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在灵鹫山,为诸菩萨弟子围绕,此时菩提萨埵专注观修而照见五蕴皆自性空,佛和舍利子论般若行,认为以慈悲喜舍之心救护一切众生,乃无上菩提正果。
《心经》述五蕴、三科、四谛、十二因缘。
定本心,驱魔障!
在以身体生生挡住成欢一击的同时,府君杌律极目看向前方。
这人世乃一恒河沙中娑婆世界,神佛不会亲临,那么是谁……
是谁在念佛经驱魔障?
远处冰雪覆盖的官道中,一个瘦弱的小和尚盘膝而坐。他双眼微闭双手合十,开口诵经。
山林在他面前静默,百兽在奔跑中驻足,微风拂过,草木萌发。
经音声声入耳,如诸佛念诵,句句扎入心魄,令人震颤。无形中似乎有层层阻力,推挡着,阻止着杌律。
不可能!
居高临下的杌律一瞬间神情恍惚。他躲开成欢的长刀,下巴转动,“咔嚓咔嚓”骨骼发出声音,问道:“他,凭什么?”
杌律想起汴州树林中,小和尚对他的阻挠。
那时杌律以为这世界有高僧得道,便挥袖拂去麻烦。却原来他没有死,却原来他不是高僧,而只是一个头顶两颗戒疤,乳臭未干的小和尚。
这样的小和尚,拜过哪个寺门吃过几顿斋饭,竟然独自一人,与自己抗衡?
杌律迈步向前,要掐断小和尚的喉咙。
可成欢,挡在他面前。
虚空中他的身体不再流血,可面皮却更白上几分,由经文而起的风掠过他的脸颊,在那上面擦出几道破碎的痕迹。
这是驱除心魔,也毁去伪装的佛法。
成欢抬手揭去人皮面具,常年不见日光的皮肤泛着一层漆白的荧光,有些骇人。那面具化为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开口道:“崔青烨,恭候多时。”
看不出杌律帽兜下的脸是什么神情,却只见他了然点头。
“是了,你挣脱缚魂枷锁,是因为本府君缚的是成欢的魂,而你不是他。”
“是,”成欢沉声道,“正因为你的出现,我才向她隐瞒身份至今。”
也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成欢,府君这个习惯掌管命轮、观命轮看生死的魔,才没有识破他的假死。
他需要府君的漏洞,哪怕一点点。
“小把戏,”杌律并不在意,“那便让本府君看看,崔青烨又是谁,又有什么能耐。”
结印的铜笔收回,向着成欢猛然一“点”。
这一点看不出用了什么力量,可成欢已经口吐鲜血向后跌倒。
杌律一招一式向前,成欢勉力用肉身相抗。
他身上血肉横飞,除了肚腹的伤,胸口、胳膊、大腿,血肉破烂如同被扯碎的布帛,腿骨在碎肉中露出。
他在受凌迟之刑。
“这就是崔青烨?”杌律大笑出声,“你也不过是能忍耐罢了。佛经能挡住本府君结印,难道还能挡住我杀人吗?你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不逃?等我杀了你,再去杀小和尚!你们!全都要死!”
“我在等,”成欢口吐鲜血,在濒死的困境笑出声,“等一个人。”
有一个人,他满怀赤子之心。
他在边境十多年,两袖清风、殚精竭虑为百姓奔走操劳。
他是一县之长,是父母官,也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他的名字,是闫河清。
闫河清正在爬一座矮山。
红皮云杉林不远处,翠弘山。
虽然是矮山,但山崖也有三丈来高,山下一段灰色的城墙,那是成欢命人建造的。
把李棠一行人带进云杉林后,闫河清便马不停蹄来到此处。
冰天雪地中他为了爬快些,脱去长袍手脚并用。
终于,他站在了山崖上。
不知何处来的风把他吹得险些站立不稳。
闫河清蹲下身子,向四周望了望。
修建城墙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可如今站得高了,他见一段段的城墙,若断断续续连起来看,似乎是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他见过,被成欢用金线绣在衣襟上。
“卍”。
那是佛教的符号。
那是莲花,是宝塔,是菩提树。那是吉祥海云相。
但就在这座山崖下面,符号正中交汇的地方还缺了一块砖,一块刻印着佛经的砖。
成欢说,在风起之时,请填补这块砖。
但城墙那么高,闫河清只能从山崖上跃下。
成欢还说,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就此——灰飞烟灭。
这四个字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闫河清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大夏百姓安,他身体化灰,也很心安。
山崖之上,闫河清抱紧砖石,纵身一跃。
九天之下,云海之下,冰雪之下,在薄薄的地面上,有一个声音——“轰!”
似苏醒了什么横亘在旷野上的东西,“轰轰!”
纵使在人类无法看到的虚空中,杌律也感受到了那磅礴的力量。
那力量无法言说,无法计数,无法探问。
那是佛法的力量。
成欢笑了。
他躺在地上,由衷地笑。
“杌律,”成欢笑得肆意,“你的死期到了。”
和着经文的节奏,一个金色的字符从地面升起。“卍”字符从下往上,把杌律牢牢困住。那字符在缩小,在捆绑,在超度。
杌律被困得无法动弹,他挣扎着,伸出手,露出那根铜笔,对着地面划开——
“成欢,”杌律在难以置信的崩溃中绝望道,“算你棋高一着,但你的妻子,我要拿去。”
李棠正在马车中生死挣扎。
她浑身被汗水湿透,感觉到那孩子在她肚腹中也在用力。掰开骨头般的疼痛后,是骨盆处沉重的憋闷。她觉得快了,只要自己用尽全力,这孩子就能出生。她就能去寻找成欢的尸骨,去和那魔,拼个你死我活。
可正在这时,“轰”的一声地面震动,马车也动了。
马车不是左右颠倒着动,而是向上,往虚空中飞去。
只是飞离地面一人高时,却微一停滞,不动了。
地面有一人,双手死死抓住车厢,阻止马车向上飞脱。
那是阿兀术。
他大叫着,命令其余护卫随从拖拽他的身体,合力阻止马车。
“是旋风!”他安抚着恐惧的人们,“不要怕,这是旋风!”
而虚空中,府君的笔落在成欢身上。
在那一刻,成欢魂魄脱离身体,却以更决绝的力量,挡在铜笔前。
佛经、字符和人类拼死的相抗。
在最后挣扎的瞬间,杌律把残存的法力,凝聚在笔尖,向着人间发泄怒火。
不管发泄到何处。
那里土地成火山河崩塌。那里血流遍地百姓惨死。
成欢的魂魄无法阻止这样的力量。
可就在这一刻。
“哇——哇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如劈开虚空的利剑,却又带着软糯和温柔的力量拨动心弦。
杌律的铜笔被这声音惊得凝滞一瞬。
只这一瞬的空隙,成欢的魂魄抱紧杌律的铜笔,随着他,消失无踪。
山河俱寂。
阴云散开。
马车落地。
冰雪消融。
阿兀术露出微笑。
“稳婆稳婆!”他喜不自胜道,“是男是女!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