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列颠战役

虽然战争始于1939年9月1日德国入侵波兰，两天后英国和法国就先后对德国宣战，但这段历史最奇怪的特点之一是，希特勒和德国最高统帅部对如何应对英国参战，既没有方案，也没有准备。更奇怪的是，1940年5月对西线发动庞大攻势前，德国人在将近九个月的漫长间隔期内什么也没做。甚至在法国军队土崩瓦解，失败已成定局时，德国人还是没制定任何方案。

所以，似乎很明显，希特勒满心指望英国政府会按照他愿意提供的有利条件，同意达成妥协的和平，尽管希特勒野心勃勃，可他并不想同英国人拼个你死我活。的确，希特勒告知德军将领，战争结束了，他批准官兵休假，还把德国空军部分力量调往其他潜在战线。另外，希特勒6月22日下令裁撤35个师。

尽管丘吉尔断然拒绝一切妥协，还表明了继续从事战争的决心，可希特勒仍坚信这不过是虚张声势，认为英国注定要承认“他们的军事态势已趋无望”。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始终抱有这种希望，直到7月2日才下达命令，研究通过入侵征服英国的问题，而两周后的7月16日，他下令为代号“海狮”行动的入侵加以准备时，仍明显对是否有必要采取这种行动持怀疑态度。不过，他确实说过，八月中旬前必须为这场入侵做好准备。

希特勒7月21日告诉哈尔德，他打算挥师东进，先解决苏联问题，可能的话，当年秋季就发动进攻，这个事实表明了他内心的犹豫和矛盾。7月29日，最高统帅部的约德尔告诉瓦利蒙特，希特勒决心对苏联发动战争。几天前，古德里安集群的作训处长被召回柏林，为在这样一场战局中使用装甲部队拟制方案。

法国崩溃时，德国陆军根本没有为入侵英国的行动做好准备。参谋人员没想过这个问题，更别说研究了；部队没受过海运和登陆作战训练；他们也没有为这种行动制造登陆艇。因此，德国人付出的努力只是仓促征集船只，把驳船从德国和荷兰运到海峡各港口，还让部队从事登船、下船训练。完全因为英国军队把大多数武器装备丢在法国，暂时处于“赤手空拳”状态，德国人如此草率的临时性举措才有了些成功的可能性。

此次行动的主要部分交给冯·伦德施泰特元帅和他的A集团军群，该集团军群把布施第16集团军部署在右侧，施特劳斯第9集团军部署在左侧。入侵部队将在斯海尔德河河口与塞纳河河口之间的各座港口登船，渡海后在福克斯通与布莱顿之间的英国东南海岸汇聚，同时以一个伞兵师占领峭壁嶙峋的多佛—福克斯通地区。根据这份“海狮”方案，德国人打算在四天内以第一波次的10个师实施登陆，建立一片宽大的登陆场。大约一周后，他们就会朝内陆发起主要突击，第一个目标是沿从泰晤士河河口到朴次茅斯的一条弧线占据高地。下一个阶段，他们会把伦敦与西面隔开。

B集团军群辖内，冯·赖歇瑙元帅指挥的第6集团军负责遂行一场辅助行动，第一波次的3个师从瑟堡起航，在波特兰比尔西面的莱姆湾登陆，尔后向北攻往塞文河河口。

第二波次入侵力量是负责发展胜利的快速兵团，编有由6个装甲师和3个摩托化步兵师组成的3个军，紧随其后的第三波次编有9个步兵师，第四波次由8个步兵师组成。第一波次入侵力量虽然没有装甲师，但还是获得大约650辆坦克，由两个梯队中的第一个携带（第一梯队的兵力约占25万总兵力的三分之一）。第一波次入侵力量的两个梯队，渡过海峡需要155艘运输船，总吨位达到70万吨，另外还需要3000多艘小型船只——1720艘驳船、470艘拖船、1160艘汽艇。

准备工作七月下旬才开始，尽管希特勒下令，八月中旬前完成准备工作，可德国海军司令部宣称，为发起“海狮”行动集结这么多船只，最快也要到九月中旬才能完成。实际上，海军司令部七月底曾建议把这场行动推迟到1941年春季。

