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崔青烨重重拍了个巴掌,忽然有护卫进帐,把阿兀术像物件般抬起放在春凳上,再把春凳搬出营帐。
别呀,孤不想走!
经过崔青烨时,阿兀术奋力伸出手,抓住了崔青烨的衣襟。
崔青烨看着他,恭谨又同情地,拉起百子图薄毯,给阿兀术盖在身上。
拉得高高的,直到把脖子也捂严实。
“好好把皇帝陛下送回去,”他吩咐护卫道,“莫被蚊虫咬了。”
阿兀术奋力瞪大眼睛。
你就是最大的蚊虫!
这个崔青烨,怎么跟成欢一样气死人不偿命?
走了成欢,来了崔青烨,这是天要作弄我啊。
然而阿兀术已经晕眩得说不出话,他心中最后一个念想,是一定一定要,把崔青烨弄死。
若暂时弄不死,就寻个由头把他支得远远的。
岂有此理。
难道真的要大军压境,让金国铁骑踏遍夏国江山,李棠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吗?
不妨,试试。
帐内只剩下崔青烨和李棠两个人。
李棠的眼中蓄满泪水,唇角却含笑。
这是他第二次求娶吧,上一次成欢求皇帝成全,以交出四镇节度使旌节、在京都赋闲的代价迎娶李棠。
这一次李棠是自己的主人。
她想嫁给谁,便嫁给谁。
李棠没有命崔青烨起身,反而同样单膝跪在崔青烨对面,伸出玉笋般的纤纤细指,勾住了崔青烨的下巴。
戏文里的皇帝,不都是这么逗弄妃嫔的吗?
“本宫若不允,如何?本宫刚刚寡居,还未尝尽这天下男人的甜头。”
上一次还百般推脱呢,这一次主动求娶。是被阿兀术激将,还是怎的?
李棠要确认他是恢复了记忆,还是就算他是崔青烨,也喜欢自己。
可崔青烨的头任李棠的手指挑起,当他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眸,便瞬间失去控制般握住李棠的手,脸颊靠近,薄薄的嘴唇捉住了李棠柔嫩的樱唇。
这强硬的进攻,倒不像位卑言轻的羽林卫副将了。
李棠惊讶间瞪大眼睛,看到崔青烨微闭着眼,神情专注而蛮横。他的吻和成欢一样不留余地层层深入如同在攻陷敌国城池,李棠被他撩惹得身体发麻手脚酥软。
不知不觉间,她的腰肢被崔青烨单手托着,被迫仰头承接他炙热的气息。崔青烨吻得放肆却怜惜,霸道却收敛,直到叩开她的贝齿,品尝她柔软的唇舌和气息。
一瞬间,李棠眼前似乎就是成欢,她心心念念的成欢。
在心醉的甜蜜中,她柔软的嘴唇张合,想要回应崔青烨的痴缠。
而对方却扶正且松开她,人也向后靠去。
李棠愣在原地,似乎是在沙漠中刚饮了一口琼浆,便被人制止夺走。
她露出迷惑的神情,再次抬手想要勾住崔青烨的下巴,对方却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困在地上坐下。
力道紧得李棠有些疼痛。
崔青烨低头看着她春水般的眸子,开口道:“公主殿下要的,是这样的甜头吗?”
李棠立刻点头。
她没心情装妇道装羞赧装不好意思。她要她丈夫的吻,要男欢女爱床头相伴,有什么好丢脸的?
崔青烨仍然用手臂困着她,神情中三分威胁道:“若殿下答应不会见异思迁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招蜂引蝶,末将愿意天天陪着公主殿下,如何?”
这是那夜在羽林卫值房,李棠说过的话。
她故意露出犹豫的神情,狡黠的笑在眼中闪闪发光:“既然不能朝三暮四,你得是本宫的丈夫成欢,本宫才可准你天天陪伴。”
“末将可以比成将军更好。”崔青烨眯眼看她。
他的眼中倒映自己的模样,似有柳枝划拨深潭,湿润幽深,满含情意。
李棠一时怔怔。
这一双眼睛,真像啊。
就算他记不起自己是谁,又如何呢?万事纷扰九死一生后他们能再相遇,他走到自己身边,已经是最大的福分。
再不抓住,恐怕这人跟着金国公主跑了。
“好,”李棠开口道,“你拿什么做聘?”
