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猛然起身,不小心碰落纸笔砚台。墨汁洒在她身上,犹如远山朦胧的叠影在衣裙上散开。
婢女听令进帐,阿兀术转头道:“愣着干什么?没看到长公主衣服脏了吗?快去抬浴桶!”
他说完抬脚向外,燕宁紧走几步追上,神情慌乱道:“阿哥,我并不想嫁给崔将军。夏国不像我大金婚嫁随心随意,若妹子今夜去了崔将军营帐,恐被当作不守妇道之人打出来。”
阿兀术竖眉转身,面上几分犹豫。
燕宁紧接着道:“阿哥要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吗?”
阿兀术想了想,抚掌道:“这样,哥哥亲自去给你提亲好了。”
他在心中夸自己聪明。
有了这个借口,就可以进帐打断李棠和崔青烨的宴饮。
先把崔青烨喝倒,再以金国皇帝的身份为妹妹向他提亲。迷迷糊糊,就把这事儿办了。
待明日宿醉醒来,崔青烨安能反悔?
崔青烨进帐时,李棠正把小郡主抱在怀里哄睡。他没有带酒来,只恭恭敬敬站在帐门处,躬身道:“末将奉命前来,殿下若无吩咐,卑职还要巡营。”
“急什么?”李棠嫣然一笑,“崔将军想抱抱小郡主吗?”
崔青烨的手心莫名一热,人却没有靠近。
他今日已经抱过了。
相比淮南王谋反时刚满百日的体重,小郡主如今更胖了些,四肢也有了力量。崔青烨抱着她时,她睁大眼睛笑起来,小脑袋转来转去瞧热闹,并不怕生。
多想,再抱抱。
可这孩子已经睡了,换到他的手里,或许会在睡梦中惊醒吧。
想到这里崔青烨摇头道:“郡主睡了,还是躺在床上才能长个子。”
“好,”李棠点头,“就听你的。”
崔青烨看着她把小郡主交到阿萝手里,宫婢拥在四周,打开帐帘离去,营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李棠对着崔青烨一笑,解下褙子丢在地上,束胸长裙之上雪缎玉肩、凝脂肌肤,就这么大大方方自然袒露。
崔青烨神情微僵退后一步。
这女人!
自从上次他把李棠打晕,夜间送回御书房,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尴尬。崔青烨在宫中偶尔遇到李棠时远远避让,似乎唯恐招惹到她。
而李棠只消停了几日,便又耐不住了。
若崔青烨现在还是成欢,真的很想打她的屁股,让她长长记性。
但他若是成欢,倒很希望李棠可以多脱些。
心中暗暗思忖着,李棠已经开口道:“崔将军是想去巡营,还是坐下跟本宫喝几杯?”
小郡主百日遇袭后,李棠已经寻了奶娘给她授乳。这样她可以多些精力处理朝事,也便可以饮酒。
崔青烨低头道:“末将不可玩忽职守,该去巡营。”
“那你……”李棠端起酒盏,走近几步甩掉短靴,穿着雪白短袜的脚趾轻轻踩住崔青烨的军靴,“那你是去巡营,还是看本宫多脱几件?”
崔青烨猛然抬头,眼眸中有李棠熟悉的光。
霸道的,气恼的,恨不得把她推倒疼爱的光。
你这个,荒唐的坏女人!