但这不是唯一的障碍。德军将领非常担心他们的部队渡海时有可能遇到的风险。他们对己方海军或空军确保海上通道畅通的能力没什么信心，还主张沿一条宽大战线（从拉姆斯盖特到莱姆湾）遂行入侵，从而分散守军的注意力和兵力。德国海军将领更担心的是，倘若英国舰队到达入侵海域会发生些什么。他们对己方力量能阻止对方的干预缺乏信心，因而从一开始就宣称，他们无法为陆军沿宽大战线遂行入侵的方案提供掩护，渡海行动只能以小股陆军部队实施，必须沿一条获得水雷掩护、相对狭窄的通道遂行，这些限制加剧了陆军将领的顾虑。最重要的是，海军元帅雷德尔强调，渡海区域的空中优势至关重要。

希特勒7月31日与雷德尔商讨后接受了海军的观点，也就是九月中旬前无法发起“海狮”行动。但这场行动没有明确推迟到1941年春季，因为戈林向他保证，德国空军可以阻止英国海军的干预，并把皇家空军逐出天空。德国海军和陆军首脑很乐意让戈林先行发动空中攻势，除非他取得成功，否则他们不会采取任何明确的行动。

结果，戈林的行动没能成功，所以这场空中斗争成为决定性的不列颠战役的主要特点，实际上也是唯一的特点。

德国空军对皇家空军的优势，并不像当时普遍想象的那么大。他们无法一波波投入大批轰炸机，保持接连不断、令英国民众心惊胆寒的空袭，而他们的战斗机数量也比英国多不到哪里去。

这场空中攻势主要由阿尔贝特·凯塞林元帅和胡戈·施佩勒元帅指挥的第2、第3航空队遂行，第2航空队驻扎在法国西北部和低地国家，第3航空队部署在法国北部和西北部。每个航空队都是一股独立成军的力量，编有各种不同的作战部队——波兰和西欧战局中，德国空军与陆军的推进相配合，这种整合发挥了优势，但一场彻头彻尾的空中战役期间，这种整合就不那么有利了。每个航空队分别制订、提交自己的计划，完全没有整体方案。

8月10日，这场空中攻势即将正式开始时，第2、第3航空队共有875架水平轰炸机、316架俯冲轰炸机。事实证明，这些俯冲轰炸机面对英国战斗机时太过脆弱，因此，他们8月18日后撤出战斗，留作日后的入侵之用。

另外，施通普夫将军指挥的第5航空队部署在挪威和丹麦，编有123架水平轰炸机，但只参加了一天的战斗，也就是8月15日的行动，由于损失惨重，他们再也没有从事这种远距离出击。不过，这股力量的存在确实起到牵制作用，英国战斗机司令部不得不把部分力量留在英国东北部。八月下旬，第5航空队还提供了100来架轰炸机，弥补第2、第3航空队蒙受的损失。

德国人8月10日发起进攻时，共有929架战斗机，大多是单引擎的梅塞施密特Me-109，但也有227架航程较远的双引擎Me-110。Me-109的原型机于1936年面世，最高速度超过每小时350英里，较高的爬升率也让它比英国战斗机更具优势。但转弯和操控性能导致这款战机在空战中处于劣势。另外，与英国战斗机不同，这场空中战役开始时，大多数Me-109没有为飞行员提供装甲保护，不过，它们配备了防弹油箱，英国战斗机却没有。

这场战役中，有限的航程对德国单引擎战斗机来说是个决定性因素。官方宣称Me-109的巡航航程达412英里，这个数字具有误导性。它的真实活动半径只有100多英里，从加来海峡或科唐坦半岛起飞后，刚刚够到达伦敦，只能在那里短时间从事战斗。换句话说，Me-109的续航时间只有95分钟，战术飞行时间仅为75～80分钟。轰炸机遭受了严重损失，再加上显而易见的脆弱性，因而有必要为它们提供战斗机护航。每架轰炸机需要两架战斗机掩护，因而德国人每日仅出动轰炸机300～400架，而且只能打击英国南部目标。

Me-109起飞和降落时很难操控，这款战机的起落架很脆弱，法国海岸匆匆修建的机场加剧了这种麻烦。

双引擎战斗机Me-110的最高时速据称是340英里，实际上慢得多，通常只有300英里每小时或更低，因而很容易被英国的喷火式战斗机追上。这款战机加速迟缓，而且很难操控。Me-110本来要成为德国空军战斗机中的“明星”，可事实证明，它糟糕的技术性能令人失望至极，这款战斗机甚至需要Me-109提供保护。

不过，德国战斗机最大的弱点是机载无线电设备极为原始。虽然它们配备了可供飞行期间通信的无线电话，但与英国人使用的设备相比，可以说相当拙劣，而且从地面上无法指挥这些战机。

