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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前言

尼采的学术生涯无疑是从荷马研究开始的。1869年他在巴塞尔大学宣读自己的演讲稿《荷马与古典语文学》时,谈到的就是古典学的核心——荷马问题。1885年8月,尼采在尝试亲手编纂自己的作品集时,还特意将这篇演讲稿收录在开端之处, 这也表明了尼采对于他早期的荷马研究的重视。

除了《荷马与古典语文学》以外,尼采在巴塞尔时期还写了一篇考据文章《关于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弗洛伦萨论文:他们的谱系与他们的竞赛》,这篇考据文章后来被认为是尼采在实证主义语文学领域所做出的最大贡献。全篇共有五个章节。第一节与第二节发表于1870年,而第三至第五节则发表于1873年。那么,为什么这篇文章的前两节与后三节的发表,相隔竟然会长达三年呢?要解答这个问题,首先就需要弄清楚,在此期间尼采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众所周知,尼采在1871年的1月曾经给威廉·菲舍尔(Wilhelm Vischer) 写信,表达了他想从语文学教授转成哲学教授的愿望,然而,尼采的这份愿望却并没有得到菲舍尔的认真对待。于是,尼采就在之后的一年多时间内,写出了《悲剧的诞生》(1872)一书。《悲剧的诞生》是尼采背离语文学的起始。它不但为尼采招来了后辈校友维拉莫维茨(Ulrich von Wilamowitz-Moellendorff) 的批评与嘲讽,还为尼采的教学生涯带来了极大的危机,在1872年,选修尼采古典修辞学课程的学生就只剩下两位了。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我们再回过头来看那篇考据文章《关于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弗洛伦萨论文》,意义就会大不相同。

这篇文章的前两节发表于《悲剧的诞生》之前,而后三节则发表于《悲剧的诞生》之后,并且,尼采所要考证的具体观点其实在前两节里就已经表达完了,如果说第三节还算得上是对前两节的内容做了必要的补充的话,那么第四节和第五节所探讨的方向则基本上与前三节无太多关连。因此,尼采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写出后面的这两个章节。当然续写这两个章节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第二节结尾处他曾经明确地表示要继续研究阿尔西达马斯的《学园》, [1] 如果只续写出第三章节,显然还不足以支撑起研究的全面性,这就为后续两个章节的出现留有了余地。但是他在第五节的结尾处也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继续研究荷马与赫西俄德的族谱,但却最终并没有实行。由此可见,兑现三年之前的研究诺言,并不是尼采续写后面三个章节,尤其是最后两个章节的唯一理由。因为他完全可以不再续写(没有第三章节,前两节在学理上也可以独立成篇),或者只续写出第三个章节。显然,尼采之所以会为这篇考据论文续写出后面的三个章节,除了有兑现承诺的意思以外,也包含有回应在《悲剧的诞生》出版之后学界质疑其语文学研究能力的成分。

除了这篇考据文章之外,1872年,尼采还完成了《荷马的竞赛》一文。《荷马的竞赛》其实是一本书的前言,这本书就像尼采早期雄心勃勃所承诺的其他书目 [2] 一样,并没有完成。目前所能够发现的只有尼采1871年手稿中的一些相关笔记和一个内容大纲。这些遗稿收录在乔治·科利(Giorgio Colli,1917—1979)和马志诺·蒙提那里(Mazzino Montinari,1928—1986)编辑的“批评研究版尼采全集”(KSA)第7卷。KSA版全集收录的遗稿基本上是按照时间顺序编排的,所以就主题而言会显得有些散乱。相反,在Musarion(MusA)版尼采全集 里,编者选择把题材相近的遗稿编在一起,因此主题就相对清晰一些。从MusA版尼采全集所收录的手稿中可以看出,尼采在这一时期滋生了一些相当大胆的猜想,比如说他曾经认为,所谓的荷马与赫西俄德的竞赛,不过是游吟诗人之间的竞赛罢了。在游吟诗人的竞赛中,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名字就是奖品,哪一位诗人的吟诵技艺比较高超,就会被赐予荷马或者赫西俄德的名字。这样的猜想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过于胆大妄为的。不过,从这些胆大妄为的猜想当中也可以看出,1871—1872年期间,尼采所思考的重心根本就不在古典语文学之上,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关心古文献中的荷马或者赫西俄德究竟是什么样子,而是努力地想将其打扮成符合自己所希望的样子。