怕他再不正经,连忙提醒道:“这种甜头是不够的。”
“当然不够。”崔青烨如今想得很明白,李棠已经在心中认定他的身份,他就装作记不得往事,重新得她的欢心便好。
府君只是不让他承认自己是成欢,却从未不让他再娶一次李棠。
人生多一次洞房花烛,没什么不好。
“公主殿下要什么,尽管开口,末将等着您的答复。”他说完扶着李棠起身,可举止间已无僭越,而是恢复了平时恭肃平和的样子。
临出门时,目光微抬,崔青烨看了一眼李棠细嫩脖子上挂着的那朵粉红海棠花。
那是小和尚当年送的礼物。
希望永远有用,让她不坠噩梦。
郊外游猎的后几日,李棠心情很好。
她抱着小郡主时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摇摇晃晃似踩在云端。
阿兀术消停了些,每日在帐中议事,偶尔出来,自负地在人群中寻找李棠的身影。
李棠远远对他颔首,阿兀术脸上便绽开笑容。
他抱过一次小郡主,很认真地瞧了她半天,忽然皱眉道:“宝妞长得怎么一点都不像她爹?”
阿兀术对成欢很熟悉。
他唏嘘着摇头:“可怜。”
也不知是说宝妞没有爹可怜,还是说成欢的闺女长得不像爹可怜。
这话被阿萝听到,气得一宿睡不着觉。
这话被陈琉璃知道,劝慰阿萝说小郡主鼻子眼睛都像阿娘,当然就跟成将军不像了。
阿萝想想也对。但是隔了一日她还是偷摸知会负责金国使团宴饮的官员,调换食谱,给阿兀术做了不少清焖臭豆腐、鱼炒鱼腥草、香菜拌苦瓜之类难吃的菜蔬,直到见阿兀术饿得差人搭火架烤羊,她才罢休。
游猎就这么结束了,当李棠回到宫中,却得到最坏的消息。
吐蕃南蛮联合攻打剑南道且得手,继而进攻巴州播州,想要把山南、江南西两道收入囊中,进逼京都。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李棠在朝堂之上凝眉,眼中的怒火似可摧毁九州沃土。
“臣等无能。”兵部尚书躬身请罪,“剑南道之前由燕王李城暮驻守,他在那里经营数年,上下官员早唯命是从,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此次战事失利,竟然主动退让,且隐瞒塘报敌情,让朝廷被动。”
所以如今是在报复吗?
“不,”李棠摇头道,“本宫是问,谁给吐蕃、南蛮这种小国这样的胆子?”
朝中无人吱声。
但宫城之外,金国使团居住的使馆中,一个人哈哈笑了。
“若不是孤愿意借雄兵十万,吐蕃哪里敢呢?”
燕宁公主正在画画,手持狼毫的笔迟迟无意勾勒。墨水落下,弄脏了上等的澄心堂宣纸。
“阿哥你,”她不解地蹙眉道,“不是心悦棠公主殿下吗?为何要……”
阿兀术收敛笑容,一双眼睛看着外面晴好的天空,摸了摸胡茬。
他曾当着李棠的面剪掉胡须,说待胡须再次长回,他要领五十万铁骑踏入大夏都城,让李棠的子民成为他的子民。
“阿哥不想再等了,”阿兀术叹口气道,“于公,孤是金国的皇帝;于私,我对她熬心般爱慕。当年成欢在时,我敬重他是我十年对手,有资格求娶李棠。可他短命死了,这天下除了我,再没有别的人配得上她。”
包括崔青烨那个小白脸。
所以他便要用这非常的手段,得到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人。
“待大军压境,”阿兀术站起身子摔碎酒杯,“孤就不信,她不向我求援!”
燕宁站起身子,欲言又止上前一步,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妹子,”阿兀术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等有一日你爱上求而不得的男人,不必像哥哥这般辛苦。哥会把那男人脱光衣服绑来,任你如何。”
“哥,”燕宁咬唇开口道,“棠公主是倔强的人,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不懂,不懂,”阿兀术摇着头走远,“她这个人啊,心中最重的不是男人,甚至不是她的女儿,而是这夏国,可恶的,万万千千的老百姓。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让她死上几次,她都愿意,更何况是嫁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