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学说是国家安全政策或大战略的关键组成部分。大战略是政治与军事之间、手段与目的之间的链条,是一个国家关于它如何能最好地给自身“带来”安全的理论。 [1] 在理想状态下,它对于为何可指望该理论行之有效作出了解释。大战略必须明确针对国家安全的潜在威胁,而且它必须针对这些威胁规划政治、经济、军事和其他方面的对策。对于各种威胁和对策都必须划定主次先后,因为鉴于无政府的国际环境,潜在的威胁比比皆是;而且,鉴于国民经济不可避免的局限性,资源是稀缺的。 [2] 由于资源是稀缺的,应该选择最合适的军事手段去实现所着眼的政治目标。当然,大战略几乎从未得到如此细致的表述,但分析家在试图探求某国的大战略并将各国的战略相比较时,有可能本着这些概念。
我使用“军事学说”这个词来称呼大战略中明确涉及军事手段的分支部分。重要的问题有两个:应该动用什么手段?应该如何动用?在一个现代国家可以动用的各类军事力量中,必须确定主次先后。为了应对所察觉的威胁和机遇,必须提出一套具体规定了如何配置和使用军事力量的方案。在理想状态下,应该具体规定各类不同力量之间的协同方式。
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现代国家一直拥有赖以实现其目标的陆海空力量。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一些国家拥有了核武器。出于地理、技术、经济或政治上的原因,国家会更看重某类军事力量。在各种力量内部,受到看重的可能是不同的武器系统。海军也许看重潜艇或航空母舰,陆军也许看重装甲部队或步兵,空军也许看重对工业的远程轰炸或对陆军部队的近程支持。后一类的选择大体属于所谓“战术”范畴。
军事学说涵盖多个军种组成的群体、某个特定军种或某个兵种所偏好的行为方式。它体现了职业军官以及——在次之但重要的程度上——文职领导人对于在军事上是否可能和必要的状况的判断。这些判断基于对军事技术、国家地理、对手能力和本方军事组织技能的评估。军事学说,尤其是与作战直接相关的方面,明显体现在军事组织所拥有的军事力量上。军力态势,即任何军事组织所拥有的武器的全貌,可作为探究军事学说的依据。
军事手段应该用于什么军事目标?军事行动可以分为三种不同类型:进攻、防御和威慑。进攻性学说着眼于将对手解除武装(disarm),即消灭其武装力量。防御性学说着眼于抵拒(deny)对手实现所追求的目标。威慑性学说着眼于惩罚(punish)侵略者,即增加其损失但不考虑减少自身损失。
进攻性军事学说的一个例证是德国在20世纪30年代发明的将坦克、摩托化步兵和作战飞机相结合以取得速胜并自此被称为“闪电战”的方法,自1956年起,当代以色列在一定程度上效仿了闪电战军事模式中的作战性内容,并在1956年和1967年大获成功,在1973年取得了比较有限的成功。虽然武器装备业已改变,但将不同类型的军事力量相协同以快速作战的方法依然如一。
在一战前夕,所有的陆上强国都奉行进攻性学说。法国人或许因其对“l’offense à l’outrance”即“极限进攻”的信奉而最出名。事后,同样的信条逐渐被称为“进攻崇拜”。所有这些进攻性学说都主张尽早发动猛烈攻击,全都有着重要的先发制人内涵。
防御性学说的一个著名例证是备受误解并在当代话语中由马奇诺防线(the Maginot Line)所象征的一整套法国政策。该防线在1940年被德国人易如反掌地包抄,从此给防御造成了坏名声。20世纪50年代,用抗冲击波的混凝土掩体来保护美国的部分战略轰炸机威慑力量的计划被美国空军嘲笑为马奇诺防线式的思维。1973年,这样的掩体在埃及对以色列的防御中起到了良好作用,令1967年式的空袭难以发生。就像马奇诺防线,中国的长城在防御性学说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对英帝国来说,英吉利海峡、庞大舰队和小型陆军为本质上是防御性的学说提供了基本要素。
关于威慑性学说,有可能找到的一个典型案例与当代法国及其核打击力量有关。法国谋求建造足够多的由原子能驱动并装备核武器的潜艇,以便在任何时刻都至少有一艘在海上巡航。最后,这个数字增加为两艘。法国还拥有33架左右的战略轰炸机和18枚中程弹道导弹。尽管该力量规模较小令其比美国的核力量更难承受突然袭击,但法国人认为,对苏联最重要的城市中即便少数几个的毁灭性威胁足以胁迫它最可能的对手放弃侵略。
用常规军事技术推行威慑性学说的一个例证是当代瑞士。瑞士军队没有多少希望去抵拒一个强大且顽固的对手占领该国的大片土地。但是,瑞士的陆军和空军经过了精细规划,目的是让侵略瑞士之举付出很高代价。至关重要的是,不仅初期的防御将是坚韧的,而且令敌痛苦的坚决抵抗也将长期持续。瑞士人不可能抵拒本国被敌占领,但他们能让它为入侵特权付出代价,并让它为赖着不走而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