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爻话中有话又不说明白,一时哄得李城止面露惊怔之色。
又想到费爻说什么天下的账册,都归了自己。
“难道……”
想到那海一样的银子,数不清的财富,李城止面色激动喘着粗气,却又猛然摇头:“不可能。”
费爻看着他这女婿的胖脸,心说若不是我为你打算,恐怕你这一辈子也就做个闲散王爷了。
他清清声音,踌躇满志道:“如今那位置伸手可得,晋王就没有想过吗?”
李城止皱着眉头,有些为难道:“岳丈你想得太简单了,那位置如何可得?他那小公子和李杏的婚事就在眼前,如今炙手可热,又没有什么错漏,如何肯给我?”
费爻脑中顿时一把乱麻,他贴上桌案勾头过来几乎把口水喷到李城止脸上,疑惑道:“晋王什么意思?怎么扯出李杏的婚事来?”
晋王挠着脑袋道:“不是你说天下的账册吗?天下的账册如今不都归户部尚书管?他那小公子,不是要娶李杏吗?本王礼金还没有准备好呢。”
户部尚书掌管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的确经手海一般的账册和银子。
费爻脸色乌青猛然起身,脑中血气乱撞几乎跌在地上。
这晋王,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
费爻猛烈拍打胸口,等这一口气喘上来,恨铁不成钢般道:“难道那户部尚书管的账册银两是他自己的吗?那还不都是大夏的,不都是皇帝的?天底下哪里钱最多?是国库!国库!”
这下李城止听懂了。
他惊慌失措猛然起身,举手捂住费爻的嘴,厉声道:“岳丈噤声,这里不是胡说八道的地方。”
因为捂得太紧,且又是把鼻孔嘴巴同时捂住,直憋得费爻满脸通红差点晕死过去。
他费力挣脱李城止的大手,喘气站定,心有不甘地顿足。
“别说!”李城止制止他道,“本王赤胆忠心绝不谋逆。”
燕王带兵多少年?朝中有多横!如今不是待在死牢里吗?
李棠现在是什么人?成欢有多可怕?会放弃亲弟弟辅佐本王继位吗?
我不就娶了你个丑闺女,合着还要把命搭给你?
李城止神情惶惶,若不是看在费爻出事自己也会被牵连的份上,恐怕会立刻把他扭送见官。
费爻喘口气算是明白了。
李城止是个不成器的,除非赶鸭子上架,否则甭指望他做成大事。
罢了。费爻想,只要你能知道是我的功德就好。
他心有不甘地转身走掉。
“且待明日。”
口中喃喃,神情阴森。
李城止一整天都很忐忑。
费爻那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在谋什么事。
不管在谋什么,可千万不要牵扯上我。
他这么想着,决定写一本请安奏折,尽量把自己写的懒散一点,文辞也出些错漏,好让父皇继续觉得他很蠢,没什么心眼,更不可能谋逆犯上。
李城止打好腹稿,提笔写:“父皇在上,儿臣在玉山行宫遥祝安康。去岁春,父皇曾说望皇室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儿臣听父皇的话,这一年净生孩子了。”
写完觉得很满意,眉心微扬左右看看。
接下来选一个最难的字故意改成错别字。“遥”字和“散”字都很难,改哪个呢?
李城止正在犯愁,忽然听到有人在殿外惊慌奔逃。
“出事了!”
声音尖哑,似是内侍。
李城止心神剧跳向外看去。
“太医,随侍太医呢?”
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内侍边跑边唤,李城止明眼看出,那是四皇子李城意身边随侍太监。
出事了!
“啪”地一声。
毛笔掉落在文书上,溅落的墨汁染污他的衣袖。
原来费爻不是谋逆犯上,而是弑杀皇子。
已经顾不得心疼衣裳钱,李城止抬腿去寻李城意。
李城意的生活原本很简单,吃喝睡,再加上调皮捣蛋。
这一日调皮的内容也很简单,想钓鱼,便去挖蚯蚓作饵。
赵舍和陈琉璃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李城意抱着比自己还高的铁锹胡乱在地上划拉,赵舍先找出蚯蚓,李城意高兴地用手指捏着,陈琉璃在他身后捡起铁铲,赵舍拿着鱼竿,便往池塘去。
因为开心,他走得蹦蹦跳跳的,路过小泥坑时,甚至双脚并齐跳过去。
陈琉璃神情含笑跟着他,走得离小皇子很近。
走过一处浅草从时,陈琉璃发觉赵舍走路有些奇怪,让小皇子越走离草丛越近。
这原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陈琉璃立刻警觉起来。
赵舍平日里自诩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为何走路会歪斜呢。
她紧跟几步想把李城意拉回小径正中,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李城意“唉呀”一声踉跄着几乎跌倒,而草丛和小径相接之处,一条银白色的毒蛇猛然上窜,追着李城意的脖子而去。
李城意踩到了蛇!
