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香温玉,馨香的气息钻入口鼻,阿兀术只觉得心脏乱跳身体僵硬,被李棠环住的胳膊失去知觉,一动不敢动。
他纳闷李棠的忽然转变,神情里带着疑惑。
“去秦州做什么?堂堂公主殿下,难道还要上战场吗?”
李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松开胳膊,语含嘲讽道:“堂堂金国皇帝,难道还畏惧吐蕃不成?”
“当然不。”阿兀术哈哈大笑几声,问道,“殿下有破敌良策吗?”
“本宫不擅长打仗,”李棠很谦虚,“本宫擅长察用官员。”
看来是要调派兵马围剿吐蕃,阿兀术连连点头。
李棠大步向外走去。
阿兀术紧随其后。
出发前,李棠一一安排朝中事。
命关内道节度使宋羽亲率三万府兵支援秦州,命除岭南道和江南东道外,其余各道节度使进京述职。违令者以谋逆罪论处。
李棠已摄政多月,也曾哄劝和震慑,这一次不再宽宥。
皇权若不能稳固,各道会在接下来的祸事中动荡不安。
敕命文书上加盖帝玺红印发往全国,与此同时,李棠由五千羽林卫护卫,前往秦州。
出宫前她特地亲了亲被陈琉璃抱在怀里的女儿,小宝妞坐在地毯上玩摇铃,看到她要走,抱住了她的腿。
“宝妞。”李棠转身把她拥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轻摇晃。宝妞趁势伸出藕节般的胳膊挂在李棠脖子上,口中唤:“阿囔……”
这是阿娘的意思。
“宝妞不舍得你走呢,”陈琉璃眼中泪光闪闪,“你让白将军驻守京都,一个人去,安全吗?”
李棠把宝妞送到陈琉璃怀里,任凭孩子哭闹,狠狠心转身。
她也不知道是否安全,只是她不能让京都最好的将军,仅仅为护住自己而生。
“交给你了。”
“好。”
最珍贵的人,交给最信任的人守护。
一诺千金。
秦州城外二十里,关内道府兵在此集结。
节度使宋羽刚刚布置军阵完毕,便听报讯说李棠到了。
他有些意外。
这娇滴滴的公主殿下不在京都待着,出来干什么?
宋羽不情不愿地跟着羽林卫走回中军大帐,在帐门口接受检查,又被卸掉兵刃甲胄,他心中便有些窝火。
战事在前,这是添乱的吧。
然而待他掀开营帐进去,便不仅仅是窝火,还有愤怒。
一个女人正跟一个男人对坐吃茶,女子身穿茜红长裙,腰裹数寸白甲,肩上用铁环扣着玄青披风,看起来英姿飒爽又带着几分杀气。
听闻宋羽进帐,她却仍在慢条斯理饮茶。怠慢、不屑又清冷,高高在上,并不把宋羽这个三品节度使看在眼里。
她对面坐着的男人倒是看了宋羽一眼。那男人身穿金国服饰,有几分眼熟。
宋羽嗡声开口道:“臣关内道节度使宋羽,拜见公主殿下。”
李棠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道:“节度使大人一路辛苦,本宫来营前督战,看节度使大人如何以三挡十,用三万府兵立克吐蕃十万兵马。”
宋羽的脸僵住了。
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争不是没有,刘秀曾在昆阳之战中以两万军胜王莽四十万军,蹀血而进。
可宋羽自问没有那个能耐。
秦州距离关内道府兵最近,他被调遣来此处救援秦州。但宋羽以为,李棠还会安排别的兵马来此。
他最多是来打前阵,并不是来送死。
可李棠的样子,是这十万兵马交给自己了?
宋羽开口道:“公主殿下摄政不久,或许不谙兵法谋略战事调度。吐蕃十万兵马围着秦州,本官难以对抗。”
李棠低头轻嘬茶水,没有说话。
阿兀术一脸轻松看着李棠,问道:“要不要再等等其他各道的兵马?公主殿下如此,等同于让宋大人白白送死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愉快的调侃。
李棠转头看向宋羽,开口道:“宋大人,你知道本宫面前这位是谁吗?”
宋羽困惑不解。
李棠又道:“这位是大金皇帝陛下。”
宋羽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李棠带着金国皇帝来到阵前。虽然现在两国修好,但让对方直面自己排兵布阵,等同泄露军机要情。
阿兀术哈哈笑道:“久闻节度使治军严明,不用施礼了。”
李棠起身看着宋羽,眸心闪过一道冷光:“宋大人,若不想以三敌十死在这里,便给本宫绑了这金国皇帝!”
