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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妻子床前的男人

这一次他未入梦,也不是化风,龙涎香的气味中,他玄色的斗篷遮盖脸庞,只露出森冷的下颌,就那么,推门而入。

李棠惊醒坐起,见风卷着床帏高扬,一个男人便到了身前。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黑黝黝的斗篷里看不出他的样貌,只看到那嘴唇,勾出一抹笑。

“每年今日,本府君都可以出来转转,”他开口道,“真正地,出来转转。”

所谓真正,是指化为实体吧。

李棠第一次见他,是在死亡后的空旷幻境中,后来便是在梦中。这是第一次,在人世看到他。

在这百鬼夜行的中元节。

她的手在薄被下握紧,感觉如置身夏日的冰窖,遍体生寒。

“李棠,”府君腰间的笔颤动着,低声道,“你,要食言吗?”

他的手藏在阔袖中纹丝不动,可李棠却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那力量在掐断她的脖子和让她窒息之间反复锁紧,她疼痛得几乎晕眩过去,可更难受的,是憋闷。

无法呼吸的憋闷。

清亮的眼眸中迅速布满血丝,眉头紧蹙面容扭曲,李棠的手在脖颈间拼命抓挠,却抓不到任何东西。

锦被在挣扎中散开,露出她滑如凝脂的小腿。小腿并不瘦削,反而在她接近死亡的痉挛中透出一种结实的美感。

忽然,那东西丢开她。

李棠大口喘息着咳嗽,却又连忙掩住嘴避免被人听到。

成欢就在院中,他——

刺耳的拔刀声响起,李棠看到一身玄青衣衫的男人从门口扑来。

像是一道劈向恶灵的闪电,果决、迅速、神鬼难挡。

那是她的丈夫,成欢。

许州香山寺。

八角九层塔旁边的藏经阁中,法号子聪的小和尚已经坐了七七四十九日。

七伤、七报、七佛、七级浮屠。七乃神圣不可解之数,四十九日该尘尾书镇、参破神魔。

可小和尚依然一窍不通。

他面前摞着厚厚的佛经典籍,一边摞满了,转转身子换另一边。到最后给他送饭的弟子需要搬来梯子从上往下投递,如同把木桶送入水井。

那些典籍中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放在一起,却如云岚障目无法参透。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阻止着他,让他头脑昏聩神识不清。

“子聪师弟?”有师兄在经阁外唤,“今日中元节,师父要做道场超度瘟疫亡魂,你也来吧。”

小和尚摇头道:“本师弟很忙。”

话音刚落,便觉得耳朵火烧火燎地疼。

经册翻倒在一边,尘土四扬,他被师兄拎起扯出。

“这是师父的意思,”师兄解释道,“师父说你不眠不休入定参悟,离成魔不远。”

小和尚揉着耳朵,虽然心内焦灼,却仍随师兄弟走入水陆道场。

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便是水陆道场。

这大会不常办,一是因为佛事隆重仪式繁杂,香山寺僧众不够,需要递帖请来少林、白马、青龙等寺禅师;二是因为太花钱。

道场共办三昼夜,设坛诵经,礼佛拜忏,遍施饮食,以超度水陆一切亡灵、普济六道众生。

香山寺久不修缮已经有些破旧,前些日子离开的灾民把大堂瓦片补足,可中梁却已瘢痕点点红漆脱落生了木耳。外面下了雨,水陆道场就设在这破败却肃重的佛堂内。

小和尚子聪法师到时,僧众正在集体吟诵《地藏经》。这经文颇长,他不会背。好在蒲团上规规整整放了一本,小和尚于是拿起,认真找到吟诵的位置,跟着往下读。

“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

小和尚神情微怔停下。

佛说婆娑世界,一沙内便有一大千世界,是真的吗?