在法国损失400多架飞机后，皇家空军的战斗机力量获得重建，到七月中旬，他们约有650架战斗机，恰好是德国人五月份发动进攻时，皇家空军战斗机的总数。这些战斗机主要是飓风和喷火式，但也有近100架较为老式的其他型号。

皇家空军战斗机实力的显著恢复，主要归功于比弗布鲁克勋爵付出的努力，丘吉尔先生当年五月组阁时任命他为飞机生产大臣。批评他的人抱怨道，比弗布鲁克的积极干预对长期进展造成不利影响。但战斗机司令部司令休·道丁上将公开发表声明时宣称：“这项任命的效果堪称奇迹。”到仲夏时，英国的战斗机产量增加了2.5倍，英国全年生产了4283架战斗机，而德国只生产了3000来架单、双引擎战斗机。

双方机载武器方面的对比难分高下。飓风和喷火式战斗机只配备机枪，一共八挺，固定在机翼前段。它们安装的是美制勃朗宁机枪，之所以选择这款武器，是因为遥控使用时相当可靠，而且射速较高，每分钟达1260发。Me-109战斗机通常在机头引擎罩安装两挺机枪，机翼安装两门20毫米机炮，这种武器是根据西班牙内战的经验开发的，那场战争成为德国空军的武器试验场，Me-109在那里接受了测试，另外还有些已淘汰的早期型号战斗机参与此战。

阿道夫·加兰是德国空军的王牌飞行员，回顾往事，他无疑认为Me 109配备的武器更好。英国人的看法不太一致，有人认为高射速的勃朗宁机枪短促点射时具有优势，也有人认为五六发炮弹造成的破坏远远超过勃朗宁机枪同等时长的点射。一些英国战斗机飞行员痛苦地抱怨道，尽管他们确定击中了对手，“可什么也没发生”。值得注意的是，不列颠战役期间，大约30架喷火式战斗机配备了两门20毫米西斯帕诺机炮，而装有四门机炮的飓风式战斗机十月份投入使用。

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的是，德国轰炸机配备的武器非常糟糕，只有几挺可自由移动的机枪，没有己方战斗机护航时根本无法击退英国战斗机。

双方战斗机飞行员的对比更加复杂。战役初期，英国飞行员处于不利境地。他们虽然训练标准较高，但数量严重短缺。皇家空军训练学校扩充得很慢，而他们的缺点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斗的进行。消耗不得不降低到最低程度，哪怕这意味着不得不让一些实施空袭的敌机通过。最让道丁烦恼的是缺乏飞行员，而不是飞机。

通过在七月份节约资源，道丁设法在八月初把他的飞行员数量增加到1434人，其中包括皇家海军航空兵借出的68名飞行员。可一个月后，这个数字降到840人，每周平均损失120名飞行员。相比之下，皇家空军作战训练单位这个月交付的战斗机飞行员不到260人。九月份人员短缺的情况更加严重，因为技艺娴熟的飞行员数量不断减少，而仓促训练出来的新人经验不足，伤亡率特别高。一个个新中队赶来接替疲惫不堪的战斗机中队，遭受的损失比他们替换的中队更高。许多情况下，疲惫伴随着士气下降和“精神失常”的增加。

就飞行员数量而言，德国人起初没有这么严重的问题。尽管当年五月和六月，他们在欧洲大陆损失惨重，可飞行学校交付的飞行员数量，超出了前线飞行中队的吸收能力。不过，戈林和德国空军高层人士只是把战斗机部队看作也当作防御性次要兵种，这就给他们的士气造成一种潜在的负面影响。另外，战斗机部队许多最优秀的飞行员用于补充轰炸机、俯冲轰炸机部队的损失，戈林还不断批评他们缺乏进取精神，把德国空军的失败归咎于他们——实际上，这种失败很大程度上是戈林缺乏远见，以及作战方案有误所致。相比之下，英国战斗机飞行员的士气获得加强，至为关键的这几个月，他们不断受到鼓励，丘吉尔称赞他们是“少数人”，是皇家空军的精锐，是民族英雄。

