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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初雪中的痴缠

入目是斑驳的水陆画。

栩栩如生的四大罗汉在天顶之上降龙、伏虎、坐鹿、结印,让昏迷后醒来的白夜容一时间以为尚在梦境之中。

“这里是村郊的菩萨庙。”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正亲自煎药,见到白夜容起身,介绍道,“鄙人是这附近的大夫,贵府小姐请鄙人来为你诊治。”

小姐……

想必说的是燕宁公主。

“她在哪里?”白夜容立刻问道。

“将军先吃下这碗药吧,”医者用粗碗盛了满满一碗药送到白夜容床头,带着见到病人病情好转的心安,“将军倒下不醒,且高热盗汗,鄙人以为你染上疫疠,无奈拒诊。可贵府小姐说,就算是疫疠她也有法子,鄙人这才出诊来瞧。幸好,将军只是日夜骑在马上疲累过重,又受了风寒。”

已经临近十月,越往北走就越冷。白夜容出门时没有带厚衣,连番赶路,的确是会染上风寒的。

他只是好奇若他真的感染疫疠,燕宁有什么法子。他们到代州时,便听说朝廷的药草已经被抢光。而这里已经接近金国边境,难不成抬着他回京都去吗?

他有些内疚自己耽误了行程。

“请问我家小姐现在何处?”白夜容对医者拱手道谢,饮尽药汤,问道。

医者缓缓起身,嘴唇微张,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终于只是简洁道:“她就在外面。”

白夜容掀开柔软的被褥起身,穿戴整齐,把宝剑挂在腰间,便推开屋门出去。这菩萨庙不大,一出门便到侧殿。殿宇倒了半边,有个绑着丫髻的小女孩正跪坐在观音像下铺着的被褥旁,手里捧着一碗药。

“阿娘……”女孩声音稚嫩,“喝药吧。”

躺着的人勉强直起身子,埋头在药碗中,每喝一口便歇上一会儿,终于喝完。

有风从倒塌的墙壁空隙间吹进来,让这里平添阴冷。

“这位大嫂……”白夜容有些拘谨道,“外面冷,你们可以去屋中安歇。”

那女人勾头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并不吃惊,只是含笑道:“公子快站远些,娘子说身染疫疠要待在通风处,别让奴家的病染到公子。代州太远,若不是娘子的药,奴家恐怕昨日便死了。”

什么娘子啊……

白夜容有些疑惑地从倒塌的侧殿离开,绕过一段矮墙,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是正殿后的大片空地。

高高的正殿挡住北风,有一段天然形成的斜坡围合出凹地,暂避风寒。

凹地里或坐或躺着的,有百人之多。

他们携家带口,男女老少皆有。大多数人头上用布巾缠裹,脸颊赤红连声咳嗽,甚至还有咳出血来的。但看到这么多病人聚集,却并不让人惊慌失措。这或许是因为,有人看顾他们。

白夜容带来的羽林卫们已经放下刀剑,他们或者在两人合抱大的铁锅旁烧水煮药,或者在分发吃食,也有人大声斥责试图争抢的顽童,提溜着顽童的脖子丢给家人管束。

白夜容缓缓向前走去。迈过乌黑的瓦罐,绕过脏兮兮的铺盖,扶住差点摔倒的孩童,从人群狭窄的小缝钻过,向前找寻。

有羽林卫看到他,跑过来施礼回禀。

说给白夜容请大夫时,得知这里观音庙有许多身染疫疠的百姓得不到救治。而燕宁公主的车驾上有治疫之药,于是公主便要他们把药品抬到这里,熬煮后救治百姓。这些人困苦,燕宁又让他们去街市上买来米面做饭。

“她哪儿来的药?”白夜容边走边问。

那羽林卫唏嘘道:“听说是棠公主殿下,送给金国的礼物。”

原来如此。

可是如今未到金国。

而燕宁救治的,是他大夏的子民。

前面有人哀叫出声,人影晃动着被驱逐散去,渐渐露出光亮。有位婢女手擎蜡烛照亮方寸之地,那里有个折起衣袖的老妪,入目可见她的胳膊上疱疹遍布。而婢女的身子挡住的什么人正迅速用针挑破水疱,擦药包扎一气呵成。

“好了好了。”柔声安抚的,难道是……

白夜容快走几步,见俯身为老妪医治的,正是金国燕宁公主。

她神色肃重眼神却柔和,轻声安抚,双手不停,小巧的鼻头上渗出细汗,交领下长裙曳地,似笼罩在烛光中的水陆画。

包扎完毕,她从身边接过羽林卫递来的药汤,往前一送道:“快喝吧。”

这画面莫名和记忆中的某处撞击在一起,让白夜容心内震动。他静静等着,直到燕宁用药酒净手,再抬头看到他,露出笑容。

“你醒了。”她神情自然。

“你,为什么?”白夜容带她走出人群,站在一棵笔直的云杉树下,开口道。

“为了救人啊。”面前的女子坦然道:“难不成将军以为,还有什么阴谋?”