这停顿让他再次跟不上僧众吟诵,于是便手持经卷端坐闭眼、心神专注,很快便到入定之态。

鼻间有清香、耳边有经声,他感觉谜底和他之间只隔着滚烫的经文。

是什么?他是谁?

雷声隆隆。

夏雨扑灭院中香烛,在屋顶敲击出连绵不断的声响。在那敲击中,忽然“咯吱”一声,有一片碎瓦掉落。

瓦片粉身碎骨四溅而开,在小和尚身前炸出一片青灰斑痕。

僧众潜心诵经,可周围的香客却看得明白,佛堂的梁,松了。

他们上前劝说僧众离开,于是大师们合十起身,口中经声不停,走入雨中去。

粗大的雨点落在他们身上,在肩膀和头顶腾起细碎的水雾。经文吟诵的声音如一条缓缓流动的河,带着亡灵未尽的心愿,尘归尘、土归土。

香客被这心无挂碍远离恐怖的经文震撼,人人合手低头,闭眼感知。

没有人发现,小和尚没出来。

他依旧盘坐在蒲团上,闭眼入定苦思。

在他的头顶,木屑和尘土纷纷落下,支撑佛堂的正梁,倒了。

就在这梁倒下的一瞬间,经文在小和尚眼前铺开,在洪亮的吟诵中,拼凑出四个字。

——“冥府阎君。”

冥府阎君。

无论神魔,佛家并没有此人。

他猛然睁开眼,见佛像直直朝他倒来。拈花一笑的佛祖神情慈悲,看着万物生灵,看着他。

“轰隆”声阵阵。

这声音不光来自佛堂,还来自小和尚脑海深处。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他脑海中看过的数千佛经展开,每卷经册中跳出几字,组成了关于冥府阎君的开悟。

原来是他。

佛堂倒下,在响声中睁眼的香客,终于在窗塌门断前看到那里还坐着一个和尚。

伴随着“哎哎!呀!快救人”的惊叫,佛堂变成一片废墟。

在废墟中,大雨里,一个头顶几道血印的和尚从瓦砾中钻出来,抹一把眼睛辨别方向,抽出断腿抬脚走路,颠跛着往寺门那里去。

“子聪!”香山寺方丈智清法师在他身后唤,“你往哪里去?”

“徒弟往北边去。”

“去北边做什么?”

“去北边除魔。”

智清法师合十道:“阿弥陀佛。”

又问:“那魔好除吗?”

“弟子当以身证法。”小和尚停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他听到师父关切的声音道:“要跑快些。”

小和尚幼时失去双亲,在街市间讨饭,受尽欺凌。遇到手持钵盂化斋的师父,小和尚问:“大师,我如何才能不被打呢?”

师父说:“当他们要打你时,跑快些。”

后来他入香山寺,顽劣不堪惹师父气恼,师父抄起柳枝打他时,总埋怨:“你怎么不跑快些?”

跑快可以活命,可以少挨打。跑快,是师父对他的叮咛和爱护。

有这一句,便好。

因为此魔不除,这一恒河沙中的百姓,无论金国还是大夏,无论吐蕃还是蛮夷,将尽数化为灰烬。

那魔要的,何止是殿下的心爱?

成欢的耳力很好,眼神也很好。

对方是男人,是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这男人站在他妻子的床头,那便不用问他要做什么,杀死了事。

只是那男人并未躲闪,他的刀却停在半空再劈砍不下。

成欢感觉自己的身子僵硬而又失去控制,仿佛他丢掉了魂魄。

那男人把刀从他手中取下,送到李棠手里。

“你是要你腹中的孩子,还是要他?”

李棠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恨意,咬牙道:“你想怎样?”

“你杀了他,”府君道,“把他的命亲自送给我。”

“我若不做呢?”

府君的头轻轻靠近李棠的耳边:“你感觉到他了吗?”

李棠在惊慌中抬头,却又突然低头看向肚腹。

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像鱼儿在浅滩游曳,荡开一圈波纹。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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