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十岁生日那天我躺在床上,年龄终于不可阻挡地到了两位数,长大成人似乎近在咫尺。我想象着自己会过上跟母亲一样的生活,遇到一个男人,坠入爱河,结婚生子,立马变为成年人。一切似乎很明朗,自然而然就会发生。表面上看,我的一生确实如此展开。我的确是个幸运儿。但这并不能解释我的损失,那些迫使我在内心做出调整以适应它们的生活损失,以及我为此做出的转变。我与同一个男人分分合合,共有五段不同的婚姻,与每个孩子建立复杂的关系,面对自己和我所爱之人的健康问题时,我感到痛苦和无力。一切结束和开始,我表现平平的事业中的起起伏伏。即使有胜利,也从不是我设想的那样,仍然需要进行调整。度过一生并没有完美的方式。生活就是变化。理论我们都懂,但实际体验通常比我们预期的更加复杂,我们为此感到恐惧,甚至无力应对。然后我们认为自己肯定做错了。
变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需要我们的投入和耐力,要求我们正视令人不安的真相。我们连未来十年的变化都会低估,更不用说一生的时间了。如果我们认真思考过当下所做的一些选择可能带来的影响,我们还会这么做吗?很可能不会。不幸的是,变化有好也有坏。当生活糟透了时我们说“一切终将过去”,并且希望如此—但是问题在于,当生活一帆风顺时,它也不可避免地会过去。我们必须面对的艰难事实是,只有死亡才能阻止生活的变化。
一个确定无疑的事实是,我们需要适应这一切,通过变化来实现成长。研究结果证实,那些固执地试图保持不变的人,在被迫改变时会更痛苦,这会限制他们享受生活的乐趣,甚至包括享受成功的能力。改变需要勇气。人人都想避免不适,没人乐意接受变化所带来的痛苦。我不止一次见识过人们用来麻醉痛苦的无穷创意,然而试图避免不幸只意味着痛苦会持续更长时间。痛苦是变化的动因,如果我们在它周围筑起高墙,它会一直保持原样存活在我们体内,缓慢地侵蚀其他情感。我们是在过去和未来两极之间的运动过程中适应变化的。我们与生俱来的前进动力非常强大,但我们需要放慢脚步,在新旧自我之间留出一定的空间。心理治疗上将其称为“肥沃的空白”,这是一段无知的时期,一段不确定的中间区域,会让人不适甚至疯狂。如果我们阻止它,同样的问题会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重复发生。如果接受变化的痛苦,并学习如何适应它,我们就有精力和信心迈出下一步。
自从达尔文提出自然选择理论,我们就知道自己与变化绑在一起。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这意味着我们要么改变,要么灭亡。我写这本书,是为了研究人一生中的变化过程。我们感觉最艰难的人生阶段,通常会伴随着恐惧和不确定性,比如从大学进入成年世界,安定下来结婚生子,人到中年经历更年期,退休进入老年并面临随之而来的健康问题。我在进行心理治疗的过程中,研究了正在经历这些变化的人的独特经历。这些客户的故事表明,即使是最强健的人,也会觉得变化很难应对。无论年龄或境遇如何,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的线索是,每个人都必须依靠主动努力,才能了解自己面对变化时的独特反应,进而形成必要的应对机制。但是,如果变化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为什么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感到无力应对?
我希望《生活即变化》这本书可以帮助解答上述问题,并且让读者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经历。我相信互相了解带来的收获最多,那些接受心理治疗的人,他们朴素的故事是尤其有效的资源。或许一个正在努力找工作的年轻人,能够从二十四岁的卡斯身上得到启发,学习他如何在大学毕业后克服自我怀疑和信念危机。而宛德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母亲的故事表明,一小步也能带来革命性的结果。这些都不是精心策划的关于生活的完美故事。我想道出生活艰难的真相—强调痛苦和悲伤,也强调欢乐满溢的辉煌时刻—让读者看到,通过简单的倾诉和聆听,不同的人如何挺过艰难时期,奋力求存甚至蓬勃向上。
社会变化会对我们的经历产生深远影响。过去五十年来,西方社会在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巨大转变,人们不得不应对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多的变化。过去不再是未来的有效向导,21世纪呈现出更大的不确定性,所有确定的事情,包括年龄、性别、性取向都受到质疑,所有界限都被打破,我们似乎生活在拥有无限选择的文化中。大多数变化可能是好事,但生活现在变得极其复杂。这些因素加上我们面临的数不清的选择,增加了产生更多“存在危机”的可能性。
此外,社会变革意味着宗教和婚姻制度不再是固定的常态。这引发了关于忠诚度的大问题。我们可能仍然相信婚姻是最好的形式,但人类能活到一百岁的寿命预期引发了根本性的问题,即单一的关系如何持续几十甚至上百年?毕竟,婚姻是人类平均寿命仅为四十岁时创造的制度。医学的发展延长了我们的寿命预期,如果能够保持健康,这是积极的,但寿命更长代表花费更多,并且随着技术的进步,这给工作环境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人生可预见的三个阶段—上学、就业、退休,已经不复如此。我们的职业生涯很可能会经历多个阶段,在其带来激动人心的机遇和可能性的同时,也可能带来令人恐惧的不确定性。
在本书中,我选择了五个不同的主题—家庭关系、爱情、工作、健康和身份认同,因为对我而言它们代表了组成生活的五个核心要素。我们不能放弃某个方面,或让它长期处于缺乏响应的状态,这都会对整体生活产生不利影响。当所有方面运作和谐时,幸福自然来临。每个部分中都有重叠的主题,比如其中一个客户KT的主要问题在于身份认同,但KT的初恋关系对我们的合作至关重要。不过,整本书中最重要的主题是人际关系。
“美好生活建立在良好的人际关系基础上。” 我们如何构建关系是其他一切事情的根基。通过我的研究和与客户的合作,我一次又一次意识到,无论处在人生的何种阶段,我们都不能独自做到这一点。人们需要彼此,当我们回顾自己的一生时,这些关系的质量才是对我们最重要的。最终,我们的幸福和健康,取决于我们与最爱的人的联系和亲密程度,他们的健康和活力与我们休戚相关。
我希望这本书能够帮助读者认识,甚至了解生活不同阶段中那些通常令人恐惧的时刻。如果我们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困境,给予自己同情,学着了解自我而不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么变化将会带来成长。随之而来的是保持谦卑,对当下心怀感恩,同时对美好的未来充满希望。我们一生都在不断成长,始终处于成为更好的自己的过程中,这不是我们要到达的地方,但如果我们知道前进的方向,我们才更可能蓬勃地成长。过有意义的生活,知道存在的理由,人生有归属感。用一生去爱,同时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