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中马蹄哒哒,山坳里火光熄灭。
之前点燃火把时的有条不紊和肃冷稳重,变得有些闹哄哄了。
反正林奕已经走得远了,故而李棠也不太在意。只是负责此事的周怀瑾有些窘迫,策马靠近李棠道:“殿下,事急从权,那些人……”
“发了赏银尽数散了吧。”
李棠心情不错,并没有因此介怀。
她如今可用之人不过一千余个,这浩浩荡荡吓破了林奕胆子的兵马里,有四千人是周怀瑾在京郊雇佣的。
一晚上五个铜板,足足用空了六个村子。
真是应者如潮,不雇都不行。
原本李棠说三千人足够了,可眼见土里刨食的老百姓眼馋这个赚钱机会,便干脆多雇了些。
对他们只说是有京都的贵人回乡,夜晚打着火把送上一程。
贵人们总是有些怪癖的,这些百姓也不疑心什么。
距离李棠近的人是自己人,雇佣的这些都是远远站着。如今贵人离去,他们兴高采烈谈论着佣金,当然喧哗。
周怀瑾得了示下欣然而去,李棠控缰回京。
放过林奕是兵行险招,如今已经顾不上后悔,先要看看成欢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奕一行人劫狱刚刚离开,李棠便命她的护卫扮作燕王旧部混入大理寺牢,把燕王李城暮揪了出来。
塞进马车一路出京,尽量把动静弄得比林奕还要大些,甚至吆喝着“给王爷让路”“拦王爷者死”这样的话。
而李棠请成欢在城门外数里,佯装阻截打散逆贼,捉住燕王送回牢中。
等大理寺监牢的狱卒们明白过来,会以为劫狱的燕王旧部已经失败,而当他们心有余悸查点囚犯时,会发现钦犯王思源被爆炸声吓死,已然难救。
没有人告诉他们,那个躺在王思源牢房中的死尸,是白夜容寻来的死囚。
和王思源有七分相像,足以乱真。
而明日早朝时,几乎成为内相的翰林学士杨长风会禀告皇帝,林奕母亲坟茔塌落,节度使连夜恩请还乡修坟尽孝。林奕的母亲幼时长在京都,与皇帝陛下也曾是故交。如今看在亡人的份儿上,且钦犯已死,皇帝也便不会追究林奕的罪责了。
李棠这一番费尽心机,只是希望林奕还有救。
不管反心有多大,李棠得承认林奕把江南西道治理得很好,也承认他外表绣花枕头,内里侠肝义胆。
这人若可用,会是大夏良臣。
天色渐渐亮了几分,西域马踏着湿滑的冰面,在接近城门时忽然险些跪倒。斜刺里一个声音惊呼道:“小心!”
是羽林卫将军白夜容。
白甲耀眼,他腰间佩剑头戴兜鍪,满脸关切的神情。
走近了些,李棠看到他肩膀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殿下可还好?”白夜容一手握住西域马的缰绳,一手扶住马鞍。
他不能逾规越矩,不能碰触她的身子。
“多谢你。”经历这一夜,李棠的神情有些疲惫,可眼中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白夜容那日质问她要做什么,得了李棠一个要谋逆的回答。这之后他虽然对她淡了些,却仍然是有求必应无不协助。
李棠感激他的匡助。
“这马不能骑了,”白夜容仔细查看完马蹄,关切道,“蹄铁断了,雪地又打滑,摔到你怎么办?”