德国战斗机部队越来越多地用于护航任务，飞行员和战机疲于奔命，承受的压力倍增，他们每天出动2～3个战斗架次，有时候多达5个架次。戈林不允许他们有休息日，也不批准前线部队轮换。因此，纯粹的疲劳加剧了他们遭受沉重损失的感觉和压力。九月份到来时，他们的士气一落千丈。让士气进一步下滑的是，这些飞行员亲眼所见的登陆准备工作形同儿戏，因而对德国高层真的打算入侵英国产生怀疑，越来越觉得自己为维持这样一场徒具表象、实则已然被放弃的行动付出牺牲太不值得。

德军轰炸机机组损失惨重，面对皇家空军战斗机的攻击，他们有一种无能为力感。因此，虽然他们继续英勇地执行命令，但士气下降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总之，战役初期阶段，交战双方的技能和勇气旗鼓相当。英国人认为，虽然己方损失惨重，压力巨大，但敌人这两方面的情况更糟糕，这种事实和感觉逐渐帮助他们取得优势。

整个战役期间，德国人经常面临一个不利条件，即缺乏情报。执行这场空中攻势时，德国空军的基本指南是一本战前推出的手册，名叫《蓝色研究》，手册中列出了关于英国工厂状况和分布的可用数据，以及打着“民用航线验证试飞”幌子实施全面航拍侦察的结果。德国空军情报部门为此提供的补充也不够，领导相关部门的只是一名少校。1940年7月，这位施密德少校主持了对皇家空军的调查，他大大低估了英国的战斗机产量，认为他们每个月只能生产180～300架。实际上，比弗布鲁克战役期间付出努力、加快生产进度后，飓风和喷火式战斗机当年八月和九月的月产量增加到460～500架。（这种严重低估造成的虚假印象，又因为乌德特将军负责的生产部门提交的报告而加剧，这些报告大谈飓风和喷火式战机的缺点，却没有指出它们的优点。）

施密德少校的调查报告没有提到皇家空军严密的防御系统，包括雷达站、作战指挥室、高频无线电网络。但设在萨福克海岸鲍德西的英国雷达研究站，以及海岸周围高高竖起的格状天线，战前无法瞒过情报观察，因此，德国人1939年似乎不太可能对英国预警系统的关键特点缺乏了解。虽然他们1938年就知道英国人正在试验雷达，1940年5月甚至在布洛涅海滩上缴获了一座移动雷达站，但德国科学家却认为这些设备很粗劣。德军占领法国大部分地区后，获得了关于英国雷达的更全面的情报，这是因为法国人疏于保密，可德国人似乎没有好好利用这些情报。戈林本人也不太重视雷达对战斗的潜在影响。

实际上，直到德国人七月份沿法国海岸设立起监听站，他们才通过英国海岸那些雷达天线发射的信号流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某些至关重要的新东西。德国空军首脑甚至低估了英国雷达的涵盖范围和效力，几乎没有为干扰、破坏这些雷达付出任何努力。发现英国战斗机在无线电的紧密控制下展开行动后，他们并不感到惊慌，还得出结论：这套系统导致英国战斗机司令部丧失了灵活性，大规模攻击完全能摧毁该系统。

夸大对方在激烈空战中的损失，交战双方都有这种倾向，但这种错误做法给德国人造成的不利影响更严重。起初，德国空军情报部门对道丁掌握的力量所做的评估非常准确，认为对方总共有50个飓风和喷火式战斗机中队，作战力量大约是600架战机，而部署在英国南部的战斗机不过400～500架。可战役开始后，德国人高估了皇家空军的损失，低估了英国的飞机产量，这种错误计算造成混乱，德国飞行员发现英国战斗机的数量始终不见减少，起初困惑不解，后来就对此沮丧不已。他们报告的击落敌机数，远远多于皇家空军的实有数量。

造成错误计算的另一个原因是德国空军首脑的习惯做法，他们轰炸英国战斗机司令部的一座基地后，就用红铅笔把驻扎在那里的皇家空军战斗机中队的番号划掉。这么做的部分原因是航拍侦察的效果很差，另一方面也因为对轰炸战果的分析过于乐观。例如，德国空军估计，截至8月17日，他们“永久摧毁”了不下11座机场，实际上，只有曼斯顿一座机场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使用。另外，德国空军还大费周折地攻击英国东南部不属于战斗机司令部的那些机场。同时，德国空军首脑没有意识到诸如比根希尔、肯利、霍恩彻奇这些地区基地，在战斗机司令部组织体系中的重要性，也没有发现那里的作战指挥室危险地暴露在地面上。因此，德国空军八月底对一些地区基地实施破坏性攻击后，没有继续遂行这种行动。