她扬手怒指阿兀术,阿兀术手中酒杯掉落,张口结舌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见宋羽只是反应一瞬便上前按住了他。
阿兀术张开胳膊把宋羽甩落在地,宋羽因为没有穿甲胄,身姿灵活,再次扑在阿兀术身上。
阿兀术抬手抽刀,却发现身体似被夺走所有力气。他双膝酥软脚步虚浮,这时羽林卫进帐,把阿兀术团团围住按倒在地捆上手脚。
“殿下!棠儿!”阿兀术瞪大眼睛看着李棠,在地毯上弓着身子如一只煮熟的大虾。
李棠手持茶盏走近,为他再续一杯清茶,送到嘴边道:“我大夏的蒙汗药,好喝吗?”
“为什么?”阿兀术问。
“等到了阵前,本宫也要问一句,为什么。”
她眼中的怒火升起,茶盏在手中攥紧。
军阵之前,吐蕃军森然而立,高举长枪。
虽然要迎战十万兵马,但大夏军威不减、临危不惧,举刀结阵。
令旗摇摆,却不是为迎战。
排列整齐的军阵向两边移动,空出丈宽的道路。四匹马拉着宽阔的投石车缓缓上前,车上立着三个人。
大夏公主李棠,金国皇帝阿兀术,关内道节度使宋羽。
阿兀术被捆在投石车上动弹不得,而李棠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宋羽迷惑又不安地看着李棠。
她手中的匕首寻常却又可怕。
乌木刀柄,金丝缠绕,一道血槽从中间向下,刀刃露出锋利的寒光。
吐蕃将领在对面军阵前看向这边,口中说着李棠听不懂的话。
无非是奚落或者谩骂吧,有什么打紧。
她掏出匕首,顶在了阿兀术脖子上。
轻轻划开,一道血痕顺着他古铜色的肌肤落下。
“疼吗?”李棠问。
阿兀术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有激赏和赞叹。似乎她不是在对自己用刑,而是用火热的唇,亲吻自己。
“你知道了。”
阿兀术垂头道。
李棠把匕首顶在阿兀术胸口,挑开他的衣襟露出胸膛,转身看向对面军阵:“金国皇帝在此,尔等若不退兵,便来领一具尸首!”
吐蕃将领迅速纵马上前。
没有人阻挡,没有人放箭,他一直奔到战车前,上下打量阿兀术一遍,欲言又止地奔回去。
吐蕃军中令旗摇摆,退了。
关内道节度使宋羽瞠目结舌,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金人,”李棠转头看向宋羽,森冷的目光犹如王座之上的死神,“宋大人,现在你明白本宫为何想要你以三敌十战死在此了吧。”
宋羽退后一步,却发现战车上已无处可退。
他喃喃道:“为何……”
“殿下明明并未见过这些士兵,却为何看出了破绽?”阿兀术叹口气道。
“因为他们毁坏寺庙。”李棠道。
小和尚那日无意间和周怀瑾聊起,说吐蕃军毁了罗伽禅寺。这是不可能的,吐蕃政教合一,他们信奉神佛、敬畏三宝。
而这些人若不是吐蕃军,又能是谁呢?距离吐蕃最近,又可伪装的,只有金人。可金人若想穿过边境悄无声息挪动十万大军,只能走黄河以西宋羽驻守的关内道。
这是李棠愤怒的另一个原因。
宋羽防守不力,让金人钻了空子。
如今死不足惜。
宋羽懂了,惊慌和羞愧间他后退一步跌下马车。李棠上前正要扯住他的衣袖,身前的阿兀术却动了。
他身姿灵活,完全不像是中了毒,一边张开胳膊把李棠环在怀里,一边夺过她的匕首割断拉车战马身后的绳索,抱着她飞身上前骑在马上,纵马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大夏军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公主殿下!”
军士拼尽全力追击阿兀术,因为投鼠忌器不敢用箭,很快便落在后面。
正当他们焦虑着急之时,忽闻远处马蹄声响,一人一骑飞奔而来。
马上的人身披白甲神情愤怒,腰挎刀剑手持长弓,向阿兀术举弓瞄准。
众人屏气噤声看着那白衣将军。
这是大夏的神箭手。
这人曾三箭射杀两位节度使。
只是,他敢射吗?
众目睽睽之下,崔青烨在颠簸的马上瞄准阿兀术,松开箭矢。
一道白光朝阿兀术直直飞去,像斩龙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