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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欢……
李城意三岁多，发音还不太标准，他是一直这么喊成欢的。
相比梦中呓语，李棠更相信成欢曾出现在李城意房间。
仆婢不敢妄猜，殿内的气氛如黑云压城。
李棠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裙裾，勉力平复呼吸，沉下声道：“这件事不准说出去。”
“是。”意识到公主不会追究她的责任，那婢女放下心来。
李棠又交代：“告诉四皇子的几位老师，就说本宫要择出三个月的时间请大师为城意讲解佛法。故而诗、书、礼这些课程都要延缓。”
为防有心人大做文章，她准备隐瞒李城意失踪的事。
四皇子身边的女官连忙应声。
这个时候，浊光来了。
他带来一封信。
“将军夜里走得急，”浊光道，“这是给殿下的信。”
成欢在信中说得很简单，李城意三岁多了，在府中上蹿下跳不如出去长长见识。所以他自作主张带走李城意，望公主殿下宽心。
的确是自作主张。
但李棠怎么能宽心？
且不说成欢如何能照顾得了一个才断奶不久的孩童，就说李城意是皇帝嫡子，无诏不得出京这一条，就是犯了重罪。
到了傍晚，朝中又传来消息，说是皇帝命江南西道节度使林奕领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一职，即刻离京赴任。
来报讯的羽林卫将军白夜容蹙眉站在石榴树下，跟挺着肚子的李棠隔开两丈远的距离，面带忧色。
一颗垂坠在枝头的石榴裂开口子，低低碰触白夜容的肩头。他把那石榴拨开，向李棠的方向踌躇不安地走近一步。
李棠安抚地笑着道：“有什么不对吗？”
白夜容的神情带着怜惜和自责，看向李棠。
“陛下让林大人去，是因为不知道林大人和驸马私交甚好。”白夜容道，“尽管如此，陛下还是安排了人去做林大人的副官，那人持陛下手谕，关键时刻可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到何种地步？”李棠问。
白夜容咬牙道：“生杀予夺取人性命。”
河北道有兵马十万，是西北往京都来的必经之路。所以让林奕去防守，防的不是金国，而是可能谋逆的成欢。
又安排别人盯着林奕，便是连林奕也无法信任。
“本宫有些奇怪，”李棠蹙眉道，“父皇他……如今还信谁呢？”
皇后的母族已经尽数扶助李棠，朝中也有小部分官员愿意配合李棠推行新政。那些顽固派里一部分是德妃和燕王的朋党，未被清算只是因为他们暂时还算老实。这些人皇帝都会忌惮猜疑，另一些大臣中，李棠想不出还有谁可用。
白夜容略难堪道：“不过是一些近前的内侍。”
内侍，也便是宦官。
李棠的脸色白了。
前世的宦官干政没有这么早，是在母后病重死去，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才逐步出现掌握权柄的。
他们蛊惑欺瞒皇帝，私自批阅奏折，金国还未打来，他们便伪造投降文书要割让河北、西北两道土地和百姓。
若不是李棠和白夜容把他们铲除殆尽，恐怕更早些时候便要亡国。
这一世竟出现如此之早，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吗？
李棠从梨花木椅子上起身，扶着阿萝向前几步，走到白夜容面前。
白夜容微垂着头，眼帘内像弥漫腊月的雪，冰冷中带着自责。
“都怪我，”他开口道，“日日在宫内保护陛下，却得不到他的信任。让殿下你在孕期这种时候，还要劳心。”
“这怎么能怪你。”李棠笑了。
她不光不怪白夜容，还想感谢这两世他都是这么帮助自己。
何德何能，得人庇护。
“将军不要担忧，”李棠反过来安慰白夜容道，“宦官们也未必齐心，还望你费心找出不同派别，我们好从他们内部瓦解击溃。”