德国人遇到的另一个麻烦是天气，而天气具有双重意义：英吉利海峡上空的天气通常不利于进攻方，这种天气往往从西面而来，所以英国人总是能先行掌握。德国人破译了英国人从大西洋发出的无线电气象报告的密码，却没有充分加以利用，还经常犯错。特别是他们的轰炸机和护航战斗机的会合，屡屡被意外出现的云层和恶劣的能见度破坏。法国北部和比利时上空的云层给德国轰炸机造成延误，这些机组人员缺乏盲飞经验，总是姗姗来迟地飞抵会合点，而早已到达的战斗机承担不起浪费油料的代价，因而赶去掩护其他轰炸机，这就让某些轰炸机编队得到两倍护航力量，而另一些轰炸机编队却毫无掩护，结果遭受严重损失。秋季到来后，天气越发恶化，这种错误越来越多，造成了灾难性后果。

但在另一个领域，德国人组织得较好，因而处于有利地位。英国的海空救援勤务起初杂乱无章，落入海中的飞行员能否获救，基本上听天由命。八月中旬，近三分之二至关重要的空战发生在大海上空，这导致海空救援问题更加严重。德国人在这方面组织得更好，他们使用大约30架亨克尔水上飞机从事救援工作，而德国战斗机飞行员和轰炸机机组人员配备了充气橡皮艇、救生衣、信号枪，以及能把周围海水染成鲜绿色的化学物质。一名战斗机飞行员迫降在海上，飞机沉没前有40～60秒钟时间逃离。要是没有这些海上救援措施提供的保证，德国空军的士气下降得可能会更快。

除了皇家空军的战斗机，德国空军这场攻势还必须面对英国防空部队高射炮的强大抵抗。这些防空部队由陆军提供，编制上隶属陆军（就像配属英国远征军的那些高炮部队），但作战时接受皇家空军战斗机司令部指挥。虽说他们在不列颠战役期间击落的德国轰炸机较少，可高射炮火经常产生扰乱效果，加剧了进攻方的压力，导致他们的轰炸准确度大打折扣。

担任防空司令部司令的是陆军中将弗雷德里克·派尔爵士。他原先是炮兵，皇家坦克部队1923年组建后，他转入这个兵种，很快成为快速装甲力量最积极的拥护者和倡导者。但派尔1937年晋升少将后，陆军委员会任命他为第1高射炮师师长，该师负责掩护伦敦和英国南部地区。次年，现有的2个高射炮师扩编到5个，随后增加到7个师。1939年7月底，也就是战争即将爆发前，获得擢升的派尔负责指挥所有防空力量，包括正在组建，用于保卫机场和其他重要地点，抗击低空袭击的轻型高射炮连。

对付这种袭击，另一种很有价值的工具是拦阻气球，一连串香肠形状的气球以钢索固定在5000英尺高度。这些设施由皇家空军提供，虽然接受战斗机司令部指挥，但处于单独控制状态。

战前岁月，陆军委员会经常强烈反对扩充本土防空力量，充其量就是勉强同意而已，他们认为此举实际上削弱了陆军的实力。因此，派尔发展防空力量及其效能的努力，在陆军部遇到许多障碍，他也沦为不受陆军部待见的人，这就给他重返陆军主流兵种、获得进一步升迁的前景带来了不利影响。但对国家来说幸运的是，他与道丁这个很难相处的人建立起密切而又和睦的关系，两人合作得非常好。

1939年9月初，战争爆发时，防空司令部获得批准的编制已逐步扩充到2232门重型高射炮，和两年前遭否决的“理想”方案相比几乎增加了一倍，另外还有1860门轻型高射炮和4128部探照灯。不过，由于犹豫和拖延，战争爆发时他们只有695门重型高射炮和253门轻型高射炮可供部署，这两个数字大致是当时获得批准的编制数量的三分之一和八分之一。可不管怎样，情况还是比一年前慕尼黑危机期间好得多，那时候只有126门重型高射炮可供使用。探照灯的情况较好，编制数量4128部，实际可用数达到2700部，超过三分之二。

战争开始后，一个新的复杂问题随之出现，海军部要求提供255门重型高射炮，用于掩护六个舰队锚地。海军部战前从来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他们对舰艇凭借自身配备的高射炮独立击退空袭的能力充满信心。可现在，为掩护福斯湾的罗赛斯锚地，他们就需要不下96门重型高射炮，这个数字相当于掩护整个伦敦的高射炮的数量，是掩护德比地区的高射炮数量的四倍，至关重要的罗尔斯-罗伊斯引擎厂就设在该地区。

