拒绝。但这几天下来,仔细想想,她发现当个好人真的很不容易。慕容济自然也是可以让其他人留下的,但他并没有,而是直接选择让她守在这里,说的直白些,无非就是“欺负”她是个“好人”。而她,只有自认倒霉。
秦商自认胆子还算大,再加上宫人众多,就算是在灵堂与棺木呆了这几日也并没有畏惧之感。但今夜不一样,今天是皇后的头七,也就是所谓的回魂夜。这种日子,死者的家人确实是要回避的,以免死者回魂时见到徒生留恋。但她守在这儿就无妨了,皇后就算真的回魂,见了她,也只会气的掉头就走早日转世。
许是这个特殊的日子听起来就阴森恐怖,秦商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许久也没能让自己无视心中的惧怕。偏偏宫人们见她想的出神,为了不打扰到她,便都退到殿外候着,她连阻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回魂夜,阴冷的灵堂,棺木,白烛,还有微微颤抖的她,好一幅恐怖片开头的画面。
“咣!”大门突然打开,带进一阵阴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惧达到临界点的她只能失声尖叫,一边叫一边向后缩,想喊救命却连救命两个字怎么说都忘记了。
“在皇后娘娘灵前这样喊叫,是大不敬。”推门的人走进来之后便给了她一个白眼。
“怎么是你。”待看清来者长相后,她高举着白烛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算起来,她应该是第二次对他这样说了,无奈对方每次都能吓的她一身冷汗。
“不然你还想着谁会来?”施锦走到她面前夺走她手里的白烛放回原位,这才坐到她身边,而且明摆着是一副要一直坐下去的架势。
“你打算呆在这里?”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除非你再喊来喊去把别的人引来。”对方冰冷的语气倒是堪比恶鬼。
“谢谢。”有了前几天的经验,秦商发现自己可能一直误解了眼前这个人。仔细想想,其实他换掉她宫里的人是为了换走其他后妃大臣的耳目,在行宫发现她与颜央见面也并没有挑明而是调开了禁军,再到鸳鸾殿时那句嘲讽的“引你来你就来”其实也是在紧张她的安危。至于现在,她已经能够想通他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与害怕的她做个伴。
而证明她没有多想的便是施锦对于这句“谢谢”的默认。
“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啊?”面对这种几乎让她受宠若惊的待遇,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而且借着现在这个气氛便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你不需要知道。”对待她的疑问,他的态度始终相同,“废话太多。”
秦商很没出息的闭了嘴。
殿外,本是好奇为何无人看守的顾尔雅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不由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哥哥……”
“回去。”颜央只说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