《荷马的竞赛》一文的写作时间与《悲剧的诞生》大致相同,可见它与《悲剧的诞生》一样,也是尼采在试图背离古典语文学时所探寻出来的成果。与其说这篇文章是语文学的,不如说它是哲学的或者风俗学的。当然,这篇文章对于后世的影响,包括对于后来的语文学界的影响,似乎都远远超过了尼采的那篇考据文章《关于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弗洛伦萨论文》,当然也超过了尼采的那篇就职演讲稿《荷马与古典语文学》。不过,目前仍旧信奉实证主义语文学的研究者们可能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或许仍愿相信尼采的《关于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弗洛伦萨论文》,其价值和意义要远大于《荷马的竞赛》,甚至要远大于《悲剧的诞生》。因为《悲剧的诞生》里除了有一些无法被证实和证伪的洞见之外,很难有被引证的价值。

本书将尼采早期研究荷马的文稿结集成册,除了想系统地引介尼采早期关于荷马的语文学研究成果以外,还想呈现出尼采早期摇摆于哲学与语文学之间的思路历程。当然,除了本书所收录的文章以外,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也曾经多处论及过荷马。就此,读者也可以通过阅读本书的附录《尼采巴塞尔时期的荷马研究》一文,来了解相关的详情。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本书中的文章所翻译的时间,以及翻译时所依据的版本各不相同。《荷马与古典语文学》,译于2013年8月左右,当时译者还在德国留学,所依据的版本是施莱希塔(Karl Schlechta)版《尼采全集》(三卷本)(1954)第三卷第154—174页;《荷马的竞赛》则译于2014年7月,所依据的版本是KSA版尼采全集(1988)第一卷第781—792页;《1871年手稿摘选》译于同年11月,依据的版本是MusA版尼采全集(1920)第二卷第380—388页;而《关于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弗洛伦萨论文》则译于2014年12月至2015年4月之间,所依据的版本是MusA版尼采全集第二卷,第149—218页。在译完之后,译者还依据MusA版尼采全集第二卷对之前的所有译文进行了统校,并补译了《关于〈荷马与古典语文学〉的思想导纲》一文。书中脚注,如未做说明,皆由译者所加。

在翻译的过程中,一些字词上的疑难得到了慕尼黑大学哲学系教授埃尔玛·特瑞普特夫(Elmar Treptow),以及苏黎世大学西班牙语讲师华金·鲁阿诺(Joaquín Ruano)博士的帮助,译文所受益之处,在脚注部分都一一做了标明。还需要感谢的是,在慕尼黑大学做博士后的余明锋博士,他将他的译稿《荷马的竞赛》赠送于我,让我在重新翻译这篇文章时有了借鉴和参照的依据,需要说明的是,在校改《荷马的竞赛》一文时,译者还一定程度上参阅了蔡乐钊先生的译本,谨在此深表谢意。此外,柏林洪堡大学的博士生邓苗也为本书的翻译查找过资料,向其致以衷心的感谢,也是理所应当的。本书翻译工作曾受国家留学基金委和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的资助,也表示感谢。

虽然本书的译介得到了许多师长和友人的帮助,但如果文稿中有所错漏,文责着实只在我一人。

本书的翻译受国家留学基金委出国留学基金(编号:2011626123),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尼采伦理思想研究”(编号2016EZX002)的资助。

译者
2015年4月16日


[1] 尼采认为《荷马与赫西俄德竞赛》一文源自于阿尔西达马斯的《学园》( Museum ),随后在第三章节中他论证了《学园》在阿尔西达马斯那里就是修辞学教科书的意思。

[2] 如《希腊城邦》( Der griechische Staat ),《论真理的激情》( Über das Pathos der Wahrheit )等等。 7HTdVs0ajyr+W+ut0T9/1ogC5JazfRljQ4+AEDpiIebYvgQMYN8zks+4iC2oeF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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