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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
崔青烨藏在北地近十年，忽然在京都出现便是揭发成欢屠村惨案。现在趁着成欢没了，又妄图在军中效力，得公主殿下欢心。
听说三路联军攻打京都时，这人曾两箭射杀河南道节度使罗克敌和山南道节度使李青。京都百姓欢欣鼓舞，觉得朝廷又得一员大将。
但林奕很是不以为然。
这人根本不屑于掩饰他是为公主而来，为权势而来。
听说公主殿下曾亲至羽林卫值房，深夜和崔青烨畅谈数个时辰。
想到这面皮比自己都要白净的男人妄图做宝妞的后爹，林奕就浑身不自在。
得了，是哈巴狗还是野狼，拉到战场上遛遛就知道了。
此次出征，林奕领江南道、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官拜三品右领军卫将军，崔青烨为副将。
两道联军在梁州聚集点卯，开拔向南，不日到达巴州城北五十里处。
吐蕃军队已经围了巴州城一个月，久攻不下。
巴州城内军民一心抵抗，不屈服，不投降，更无叛徒。听说城内已经弹尽粮绝，官民把衣服被褥浸入火油点燃，从城墙上丢下去做最后的抵抗。
军粮早就吃完，百姓家的余粮被搜检集合在一处，也已经吃空。如今他们已饿到拿树皮果腹的程度，更有人割肉救子，可怜可叹。
“金人有以人为柴的恶俗，难道我大夏沃土之上，也要有这样的人间悲剧吗？”
“十万火急，我等需快快救援。不然今日夜里，巴州必然沦陷。”
行军大帐内，将军们唇焦舌燥议论，人人满脸急切。
一路奔袭而来，他们蓄满迎战的锐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而大帐之内站在沙盘前的林奕，却紧锁眉头没有应声。
无论将军们多么着急，他都视线沉沉看着巴州以南的方向，手中捏一面小小的令旗，迟迟没有放下。
“众位将军以为，大军向此处攻击，如何？”林奕指着一处山坳，那是茂州以东。
虽然林奕是主帅，但将军们听到他的打算，顿时摇头反驳。
“末将看不懂将军的用意。”
“吐蕃主力在此，我等难道要自投罗网吗？”
林奕把那面小旗插进沙土，冷然道：“此处是吐蕃主力不假，但也是围困巴州的兵马后路。我们只用断其后路，兵分两路夹击，就可以把吐蕃最精锐的先骑军一网打尽！”
计划是好计划，但时间不等人，分兵救巴州兵力必然削弱。稍有错漏，便要让整个巴州城的百姓陪葬。
将官们神情震惊地看着林奕。
他们觉得这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奕也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这转变似乎是从成欢不负责任地死掉，且把老婆孩子丢给他开始的。
林奕曾和成欢并肩作战，知道他的路子。
成欢的厉害，不光在于他可以声东击西、运筹千里、用兵如神，还在于他敢铤而走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他有一种狠辣和豪气，敢于以小搏大孤注一掷，而且他从不给敌人留后路。
今日若只是阻击围困巴州的军队，那么就算吐蕃军兵败离开，也可以迅速退回茂州，再南下和南蛮军队汇合，继续在大夏土地上烧杀抢掠。
今日若成欢活着，他会和自己做同样的选择。
但将士们显然不懂。
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想救巴州。却没有想到就算救了巴州，若吐蕃主力不死，剑南道和山南道的百姓，还要流下多少血泪。
林奕等着，他需要至少一个人认可他的决定，这样就可以带一半军队去解巴州之围，而他好全力去茂州进攻吐蕃主力。
纵九死一生，也要早止战乱。
终于，一个人忽然冷冷扬声道：“若末将领兵去打茂州，将军能保证救下巴州吗？”
是从不曾开口议事的崔青烨。
林奕有些意外。
军困马乏之下迎击吐蕃主力，他自己都不敢有胜算。却有人不光支持他的决定，还愿意亲自去。
“还是本将军去茂州，”林奕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虚扶头顶往日插花处，开口道，“崔将军去巴州便好。”
崔青烨却阴恻恻质疑道：“将军是怕救不下巴州，被公主殿下责罚吗？”
林奕的脸白了。
他再一次确认，不喜欢这人。
崔青烨也不等林奕回答，便长身而起道：“将军若有能耐救了巴州再回援末将，那便请赐虎符，今夜，末将便要调兵向西。”
这一仗打得艰难。
林奕到时，巴州城已死守到绝境之地。吐蕃军队掉头迎击林奕，在城外沃野鏖战七日，方弃甲曳兵而走。
虽说穷寇莫追，然若不追，崔青烨面对的压力会更大。
他留下粮草分发给巴州城民，留受伤士兵原地养伤，便带数万军队追击吐蕃逃兵。
逃兵果然向西，而崔青烨正在西边的茂州和吐蕃主力军队战在一处。
战场切断了通信，林奕完全不知道崔青烨那里怎么样了。
直到逃兵束手就擒，吐蕃这一支精锐被灭，林奕也没有见到崔青烨。
他带着的七万兵马，就像凭空消失在茂州一般，找寻不见。
同样消失的，还有吐蕃留守茂州的主力。
林奕策马在吐蕃军队曾经歇息的营帐搜寻，只捡到一片黑色的战甲。
战甲是被刀划开的，内侧用石粉刻着一朵粗糙的海棠花。
像是这战甲的主人曾在行军途中的片刻休憩时，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翻开甲衣下摆，刻画着图纹消磨时间。
莫名地，林奕觉得这是崔青烨的战甲。
他的心提起来。
信是急递驿马送来的，信差白日鸣铃、夜间举火，铺铺换马，风雨无阻。昼夜兼程之下，从剑南道送信至长安，仅用了五日。
信有两封，一封是官呈文书，说军队已大胜吐蕃军，夺回剑南道指日可待。
还有一封是私信，林奕说崔青烨带领的七万兵马和吐蕃主力正面迎击，之后去向不明。
一喜一忧，李棠读过信，把官呈文书转给兵部，把私信展开又合上，娥眉紧锁。
这个时候，阿兀术来了。
因大夏又起战事，阿兀术带来的金国使团用最快的速度签好通商互市文书，准备离开长安，起程返回金国。
李棠以为他是来告别，故而把他请进来。
茶喝了一壶，果盘吃干净一盘，眼见天黑了，阿兀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本宫还有别的事，需要留婢女陪伴陛下吗？”李棠站起身来，阿兀术却紧走几步，挡在她面前。
他的气息有些不均匀，说出这些话似乎需要许多勇气。
“公主殿下，听说那位很厉害的羽林卫将军，出事了。”
李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同样出事的，还有七万大夏兵马，对吗？”
金国的消息真快，不出意外，他们是在大夏军中留有探子吧。
李棠眼中一抹凉意，唇角却含笑道：“你想怎样？”
阿兀术笑起来。
“孤想跟殿下做个交易，若我可以救出你那七万兵马，不知殿下肯不肯，重新选择一次。那年中秋节时，殿下选成欢，因他有兵马，有银子，有可让殿下救夏国的能力。如今这些，孤也有。”
李棠蹙眉看着阿兀术。
自从生产时得阿兀术相助，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阿兀术心存感激，甚至视他为金人中唯一可相交之人。
却从未想过要跟他做这种交易。
李棠沉默着。
因为李棠的沉默，阿兀术想展现草原男子的粗犷和大气，他抬起胳膊，向天借了个胆子，把李棠拥在怀里。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