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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软软的鼓槌“咚”地在胸口一击，这甜蜜的安抚让李棠心口似化开一层糖霜。
前一世的这一日日食，她的确被吓到了。
在温泉行宫，有羽林卫击打宫门带来讯息，说是皇帝病重。她慌张地爬上马车，就在这一瞬间，天色漆黑一片。
像是昭示着李氏皇族的穷途末路，她六神无主心脏剧跳，几乎喘不过气来。
孤独惶恐，不知未来的方向如何。那时候也曾奢望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在她恐惧时给予慰藉。
可是并没有。
于是她只能独自披荆斩棘，去走最艰苦的路。
这一世她已经不怕日食，其实今日数次去看日晷，都是在确认时间，好在最关键的时刻起誓，以此驳斥和压倒郑氏“天意灭李”的诡辩。
却没想到，在天地俱黑的这一瞬间，崔青烨用这样的吻，来安抚她。
他的吻来的快去的也快，李棠垂在身侧的手臂感觉到崔青烨紧紧握住一瞬，像是在给予她力量。
旋即松开，衣衫轻柔擦过，继续站在她身旁。
如此不远不近地守护，看着她最终走上九黎之巅，站在最高的地方。
被遮蔽的太阳正巧在此时缓缓露面，不等羽林卫点燃火把，天亮了。
郑氏的脸黑了。
李棠在笑。
她的手已经垂下，神情平静看向祭坛之下。
祭坛下有官职低微的官员，有对峙的府军，更多的是目瞪口呆的百姓。
惊怔中，忽然有一个男子从槐树下缓缓走出。
他丢掉破旧的兜帽，展开海青色僧袍，抬脚露出罗汉鞋，从衣袖中拿出念珠。
穿过人群，走到祭坛正下方，双手合十对着祭坛上的李棠深施一礼。
他开口说话，声如洪钟：“阿弥陀佛，神信李氏皇族，果然白昼如夜，天狗食日而退！”
在这验证天命类似豪赌的起誓中，一名僧侣开口说话，虽然只是陈述事实，却无异于给人当头一棒。
是了！
百姓们只觉得如遭雷击全身发抖。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
“贫僧，”小和尚开口道，“谨为公主贺。”
百姓们追随着他的声音，同声道：“我等，谨为公主贺！”
为公主贺。
贺公主得天护佑，贺大夏得神垂怜。
贺我华夏沃土，将有女帝登基，万邦来朝。
祭坛之上，道尽途穷的郑氏大笑起来。她笑得肆无忌惮令人毛骨悚然，笑到众人都盯着她看，李棠对她冷然摇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郑氏忽然扬手道，“皇宫已经被我围住，诸位大臣的亲眷也尽在掌握，如今若这祭坛上你大夏皇族和臣属一起死掉，这天下可不仍是我成氏的吗？”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猛然放下。
这手势是一个信号。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轻颤，有什么东西在地底响起。
小和尚仍在祭坛下站着，可四周跪着的百姓已经有落荒而逃的趋势。
“不要怕不要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晋王李城止摆着手从祭坛浓厚的阴影下钻出来，“本王前一阵就奉公主殿下之命住在这里，那郑氏没什么可怕的，她不过是在祭坛下埋了火药。”
什么？
李城止不开口还好，“火药”二字脱口而出，百姓们已经毛发皆竖惊而起身，向着外面狂跑出去。
成欢的府兵被推散，可百姓人数太多，推挤踩踏，一时无法跑动。
就在惊慌失措的关口，忽然听到“轰”地一声，什么东西果然炸了。
大地剧烈颤抖一瞬，祭坛被炸出巨大的缺口，烟尘四起。
小和尚看一眼祭坛再看槐树，果断跑到已经陷落的槐树林旁，对着底下深深的洞穴喊：“周先生——”
四周混乱的声音淹没了洞中细微的回应，小和尚再唤一声。
终于，一颗脑袋从沙土和枝叶下钻出来，剧烈咳嗽着吐出口中沙尘，对着他道：“我还……没死呢。”
“小僧早就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站在火药……”