事情发生得太快,纵使陈琉璃反应敏捷,也挡不住毒蛇。惶急间她忘记恐惧、掷下铁铲、扑向李城意。
这动作是下意识的。
下意识要护住眼前的孩子。
铁铲打在毒蛇尾巴上,令它跃起的方向改变,“啪”地一声,硬邦邦落在地上。
李城意小小的身子被陈琉璃环住压在地上,赵舍拿起鱼竿拍向毒蛇,但他动作笨拙,那毒蛇再次跃起。
疼……
春装单薄,陈琉璃露出的脚踝火辣辣地疼。
接着心口一滞呼吸困难,毒液已经侵入肺腑。
她晕了过去。
李棠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沐浴。
不知为何,她前世的箭伤忽然痛感连连,非得没入水中才能忍受。
只是李棠刚刚缓过一口气,便听到阿萝推门而入,还未见人,便大喊道:“殿下!行宫出事了!”
李棠心神剧震立刻起身,抬脚出浴桶拿亵衣湿哒哒便裹在身上。
“怎么了?”
“陈小姐,”阿萝显然是奔跑来的,此时一边喘气一边道,“被蛇咬了!如今正被送去太医院。”
太医院中有解毒圣手陈凉。
李棠脚下松软几乎站立不住,她一刻不停向外走去,边走边拿起外衣套在身上。
阿萝跟着她快步向前,始终贴着她的身子,给她系盘扣扎腰带拿靴子罩褙子。等李棠走到门口,已经一丝不苟可以出去见人。
只是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是没有时间盘起来了。
“西域马呢?”她问。
“就在院里。”阿萝得到消息时一边冲进寝殿,一边吩咐人把西域马牵来。
她作为首席女官,要知道主子的心意,知道若琉璃出事,李棠会如何。
半刻钟后,披散着长发策马冲进太医院的李棠,见到了陈琉璃。
她浑身乌青,嘴唇发紫。
而解毒圣手陈凉,正用长长的银针刺入琉璃胸口穴位。
李棠盯着他,确认他的施针没有错漏。
五针过后,“噗”地一声,琉璃忽然直起身子,吐出一口黑血。
吐完倒下,她忽然喃喃道:“救……小殿下。”
可是李棠进不了玉山行宫。
行宫里出了蛇,蛇又被四皇子踩中,这件事报进宫中,皇帝做的第一件事是,命司天监立刻占卜,以测吉凶。
司天监登司天台,四方祭祀后占卜,得坎卦。
“坎”者,预示困难。
再请神意,得皇子为陛下挡灾之兆。
皇帝怕死,自然是有人挡灾最好。
那便不能离开玉山行宫。
“装神弄鬼!”愤懑的李棠发怒,摔碎一块洮砚。
周怀瑾神情懊恼坐在殿内,顾不上心疼那一块砚台值五百两银子。
“浊光呢?”李棠问。
“守在行宫外。”周怀瑾立刻道。
这样起码离城意近一些。
“小师父呢?”李棠又问。
自上次汴州事后,李棠很信任小和尚。
“跟着去了。”周怀瑾连忙道。
李棠想了想,似乎还有个谁有用。
她看向外面,声音缓缓沉下:“成欢呢?”
周怀瑾轻抚胸口,眼角不自觉弯了弯:“他进去了。”
进去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成欢进了玉山行宫。
李棠的心一下子稳住,深吸一口气坐下。
翌日,春雨霏霏。
到傍晚时,响起雷声。
白夜容来了。
他带着玉山行宫所有的修缮图纸,以及这次进入行宫时皇子和随侍人员的所有行李。
这些都是要检查,要记录在案的。
李棠需要这个,来把事情查仔细。
她可以断定,毒蛇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而一击不成,他们必然还有别的手段。
至于是什么手段……
李棠彻夜未眠,手指翻过厚厚的行装内容,停在一处。
“伞骨……”她口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