英国军队1940年4月远征挪威，提出了更大的需求，消耗了大量重型、轻型高射炮。

法国六月份沦陷，英国本土的防空态势急剧恶化，因为敌人的空军基地从挪威延伸到布列塔尼，形成了一个包围英国的圈子。

此时，防空司令部的可用力量已增加到1204门重型高射炮和581门轻型高射炮，分别比战争爆发时增加了几乎一倍和一倍以上。要不是因为各种消耗，情况本来会更好。接下来五周，防空力量新增了124门重型、182门轻型高射炮，但其中半数重型高射炮和四分之一轻型高射炮不得不用于训练，以及部署在由于意大利站在德国一方参战而受到威胁的海外地区。七月底，英国本土的防空力量，与战争爆发时他们认为必要的数量相比，重型高射炮稍稍超过一半，轻型高射炮仅为三分之一，而此时的战略形势远比当初预料的更加恶劣。探照灯较为充足，现在有近4000部，几乎达到了规定编制，但变化的情况现在要求大幅度增加探照灯数量。

不列颠战役初期，德国空军针对英国舰船和海峡内各港口的行动逐渐升级，偶尔还引诱英国战斗机应战。8月6日前，德国空军的主要指挥官凯塞林和施佩勒，都没有接到关于如何实施进攻的明确指示，这就解释了这些初期行动的模式为何如此令人费解。

德国空军对英国舰船的定期攻击始于7月3日，次日，由Me-109护航的87架俯冲轰炸机攻击波特兰海军军港，但没取得太大战果。7月10日，德国空军一小群轰炸机，在大批战斗机掩护下，攻击了多佛港外的一支船队，值得注意的是，Me-110无法匹敌赶去掩护这支船队的飓风式战斗机。7月25日，德国人在同一水域猛烈攻击一支船队，随后英国海军部决定各船队夜间穿越海峡。另外，由于德国空军有几次成功打击了英国驱逐舰，海军部决定把停泊在多佛港的驱逐舰撤到朴次茅斯。8月7日夜间，德国人设在维桑附近峭壁上的雷达发现另一支船队正穿越海峡。次日，这支船队遭到德军俯冲轰炸机攻击，获得战斗机掩护的俯冲轰炸机一波波袭来，一次多达80架。他们击沉近7万吨船只，自身损失31架飞机。

8月11日，皇家空军在一场混战中损失了32架战斗机。尽管如此，7月3日到8月11日这段时期，德国人还是损失了364架轰炸机和战斗机，而皇家空军折损203架战斗机——英国工厂一周的产量就弥补了这种损失。

希特勒8月1日下达了姗姗来迟的命令，要求德国空军“尽快消灭敌人的空中力量”，戈林与他那些将领商讨后，决定于8月13日发动一场大规模攻势。这场行动的代号是“鹰日”。行动初期阶段，德国空军取得些战果，过于乐观的报告让戈林确信，只要天气良好，他四天内就能获得空中优势。可到8月13日，天气已不像先前那么有利。

尽管如此，“鹰日”当天，德国空军还是对英国东南部的战斗机机场和雷达站展开初步轰炸。曼斯顿、霍金格、林姆尼的前进机场遭到严重破坏，一些雷达站几小时内无法使用。怀特岛文特诺的一座雷达站被彻底炸毁，但另一台发射机传送的信号导致德国人没发现他们取得的这个战果——雷达塔很容易吸引敌人的俯冲轰炸机，让它们远离位于基地的作战指挥室，德国人始终错误地认为这些作战指挥室安全地设在地下。这应该归功于空军妇女辅助队的女雷达标图员，她们坚守岗位，不断汇报空袭动向，直到自己的雷达站遭到轰炸。

英国东南部浓密的云层迫使戈林把主要攻击推迟到下午，但几个编队没有接到行动延时的信号，结果把他们的努力浪费在杂乱无章的空袭中。德国空军下午发动大规模进攻，但过于分散，战果令人失望。德国空军当日执行了1485架次战斗飞行，是皇家空军的两倍。德方损失45架轰炸机和战斗机，声称击落70架敌机，实际只击落13架皇家空军战斗机。

这场主要进攻的开始阶段，德国空军付出的大部分努力浪费在打击那些不属于战斗机司令部的机场上——他们的主要目标应该是战斗机司令部控制的那些机场。另外，德国轰炸机编队与护航战斗机之间缺乏协同。

