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在陈琉璃身下吱哇乱叫。
她四肢挥舞努力想挣脱陈琉璃,却被对方按得更紧打得更狠。
汪氏自小嚣张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如今不光被打,还是打屁股。且并不是在四面关紧门窗的房间,而是青天白日就在晖和郡主府的角门口。
她没想到陈琉璃敢打她,更没想到是这种打法儿。
又羞又怒,却只能破口大骂。她不擅长骂人,出口的无非是:“你这个小妖精!你这个害人精!你这个恶婆娘……疼……”
陈琉璃任她骂着,打累了停下,丢下竹子起身整理衣服,看到隔着一条窄街,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中,江南西道节度使林奕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站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脸上的神情似白日里见了鬼。
陈琉璃又捡起竹竿,抬手轻轻指着林奕,口中道:“你也要试试吗?”
已经爬起来的汪氏转身看到林奕,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哭嚎着便去抱林奕的大腿。
“洗……”林奕挣扎着后退,“先洗了手再……”
汪氏不理,在他袍子上抹了一把鼻涕。
“你要给我做主。”她头上亮闪闪的珠宝不知掉哪里去了,发髻散乱脸颊两道泪痕,“娘在的时候可说过了,你要护着我,不能让别人欺负我。”
陈琉璃右手持着竹竿“啪”地一声敲在左手心,惊得林奕哆嗦一下道:“怎,怎么做主?你自己跑到人家家门口挨打……”
“哇……”汪氏更哭了起来,忽然瞥见林奕腰间挂着的大刀,猛然抽出便朝陈琉璃斩去。
竹竿如何敌得过林奕的钢刀,陈琉璃立刻向后退去,哪知汪氏得了这个兵刃,心中喜悦面上激动,不管不顾便追着她跑起来。
围观众人惊声退散。
林奕更是惊骇,追着汪氏去夺刀。
三人围了个圈跑,围观众人叫着小心,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林奕也是常上战场斩杀敌兵的,但眼前这女人让他踹也不是骂也不是,竟一时没了办法。无奈之下林奕只好转身向后跑去,一边截住陈琉璃把她拥在怀里,一边转身抬脚踢开汪氏手中刀。
“不要闹了,”他斥责道,“京畿重地,不是咱们江南。”
陈琉璃喘着气站定,把林奕推开道:“闹够了都给我滚。”
汪氏眼含热泪不肯罢休:“打了我的……还想让我罢手?”
林奕还未说话,便听到一个肃冷的声音道:“不肯罢手好说,押走。”
三人向后看去,见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队军容肃整的羽林卫,为首的是羽林卫将军白夜容。
羽林卫守卫京都,却没听说过连街头斗殴都要管的,且来的是一位将军。
林奕抬头看着甲胄裹身的白夜容,拱手道:“白将军,此乃本府家事,还请……”
白夜容也拱手:“却不知道晖和郡主府何时成了林大人的家,难不成入赘了吗?”
林奕面色微红道:“还没……”
白夜容立刻打断他:“来人,把这个手持大刀试图行凶的恶妇带走。”
汪氏大惊失色抓住林奕的衣袖,却被兵丁强行拖拽下去。
“救我呀……”哆哆嗦嗦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被一块破布堵住嘴。
不过才三日,京都便传开了。
说如今晖和郡主府真是惹不起。
陈琉璃当街痛打江南西道节度使林奕的宠妾,那女人被陈琉璃打得屁股开花,不光没人主持公道,竟又被羽林卫抓走了。
抓人的可不是寻常兵丁队长,而是羽林卫将军白夜容。
白夜容平叛有功,如今正是陛下眼前红人。
羽林卫那里没什么牢房,说是直接丢进了大理寺监牢。那里还关着谋逆被抓的三皇子李城暮呢,如今虽然案件审定,但听说李城暮疯疯傻傻的,如果那宠妾看到,还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得了得了,风水轮流转,没落得几乎吃糠咽菜的晖和郡主府竟有皇帝护着了。还是小心点,逢年过节的走动不要再断了,也别背后说人坏话了,面上热络起来。
其实不光京都百姓和皇族宗亲意外,就连晖和郡主李氏都很意外。这日晚饭毕,她唤陈琉璃过来,开口问:“外面风言风语的,怎么回事?”