“瘟疫已经传到金国,这是公主殿下为两国修好,送给金国的药材。”

暮色沉沉,白夜容心中感动,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

“将军的意思是,本宫作为金国公主,大金人的性命比之夏国百姓的,要贵重吗?”燕宁开口诘问。

“我不是……”白夜容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那将军的意思是,本宫擅用药材,影响两国交好?”

“或许……吧。”白夜容面色尴尬。

燕宁笑了:“本宫不懂什么国政之道,也不觉得谁的命就更重要些。本宫先见到的病人,就是最需要医治的病人。”

她说完抱臂站着,脸上几分倨傲。

暮色更沉了几分,不远处的羽林卫点起篝火。热腾腾的火光照在燕宁脸上,把她衬托得温暖活泼。不知不觉间,有丝丝凉意掉落额头,擦着脸颊飘飞而起。

那东西轻盈洁白,像世间最美的灵魂。

“是初雪啊……”燕宁伸开胳膊,去接雪花。

白夜容把黏在她脸上的目光挪开。

他明白自己内心为何如此震动,说出的话又为何吞吞吐吐。

眼前的女人和自己发誓守护的那个女子一样,温暖、炙热、赤诚、美好、纯净。

但他心中,只留一个人的位置。

白夜容退后一步准备离开,却又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我们金国有个传说,初雪时对心上人表白,就能嫁入那人的营帐。”

白夜容身体微僵没有说话,突然有一只纤细的手牵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亲在他脸上。

“白将军,”传说中柔顺乖巧的燕宁公主,此时却霸道蛮横地贴着他的耳朵,直言道,“我哥哥说,若我看上哪个,他就把那个人洗干净了送进我的营帐。你若不想有那一日,最好在到达金国边境前,逃回京都。”

京都繁华之地,却不是人人都想待在这里的。

比如有一个人,连夜清点好银钱行李,装了满满一辆马车。又清晨起床把东市西市好吃的素点心买了个遍,再吃完御膳房送来的早膳,便赶着马车出门了。

为了隐藏身份,他特地戴了个帽子。可是才刚刚走到朱雀大道上,便见前面一个女孩子叉腰站着,大声道:“小师父,哪里去?”

小和尚吓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

“阿萝姑娘,”他陪着笑脸,人却仍稳稳坐在马车上,“小僧出门散步。”

阿萝上前几步把他从马车上拽下来,笑眯眯道:“既然是散步,为何需要马力?姑娘我好心,把你这马车赶回公主府吧。”

“使不得!”小和尚连忙阻拦,“马车中有许多经卷,经卷珍贵,万不可离开小僧半步。”

阿萝面露狐疑蹙眉,抬脚跳上马车。

车里什么都有。

四季衣袍,被褥床单,干粮点心,甚至还有一盆花。至于经书嘛,因为没地方放,就夹在窗棂上,马车略一颠簸,那经书似要随时飞出去。

“好珍贵的经书,”阿萝嗤声笑了,把小和尚拉回马车,她自己也坐着扬鞭,“走,回宫!”

小和尚面如土色。

“小僧不想回。”

“走,”阿萝继续恐吓他,“去将军府。”

“还是算了,”小和尚哀叹一声倒入马车,双眼痴呆呆看着车顶,“回宫吧回宫吧,真的比假的还可怕,小和尚算是服了,服了!”

阿萝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同意不逃跑了,于是便喜滋滋带着小和尚进宫。

凤阳阁里摆着的菊花快要谢了,宫婢挑选品相不好的搬出去。小和尚抱着他那盆走进来,比较了一下,便把自己那盆东市买来的放下,换了凤阳阁的一盆重新抱着。

“还挺喜新厌旧。”阿萝笑了。

“非也非也,”小和尚一脸正经,“小僧无嗔心醉象,见怒能忍至诚安徐,见欢喜的则抱入怀中,是真自在,真我相。”

阿萝笑着掩上门出去,小和尚这才对着不远处几案前翻阅文书的李棠打招呼。

“殿下安好。御膳房近日伙食不错,小僧很是满意。一年一度苦修的时候到了,小僧预备往北,正好也可以探望闫施主。”

“本宫很好,本宫想问你一件事。”李棠抬头一笑道。

“殿下有事自然可问,但小僧愚钝得很,小僧倒是想见见小郡主。郡主与我佛有缘,林将军善心结缘香山寺,听说还要在不远处建庵堂,不知殿下是否想过,也可以结缘一些,待郡主……”

他比往日更喋喋不休。

李棠索性打断他道:“小师父不必勉强,若不方便相帮,径直去忙就是了。”

小和尚垂头盯着那一层层开得漂亮的黄色菊花,脸也跟着黄了。

“殿下,”他叹息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换魂那种事,大可不必。”

李棠心中波动,似有一层层的绳索捆绑她的心。在微微的窒息中,她问:“那若是,他撑不住,死了呢?”

“死了……”小和尚抱着菊花晃了晃,“佛说不谋其前,不虑其后,无恋当今,念念归道。”

“什么意思?”李棠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攥紧了衣襟。

“殿下,”小和尚缓缓道,“生老病死和向道长生,你想要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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