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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坏姐夫不走了

四皇子的随侍人员行李里,有一把伞。

春日多雨,带把伞原属正常。

京都能工巧匠者多,阳伞以绸布为面,上面绣着大小花纹;雨伞以油布为面,晕染各种颜色。

内务府记录:“雨伞一柄,棕油布面,伞柄伞骨皆为黑铁。”

撑伞者为了轻便,一般会购买木柄竹骨雨伞,像这样拿着一把伞柄伞骨皆为铁的,难道为了练功夫吗?

绝不可能。

李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册脊,凝神苦想。

不能慌,不能急。

册脊上缝合着细麻绳,长长的绳子把一页页的纸连在一处,手指在凸凹间触摸,时时停顿。

窗外的雨停了,雷声却未停,且那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过不多久便会有更大的雨滴落下。

琉璃如今生死难测,城意还在玉山行宫。

敢动她的人,就是对她不忌惮、不畏惧、踩着她的尊严要往上爬。她便要够缜密、够可怕、把对方按在墙上一刀毙命。

她如今已经不是前世时的模样,她只有狠辣无情可怕,才能护住身边的人,才能守住这大夏的江山。

李棠呼吸缓缓平稳,视线在内务府的记录上停留,脑海中拨云见日,逐渐接近真相。

对方要刺杀一个孩童,刀、毒,都可以用。玉山行宫虽然层层把守,但是找内应丢进去一把刀,还是容易的。至于毒药,蛇毒不成可以在饮食里下毒。太医院下毒的法子何止成百上千,择一个最无影无形的用便是了。为什么要带一把笨拙的铁伞呢?就算用,怎么用?

而即便成功,这些刺杀,都逃不过被追查清算的后果。

刺杀皇子,夷灭三族。

燕王数年前的谋杀案,都能被李棠和大理寺审问明白。这件事无疑震慑了擅施阴谋诡计者,让他们努力把事情做得更隐秘。

“是什么呢?”李棠口中喃喃,视线落在站在殿内不语的白夜容身上。

他手握宝剑,似乎随时可以离开去救人。

可若判断失误,强闯行宫必然被罚。

李棠的手离开卷册,视线沉沉看向外面。

雷声越来越近,隐隐有威压之势。

天光明亮一瞬。

她忽然惊怔地呆住,接着几步走到窗前,看到闪电从天空划过。

“怎么了?”白夜容一边问一边向李棠走近,她却又回到案前,一把拿起修缮行宫的图纸。

“图呢?!”恐惧让李棠浑身颤抖,手指在厚厚的册子中找到李城意居住殿宇的那张图,悚然回头看着白夜容。

“我知道了!”

惊雷滚滚,如恶魔降临。

陈琉璃被蛇咬伤后,李棠忙着去探望伤情,成欢觉得她在浪费时间。

人已经中毒,你又不是大罗神仙,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护着活人吗?

他抬脚便到了行宫。

成大将军名声很不好。

刺杀节度使、血洗边民村庄、赌场妓院什么买卖都做、坑杀俘虏数万。

没有人敢拦他。

侍卫只象征性地阻挡道:“陛下有令,非名册内的一律不得进入。”

成欢淡淡道:“名册呢?”

立刻有人把名册送来,成欢拿着那册子一眼没看,抬手投入火中。

“可以进了吗?”他问。

行宫总管想了想,觉得那火炉颇大,自己也完全可能被成欢丢进去。于是让开身子,忐忑不安任成欢大步向前走。

见他朝李城意居住的宫殿去,总管便不远不近跟着。结果刚靠近,便听到一声委屈的:“吃欢——呜呜——”

总管惊讶地探头去看,见李城意已经手脚并用缠在成欢身上,大哭着寻求安慰。

谁能想到活阎罗还会给孩子抹泪擦鼻涕呢?

行宫总管感觉自己大开眼界,放心地走了。

“赵舍那东西呢?”

成欢抱着李城意进殿,一路踢开木马兀子各种玩具,把李城意放在春凳上,神情冷淡道。

小内侍立刻回答,说是昨日陈小姐中毒,赵舍受惊之下发了高热,今日一早便被送去太医院了。

成欢蹙眉不语,过了半晌又问:“晋王呢?”

“在呢在呢!”话音未落,晋王李城止圆润的身子便挤进殿内,笑眯眯地贴近了李城意道:“哟,驸马爷来了。”

宫婢奉茶,成欢慢悠悠吹开浮叶,没有回答。

李城止吃了个瘪,脸上的笑容却未淡去,继续道:“如何来的?骑马吗?本王看外面这天似乎要下雨。下雨的话驸马爷如何回去?马车吗?本王的马车不错,可以借给……”

“不劳你好心,”成欢阴晴不定的眸子冷冰冰从他脸上扫过,对内侍道,“本将军晚上要住在这里,去铺床吧。”

不走了?住下了?

李城止没有阻挠,立刻指挥道:“去,择一处临近四皇子的寝殿铺床。”

“不必了,”成欢抬手,“本将军就住在四皇子殿内,一条板凳足矣。”

李城止偷偷扁嘴。

板凳多宽你多宽?是不是想睡皇子的床?皇室对你多有忌惮看来不是多心,你是不是想谋反?