次日（8月14日），云层减弱了德军的进攻力度，他们投入的力量只有首日的三分之一。但8月15日上午天色放晴，德国空军付出了整场战役期间最大的努力，共执行1786架次战斗飞行，投入的轰炸机超过500架。最初的空袭针对霍金格和林姆尼机场，前一座机场更重要，但受损情况并不严重，而后一座机场一连两天无法使用。

当日下午早些时候，第5航空队的100多架轰炸机，组成两个编队飞过北海，攻击纽卡斯尔附近和约克郡的机场。较大的一个机群编有65架轰炸机，从挪威斯塔万格起飞，大约有35架Me-110护航，可这些战斗机几乎提供不了什么掩护，这股打击力量遭遇皇家空军第13战斗机大队和地面高射炮的顽强抵抗，没给任何一处目标造成严重破坏，反而被击落15架，皇家空军没有损失一架战机。编有50架轰炸机的另一股打击力量从丹麦奥尔堡起飞，没有护航力量，皇家空军第12战斗机大队出动3个中队截击，大多数轰炸机在成功突破后奔袭约克郡德里菲尔德的皇家空军轰炸机基地，给这座机场造成严重破坏。他们在英国上空损失7架轰炸机，返航时又折损3架。

南部，英国人的防御不太成功，这是因为德国空军的攻击更频繁、更猛烈，航程也较短。当日下午早些时候，受到大批战斗机掩护的30架德国轰炸机取得突破后飞往罗切斯特，轰炸了那里的肖特飞机厂。大约同一时刻，24架战斗轰炸机发起突袭，重创萨福克郡马特尔沙姆荒原的皇家空军战斗机机场。德国空军的大量突袭导致英国人的雷达画面发生混乱，皇家空军一个个战斗机中队各自为战，来回奔波。对防御方来说幸运的是，德国第2、第3航空队没能有效协同他们的进攻，因而丧失了迫使对方疲于奔命的良机。下午6点，德国第3航空队大约200架战机冲过海峡，奔袭英国中南部的机场。借助雷达预警，负责掩护南部的皇家空军第10、第11战斗机大队，出动了不下14个中队，共约170架战斗机，迎战对方这场大规模进攻，导致德国人的突袭收效甚微。不久后，德国第2航空队投入约100架战机，再次攻击英国东南部，可又一次遭遇对方激烈抵抗，没能取得太大战果。而到达目标上空的德国轰炸机发现，英国人的战斗机都已分散开来，伪装得非常好。

当日也许是整个不列颠战役中最具决定性的一天，德国空军在英国上空损失75架飞机，而英方折损34架战斗机。值得一提的是，德国人投入的轰炸机数量，不到他们轰炸机总数的一半，这相当于间接承认，这些轰炸机依赖战斗机护航，而他们的战斗机已悉数投入。另外，当日的行动清楚地表明，德国人的俯冲轰炸机，也就是令人心惊胆寒的斯图卡，完全不适合它们目前遂行的任务，Me-110战斗机同样如此，尽管德国人对这款战机寄予厚望。

就是这一天，深受鼓舞的丘吉尔说道：“人类战争史上，从来没有这么少的人为这么多人做出过这么大的贡献。”

但次日（8月16日），德国空军再次付出强大的努力，他们错误地认为，皇家空军昨日损失100多架飞机，目前只剩300架战斗机。这场进攻虽然给几处目标造成破坏，但总体战果令人失望。8月17日天气很好，可德国人没有发动大举进攻。8月18日，德国空军重新发起更强大的进攻，结果损失了71架飞机（轰炸机占一半），皇家空军折损27架战斗机。之后，德国人的进攻力量开始下降。实际上，他们对肯利和比根希尔的低空突袭造成很大破坏，而且难以防御，因为他们的飞行高度低于雷达探测范围，可德国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觉得己方损失太大，难以为继。恶劣的天气随后让这场战役陷入停顿。

8月19日，戈林再次召集空军将领开会，商讨一番后，他们决定把这场空中攻势继续下去，这次要付出新的努力，消灭英国战斗机力量。

8月10日后的两周，德国空军损失了167架轰炸机（包括40架俯冲轰炸机），因此，轰炸机部队负责人呼吁加强战斗机护航力量。戈林支持轰炸机部队，斥责战斗机部队作战不力，这就加剧了两个兵种间的紧张关系和摩擦。