“闭嘴！”周怀瑾喝骂道，“快去看看公主殿下。”
当初他把小和尚拉到这棵槐树下，怎么知道槐树下埋着火药？好在看来火药未炸，只是祭坛那边的爆炸引起这边塌落，他便掉进了坑中。
“殿下没事，”小和尚笑了，“殿下厉害着呢。”
李棠当然没事。
有事的是郑氏。
祭坛下炸响的一瞬间，李棠被崔青烨扯着衣襟向后倒去，等轰隆声响起又寂灭，祭坛的一角已经被炸掉塌落下去。
而祭坛上方平整的台面上，百官和皇室宗亲在烟尘中咳嗽着，渐渐看清眼前的情形。
公主殿下安然无恙，而一个男人正俯身在祭坛上巨大的缺口处，对着下方悲号。
“母亲！”
“母亲！”
郑氏躺在黑黝黝的土坑中，被砖石砸碎脑袋，已经一命呜呼。
和她一起死掉的，还有在地洞中安置火药，结果误把自己炸死的将军府下人，隐约能看到里面掉落着几只兽角。看来刚才吹奏出龙吟声的，也是他们。
“本王就说没事吧，”李城止开开心心往祭坛上爬了几级，气喘吁吁扭头道，“郑氏在祭坛下挖了地道埋了火药，本王的妹妹李棠，趁着本王在这里监工的机会，已经派人偷换了位置。你们看，郑氏把她自己炸死了哈哈。”
他干笑几声，见百姓果然踮着脚过来看，继续道：“还有之前那地动，那龙吟，那山倒，全都是郑氏作怪。这下你们信了吧，瞧把你们吓的，一个个怕死成这样。”
慢慢聚拢过来的百姓面面相觑，继而恍然大悟。
一个抱着宝剑的年轻人嗤声道：“怪不得王爷您从祭坛上跑下来，原来是知道下面有炸药，怕死。”
李城止的脸瞬间黑了。
“罢了，本王不与你这个小孩子计较。”他继续拎起衣袍往上爬。
如今好了，他得快点爬上去，好抢一件功劳。万一以后这祭坛还要修，他得把这活儿揽过来。
祭坛之上，李棠慌忙去看皇帝和李宵圆的情形。皇帝经此一吓已经抱不住宝妞，好在他松手时，眼疾手快的大臣符铭把宝妞接在怀里。
宗亲们也多是受了惊吓，除了几个大臣被炸开的石子擦破头脸，稍微破相以外，都无大碍。
李棠放下心来，她转过身，却见成欢正站在崔青烨面前，眼中热泪已经抹去，脸上露出悲伤和阴狠交织的笑。
从李棠这个角度看，他们二人的身高、身形以及姿态动作都非常像。
如同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如同阴阳两面。
怪不得当初崔青烨能够假扮成欢那么久。
“符铭！”
出乎意料地，成欢没有说别的，他只是大声呼唤大臣的名字。
符铭应声而出。
他今日的神情很正常，正抱着宝妞，警惕地注视着一切。听到成欢呼喊自己，他下意识开口应声。
成欢想起这些日子他受过的苦痛。
每一个夜晚，他因为白日迷惑别人的心志，而痛苦万分。这是神赐的法宝，他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在头痛欲裂的时刻，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能为父亲报仇，能拿到李氏的江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为什么最后，他的母亲还是死了？
而李棠和崔青烨，却拥有一切。
江山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的。
不。
他还有力气，还有能耐夺走他们的一切。
“符大人，”成欢眯眼看向符铭，和他对视，认真道，“就请你，摔死怀里抱着的孽种！”
他目光灼灼，如一团火焰，滚入符铭心胸。
符铭身体僵硬，突然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
他正站在祭坛的边缘。
只需要侧转身子松手，李宵圆就会摔下数丈高的台下。任谁都无法救起。
“坏了！”
祭坛下，李城止旁边那个佩剑的年轻人大叫一声，向李宵圆可能摔落的位置跑去。
他跑得很快。
刚刚爬出深坑的周怀瑾乍然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大声呼喊：“董佥！快点！”
董佥，你千万快点。
你千万要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