这话只能腹诽,李城止抬头时仍旧笑着,重新指挥:“去,铺一条板凳。”

一夜无事。

第二日细雨霏霏。

李棠在将军府苦思冥想之时,李城意正因为无处可去,撇嘴含泪满地打滚。

“吃欢,我想琉璃姐姐了。”

“要唤陈小姐。”成欢纠正他道。

李城意嘿嘿笑着抱住成欢大腿:“我长大能娶陈小姐吗?”

“不能。”成欢摇头,吩咐内侍把少师叫来。

“这孩子一天天的都学了什么?”他抬眼道。

李城意的开蒙老师胆怯道:“小殿下刚诵过《论语》,还未曾习字。”

“都三岁了还不习字吗?”成欢转头看向李城意,“今日便开始学吧。”

笔墨纸砚立刻摆上,成欢先教他研墨。李城意个子小,便蹲在地上撅着小屁股认真研磨。

刚开始觉得有趣,不久便烦了,抬起小脑袋道:“吃欢,要研多少?”

成欢把一个脑袋大的空笔洗放他身边,自己斜斜躺着歇下来:“这么多。”

站在一边的少师不敢插嘴,心说您这不是教习字,是在使唤奴婢吧。

果然没多久,李城意便丢掉砚台跑去玩。成欢把他提溜回来,按在椅子上道:“开始写字吧。”

李城意只好涂涂画画,不时抬头看一眼成欢。好不容易这一天总算熬完,夜色降临用过晚膳,他麻溜钻进被窝道:“吃欢,你明天回去不?”

“不回。”成欢坐在板凳上,如一尊瘟神。

窗外春雷滚滚。

夜色中的城门官揉揉眼,错不了,有马蹄声靠近。

那马跑得迅雷一般,初听闻似乎在十条街外,扭头便能看到细雨中的轮廓。

两匹马,两个人。

“开门!”其中一人数丈之外便喊道,“开城门!”

“城门已落,你是谁?”城门官斥责道。

“羽林卫将军白夜容!”一块青铜铭牌丢下,直直砸在守门官怀里。

“快开城门!”他慌张开门,恍惚中冷风裹挟着细雨直冲面门,两匹马已经蹿过。

“看清楚了吗?”城门官对守卫喃喃,“后面的似乎是——公主殿下?”

“这么慌,要出事了!”

守卫猜测道。

要出事了!

李棠也这么想。

西域马在她腿下似乎也知事情紧迫,跑得比白夜容的马匹还快出半个身子。

李棠在那图纸上找出了端倪。

李城意居住的殿宇是玉山行宫地势最高的,屋脊之上塑龙头,龙口张开,内里铁舌高举向天。铁舌另一端连接着铁丝,直直通往地下,以避雷电。

李棠计算了铁丝落地的位置,距离李城意的床榻不过一丈。

一丈,正好是伞骨伞柄拆卸开,首尾相接的长度。

若把通往地下的铁丝截断,转而接一根引到李城意床榻下,那么天雷落下,这孩子瞬间没命。

好阴狠的计谋。

好毒辣的手段。

七年前,她的兄长城钧被人谋害死在行宫,七年后,又轮到她最小的弟弟吗?

李棠把嘴唇咬出了血。

她恨!

她急!

她马蹄疾驰,看远方闪电滚雷越来越近,恨不能灵魂出窍飞奔去救。

城意!

成欢!

闪电的光芒划过天空,瞬息后便是雷声。

成欢没有睡,侧耳听着那声音。

“吃欢,”床榻上的李城意露出小小的脑袋,“本殿下害怕。”

“那便怕着。”成欢声音冷淡。

“吃欢,”李城意不死心,“我棠姐姐,就会抱着我睡。”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抱着我睡。

成欢斜睨他一眼,没吭声。

“吃欢,”李城意索性赌气,“你对我不好,我告诉我姐。”

成欢踢开板凳,三两步走到床边:“本将军身子宽,殿下莫觉得挤。”

说完便躺下,把被褥拉过来。枕头只有一个,他也抽出自己枕。

“小孩子枕枕头长不高。”

李城意的头磕在床沿上,“咚”地一声,成欢觉得那声音不太对头。

但他有些倦了,又想不出是如何不对头。

索性伸出手,细致地摸过去。

原本黑檀木雕刻的床沿,有一尺来宽的地方不同寻常地冰凉。那不应该是木头的温度,那是——铁。

床沿裹着铁,是因为鎏金之类的装饰吗?

成欢掀开床单,在李城意喊着冷钻入他怀中的瞬间,看到那块雕刻着桂树的黑铁。

黑铁连着床腿向下,被地毯覆盖边角。

原来是这样,那便没什么了。

窗外的雷声越来越近,成欢正要再躺下,忽然觉得身子有一瞬间的酥麻。

不好!

他抱起李城意,看到分叉的闪电紧挨着窗棂劈下。

与此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快跑!”

那声音歇斯底里,似乎是魂魄发出的嘶吼。

成欢听不出那是谁,只觉得死神就在身边,一锤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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