他恨不能把李棠抱在怀里,亲吻她狡黠的眼睛,听她婉转的惊呼,然后顺着她的螓首向下,用牙齿撕开衣裙,用手拥她起身,就压在那张铺着百子图的春凳上,百般疼爱,刻骨蹂躏。
然后咬着她的耳朵说:你这勾引人的能耐,是在哪里学的?不准!绝对不可以对别人这样。
“殿下!”崔青烨身体僵硬声音低沉,含着压抑欲望的警告。
“叫我‘李棠’。”
成欢是不喊殿下的,他就直呼她的名字。这名字让她感觉自己实实在在活着,活得肆意妄为。
面前的公主殿下挺直脊背,两只脚都踩在崔青烨脚面上。她手中杯盏乱晃,身体失去平衡般向后倒去,崔青烨不得不伸出手,扶住她纤细的嫩腰。
裹着天丝,精妙世无双的嫩腰。
李棠适时轻哼一声。
这声音不像摄政殿下,像是她之前在成欢怀中时,忘情的发声。
崔青烨抬手抱住李棠,向前大步走去,用最后一丝理智把她放在几案前,接着从李棠手中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喝,”他开口道,“末将陪殿下喝酒。”
免得这欲火燃烧的女人见到别的男人。
话音刚落,阿兀术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不怪他没有通禀,实在是因为李棠想和崔青烨私会,让营帐附近守卫全数退去,只在数丈外留了两个。
而阿兀术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进来,一手牵着装酒的板车,竟没人阻拦。
他进来抬头看见李棠,脸便黑了。
心里很委屈。
殿下果然对崔青烨有好感,穿得都比平时少。
阿兀术大大咧咧坐在崔青烨身边,看着面露不满的李棠,解释道:“说好了的,夜里来喝酒。”
“陛下今日的花戏之箭似乎输了。”李棠开口道。
“那可没有,”阿兀术死皮赖脸,透亮的眸子眨了眨,“我们是平局。”
说完看向崔青烨,点头道:“崔将军别来无恙。”
崔青烨看了他一眼施礼。
看来阿兀术最近学了不少汉话,都会用成语了。
虽然用错了。
“喝酒喝酒!”阿兀术已经打开酒缸放在崔青烨面前,“羊羔酒,我们金人的规矩,就着缸喝。将军敢吗?”
李棠觉得有些无聊。
初夏的夜晚有些凉,她不得不重新披上褙子,索然无味地看着面前两个男人拼酒。
男人啊,真是没意思的东西。
阿兀术喝到兴起,崔青烨更不甘示弱,倒把她晾在了一边。
营帐内酒香飘散,两个男人话不多说只是灌酒。
阿兀术在心中数着崔青烨面前的酒缸,渐渐数不太清楚。他觉得快到时候了,摇摇晃晃起身道:“公主殿下,孤这次来大夏,带来了孤的亲妹子燕宁公主。今日燕宁告诉孤说,她和崔将军两情相悦,希望可以下嫁为妻。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愿意成全这桩美事?”
两情相悦?
李棠手中酒盏重重顿在几案上,开口道:“是吗?”
看来眼前的崔青烨不光记不得自己,还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不久前李棠还笑话陈琉璃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今轮到她吃一坛陈醋了。
阿兀术浑然不觉李棠的愤怒,他笑眯眯走近道:“孤离开时燕宁正在沐浴,若公主殿下允了,依照我大金的风俗,今日两人便可共结连理长相厮守。”
阿兀术很满意自己用的这些成语。
汉话的确很难,奈何他很聪明。
李棠冷若冰霜的脸转向崔青烨,对方虽喝多了酒,脸却不似阿兀术这般红。他的视线在李棠身上,浑然没有留意阿兀术说些什么。
“崔将军,”李棠开口道,“你可是心悦燕宁公主,想要求娶吗?”
阿兀术笑呵呵大口灌酒,李棠心中如一团乱麻。
果然信男人如信鬼,变幻莫测难以捉摸。她记得崔青烨说过喜欢自己的,可如今这么快就翻篇儿了?
崔青烨起身和阿兀术碰缸豪饮,接着丢下酒缸,神情几分倨傲道:“若末将要娶,公主殿下允吗?”
阿兀术连忙摇摇晃晃站在他们中间:“君子,该,该成人之美,美艳无双,双双把家还……”他的舌头有些大了,吐字不清。
崔青烨轻轻抬手推开他,阿兀术便摇晃着倒在地毯上。
身子不能动了,头脑还有几分清醒,眼睛更是看着对峙的两个人。
快允啊……
他在心中催促李棠。
你一个结过婚生过娃的小媳妇,不要祸害没有婚娶的少年啊,嫁给孤就好了,祸害孤啊……
李棠看定了崔青烨的眸子,开口道:“本宫,不允。”
阿兀术猛然惊起仰头:“为何?”
李棠和崔青烨没有理他,崔青烨上前一步站在李棠身前,低头看着她因为生气更显娇美的脸。
“还好,”他温声道,“末将并不打算娶她。”
阿兀术气恼地支撑起身子。
事情有些不对。
该喝醉晕倒的人是崔青烨呀。
他再次拼命仰头道:“那你要娶谁?”
崔青烨站在李棠面前深深吸气,揽起衣袍单膝跪地道:“末将崔青烨,心悦棠公主殿下,斗胆求娶。”
阿兀术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