这正是前世时成功的法子。
这法子是师父想的。
白夜容缓缓抬头眼睛微亮，郑重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告别李棠出去，在回宫的路上，白夜容把她的神情和她说的话，在心中回忆了很多遍。
她的一颦一笑，她扶着肚子走路的样子，她蹙眉或者展颜，她安慰自己时的语气。
不知不觉间，白夜容潜意识忽然想：不知道成将军会否活着回来。若……
他猛然摇头驱走邪念。
成将军虽然名声很不好，但他已经是殿下的丈夫。那么，还是希望他好好的吧。
距离京都百里，一处树林中，成欢顺手摘下成熟的甜柿，用棉布拍掉灰尘，送入口中。
个子矮的李城意够不着树枝，跳跃着抱住成欢的大腿，眼巴巴道：“吃欢……给我！”
“说‘请。’”成欢转眼吃干净甜柿，对李城意道，“要有礼貌。”
李城意扁嘴看着成欢，威胁道：“你不给我吃，我告诉我姐。”
成欢没有搭理他，几步走到篝火旁坐下。
那里正用火烘烤着两只野兔，他时不时转动铁架让肉质均匀。细盐要撒很多遍，这样才能渗入肌理香嫩可口。
李城意嘟着嘴坐下，抹一把脏兮兮的小脸，流着口水道：“本殿下不吃柿子了，这个野兔，给我一只。”
成欢摇头：“本将军说过，不帮忙狩猎，就没有东西吃。”
他说着取下烤兔，吹得不那么烫了，才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咀嚼起来。
吃一口兔肉，喝一口烧酒。
“哇……”李城意的扁嘴嘟嘴终于变成张嘴大哭：“本殿下要回去，要回京都去！”
他说着朝林子外跑去，可刚走了没多久，便见不远处有野狗徘徊。
那狗比他自己还要高上半头。
李城意又哭着跑回来。
他在美味的食物和皇室的尊严之间衡量很久，终于还是挪步走到成欢的弓箭旁，小心把箭矢插入箭筒，把弓箭抱起放在马的褡裢内。
“本殿下……”他扭扭捏捏道：“做好了。”
“来吃肉。”成欢很爽快。
李城意迅速跑过去，一把抱住兔腿啃下肉。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他牙齿咬力弱，这肉烤得入口即化唇齿含香。
“酒……”吃完一口，李城意也学着成欢的样子伸手。
成欢却递过来一碗野菜汤。
“你喝这个。”
他的神情不容置疑。
李城意接过菜汤，如蚊虫嗡嗡般，道了一声谢。
金国皇宫内，阿兀术已经得到消息，成欢要来。
“你们可以起来了。”他对宫外跪着的天山部将领道，“汉人派了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来。”
天山部将领群情激动。
“可是成欢吗？我等正要杀他！”
“多少兄弟死在他手里！”
“他是我们的死敌！”
“杀了他为部主偿命！”
阿兀术冷声道：“说狂语无用，你们还是回去准备吧。”
跪了好些日子的将领不服气地应声，纷纷退下。
“杀他啊……”
阿兀术拍拍自己的胸膛。
“还是要等棠儿生产后再杀。”
说起生产，得让医官算算日子了。
等成欢死了，自己就可以替代他，成为棠儿的丈夫。
至于棠儿生的那个孩子，阿兀术不介意多养一个娃娃。
虽然后爹难当，但他会保证跟棠儿为他生的孩子一视同仁。
当然，他的孩子们会更壮硕结实，揍起成欢的孩子不在话下。
这么想着，心里喜滋滋的，准备回去阅读昨日浊光按例送来的信件。
连着三次被信件打击，他在强迫自己晚些打开。今日心情好，就不信那信还能让他跺脚踹门自伤。
小心翼翼打开，瞥一眼，没看清，仔细看——
“今日驸马为公主殿下洗脚，洗完脚关上房门迟迟不出，内有异响……”
阿兀术捂住胸口起身，头脑一阵晕眩。
“孤——”
他大骂道：“明日就要杀了成欢！”
“来人！”他大喊，“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