陈琉璃嘿嘿一笑道:“母亲不要管了,女儿应付得过来。”
“怎么便惊动了羽林卫,如今公主不在京都,你凡事都要留个心眼。”作为陈琉璃的母亲,她当然知道李棠数次相帮,甚至也在怀疑,羽林卫之所以这么帮着郡主府,也是被李棠授意的。
陈琉璃嘟着嘴道:“那小菜包子要是知道女儿当街打人,不定怎么奚落呢。母亲还想着依仗她,岂不知她现在坏过女儿。”
李氏拍在陈琉璃手掌上,怒道:“说的什么话?你如今在京都得意非凡,还不是当初……”
当初李棠赠送药物,以阖府感染瘟疫的借口拒绝了金人求亲。
后来又安排太后赐婚赵舍,这才挡住了和护国公府的婚事。
“女儿知道了。”陈琉璃顽皮地笑着捏了捏母亲手心。
李氏却又告诫道:“如今朝堂风云变幻前途不明,公主殿下已非往日般对诸事不闻不问。她在做事,我儿琉璃虽做不了事,万不可给殿下使绊子拖后腿。”
陈琉璃收敛笑容,也郑重地点头,正要再跟母亲叙会儿话,外面有人道:“小姐,江南西道节度使林奕求见。”
陈琉璃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孩子,虽然恼怒汪氏死缠烂打,但也觉得因为一场斗气便把对方丢进大牢的确过分了。
如今林奕来求见,必然是为了他那宠妾。
自己见好就收吧。
“我已经原谅她了,”陈琉璃对林奕道,“你告诉她不要再来闹便罢了。”
林奕有些难为情地摇头,站在灯烛忽明忽灭的光影里,低声道:“汪氏还在牢里没放出来呢。”
“怎么会?”陈琉璃有些意外,“这种小事,不是应该吓唬一下便放了吗?”
林奕也有些气恼:“恐怕得劳驾姑娘走一趟了。或许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白夜容肯通融一二。”
这两日林奕去找过白夜容,哪知道对方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说是官员没有管理好家事,本来就是可以奏请陛下训斥的事。如今只是关着他那宠妾,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林奕虽然年纪轻轻便承袭旌节手握两道节度使大权,但白夜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陈琉璃蹙眉片刻,看着林奕一副无比关心的神情,道:“那牢房想必非常冰凉。”
“是,”林奕道,“她怕凉。”
“想必吃的也不太好。”
“是,”林奕搓着手,“她挑食,要不怎么长不高呢。”
陈琉璃便莫名有些气结:“走,去把你那宠妾救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
白夜容看到陈琉璃陪着林奕来,便知道她已经消了气。
三人一起进入大牢,几日不见,汪氏面皮发黄形容憔悴,叉腰想再骂陈琉璃一顿,却看到她身边面色森冷的白夜容,终于没有敢。
“妾身知错了。”汪氏屈膝施礼。
“罢了,这便回去吧。”陈琉璃带来了丫头仆役,他们抱着热水桶,当下服侍汪氏净面。来不及梳妆,勉强把头发系在脑后,罩了一件御寒的披风。
这便走出大牢。
因为几位显贵的到来,狱卒们添了许多火把,这里如白昼般明亮。
走过一处阔朗的单人牢房,那里面忽然有人森冷地笑起来。
白夜容下意识走快几步,陈琉璃也离那牢房很远避开,林奕见眼前两人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熟人在牢房相见,铁门相隔出两种境遇,当然避之唯恐不及。
他伸手扯住汪氏要走快些,却见汪氏听到声音向牢房中看去。
那森冷的笑声停了。
这是燕王的牢房。
“咦?”李城暮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这不是林大人吗?走这么快?不聊两句?”
李城暮谋逆当日,林奕没少出力截杀。他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向前。
“哟哟,”李城暮继续道,“白将军也别忙着走,本王想问一句,林奕窝藏钦犯的事你知道吗?”
已经越过牢房的白夜容止步,神情沉沉向后看来。
林奕面色冰冷继续扯着汪氏向前。
“来人!”李城暮忽然大叫起来,“本王要检举江南西道节度使林奕私藏钦犯。”
“什么钦犯?”白夜容开口道。
“你真是眼瞎吗?”李城暮笑起来,“林奕如今护着的这个佳人,不正是因大不敬被诛杀满门的王淼的女儿吗?王淼是谁?林老节度使的部下嘛。”
牢房内一阵阴风吹过。
“噗”地一声,离他们最近的壁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