浊光立刻上前,要让出自己的马。
白夜容只当没有看到,把李棠扶到他自己的马上去。
他就走在雪地里,牵着缰绳,做李棠的牵马人。
他们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说。
李棠没有再道谢,白夜容也没有再问她安排的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他既然决定站在她这一边,若她要灭火,他便提水。若她冷了,他便抱薪。就好似那一日,她要嫁人,他便背她上轿。
李棠信任他,是因为有前世共同辅佐幼弟继位共同守卫京都的情谊。白夜容信任李棠,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
像飞蛾趋光般无法解释。
身后护卫若即若离跟着,不敢越过慢悠悠的主子,更不敢离得太远疏于防护。
白夜容牵着李棠身下的马,缓步地走。
脚下冰渣发出细微的响声,冷风吹过脸颊,裹挟着些许温热离去。火光熊熊,他们是今夜的胜利者,却没有胜利的嚣张不羁,只守住这片刻的安宁和暖意。
城门就在眼前,李棠轻声开口:“到了。”
“我送你回将军府吧。”白夜容这么说着抬头,温雅的神情却忽然一滞,目光停在远处一匹马上。
马匹慢悠悠上前,马上的人神情微凉眼底似有凶光,冷声道:“本驸马到了,就不劳烦将军远送。”
是成欢。
他裹着一件玄青色的大氅,周身似有热气般靠近,两马交错时伸出手臂揽着李棠的腰,把她提起又落下,已经坐在自己马儿身上,坐在他身前。
共骑一马,两人间密不透风。
成欢把大氅脱下,把李棠裹了个严实,责备道:“事情办完了也不早点回去,家中地龙坏了,待会儿被窝要冷掉。”
这声音拿捏得很好,小得身后的护卫听不到,又大得白夜容恰好可以听到。
白将军的脸色瞬间差了许多,退后一步拱手道:“殿下的马蹄铁坏掉了,这才骑着本将军的马回来。”
成欢点头抬手对身后道:“浊光。”
浊光听令上前。
成欢冷声:“往后公主殿下出来,你们给她带一个打蹄铁的师傅。再有坏掉,你们都不要吃饭了。”
成欢说话简洁。不要吃饭的意思不是不给饭吃,而是掉了脑袋吃不下饭。
浊光立刻应声。
白夜容的神色便更加不好,只摇头讪笑。
李棠终于听不下去,抬手往后拍向成欢,嫌弃道:“成将军今晚说的都是浑话,他们不要吃饭,你不想要舌头了吗?”
成欢顺势把她的手捉住,口中体贴道:“如此冰冷,快回去吧。”
他的声音温热却又强硬,话音未落,已经拍着马匹向前,“嘚嘚”回府里去。
府中的地龙果然坏了。
原本暖意融融的寝殿冰冷异常。
成欢脱掉外衣掀开锦被,从里面取出十多个热气腾腾的小袖炉,率先躺进去道:“真暖和。”
他的样子极度舒适,又打着恰到好处的哈欠,竟然十分吸引人。
“你睡吧,”李棠转身道,“本宫去别处睡。”
这寝殿自新婚那夜后便是李棠自己在睡,如今成欢鸠占鹊巢,她也不太在意。
李棠抬手推门,却发现殿门被反锁了。
“怕漏风,”成欢拍拍被褥,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殿下要坐到天亮吗?”
李棠眯眼看他。
对哦,要走也是他走,凭什么要把热被窝让给别人?
她大大咧咧脱了披风和外衣,穿着中衣掀开锦被。
刚钻入被窝,便被成欢从背后抱了个严实。他温热的身子抵着李棠,埋头在她脖颈处。
“你的本事本将军今日见到了,接下来,你来见见我的本事。”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潮热裹挟住李棠的耳朵。
李棠只觉得又酥又麻。
他的本事……
温泉那一夜的旖旎还留在记忆中,李棠扭头看着成欢,看他毫不掩饰的,充满欲望的神情。
“将军爱上我了吗?”李棠狡黠地笑,倒把成欢笑得尴尬了些。
他原本是要吓唬这位目无王法胆大包天的女人,却没想到她是个不怕吓的。
是的哦,她脸皮多厚了,深更半夜当着数千护卫的面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想到此处成欢决定不能饶了她。
“不爱,”他冷冰冰道,“但你是本将军的妻子,不该履行职责吗?”
“那可太好了,”李棠啄住成欢的锁骨,“那将军作为丈夫,便来履行你的职责吧。”
怎么绕来绕去的似乎被她绕进去了呢?
不管了,她不让自己谋反,总要付出点什么。
锁骨和脖子温热潮湿,芬芳扑面,成欢翻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