英国一方同样有摩擦，特别是指挥第11战斗机大队（部署在至关紧要的英国东南部）的基斯·帕克空军少将，与指挥第12战斗机大队（部署在英国中部）的特拉福德·利-马洛里空军少将之间的矛盾。帕克强调在敌人到达目标前实施拦截、击落敌轰炸机的重要性，他认为这样一来，就能迫使对方越来越多地使用Me-109战斗机从事近距离护航，而这项任务根本不适合这款战机。利-马洛里觉得这种方案给皇家空军战斗机飞行员造成的压力太大，他们很容易在地面上遭到攻击，通常是加油时，或是到达足够的高度前。

他们在使用空中力量的战术方面也存有分歧。“利-马洛里派”推崇大规模集中拦截力量，即“大联队”理论。而帕克坚持认为，借助雷达，皇家空军可以采用更加灵活的策略，待德国人逼近时再投入拦截力量，也就是“稀释浓度”理论。

还有人指出，道丁的观点与帕克一致，考虑到民众的士气，过于在意维持东南部的前进机场，实际上，把这些基地撤到伦敦后方更加明智，因为这种距离超出了德国轰炸机和担任护航的Me-109战斗机的航程。

8月8日到18日，英国战斗机司令部牺牲了94名飞行员，另有60人负伤。尽管这段时期损失175架战斗机，另外65架严重受损，还有30架被击毁在地面上，可他们并不缺战斗机。

8月24日天气好转，戈林发起第二次争夺制空权的行动。这次策划得更好。凯塞林指挥的第2航空队，经常在海峡法国一侧的上空保留一些战机，这让帕克猜疑不定，因为雷达无从区分轰炸机和战斗机，也无法预料敌机何时会突然冲过海峡。这个新阶段，皇家空军第11战斗机大队的前进机场，遭到比先前更猛烈的打击，他们不得不放弃曼斯顿机场。

德国人这份新方案的另一个特点是，他们猛烈攻击伦敦周围的皇家空军基地和设施，炸弹无意间落入伦敦城内。8月24日夜间，大约10架德国轰炸机，飞往罗切斯特和泰晤士港这些目标途中迷了路，结果把炸弹投入伦敦市中心。这个错误立即招致英国人次日夜间出动80架轰炸机，对柏林实施报复性轰炸，这种空袭随后又进行了几次。希特勒发出警告，可英国人置之不理，于是他下令对伦敦展开报复性空袭。

德国空军发动这场新攻势前，第3航空队的大部分Me-109战斗机调拨给第2航空队，加强加来海峡地区的护航力量。这个策略取得成效。皇家空军战斗机突破德国战斗机构成的掩护圈时遇到更大困难，损失很大，而德国轰炸机更加顺利地突破拦截奔向目的地。另外，德国人发展出一种新战术，大股编队穿过雷达探测区后分散成一个个小股突击群。

德国空军第二次大举进攻开始的那天，也就是8月24日，北威尔德和霍恩彻奇的地区基地，完全靠他们的高射炮防御才幸免于难。朴次茅斯船厂遭到第3航空队猛烈打击，也是靠高射炮自保，高射炮炮火迫使德国轰炸机胡乱投弹，反而让朴次茅斯市受到严重破坏。经过这番努力，第3航空队改为夜间轰炸，从8月28日起，一连四天夜袭利物浦，可由于德国飞行员缺乏训练，再加上英国人对他们导航电波的干扰，许多轰炸机没找到默西赛德郡地区。但这场突袭也暴露出英国人在抵御夜间空袭上的弱点。

对英国战斗机司令部而言，八月份最后两天的情况极为恶劣。值得注意的是，德国人以15 ~ 20架轰炸机组成小股编队，三倍于这个数量的战斗机提供护航。8月31日，皇家空军遭受了整个战役期间最惨重的损失，39架战斗机被击落，德国人损失41架飞机。皇家空军的实力有限，承受不起这种损失，更何况他们没能阻挡住进攻者。英国西南部大多数机场严重受损，还有些机场已无法使用。

就连道丁也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后撤东南部的战线，退到Me-109战斗机航程外。他留下20个战斗机中队掩护北部地区，这项决策受到越来越激烈的批评，因为那片地区只遭到一次昼间空袭，之后一直平安无事。另外，部署在东英吉利和中部地区的第12战斗机大队，强烈要求直接参战，而帕克抱怨道，这些人没有按照他希望的方式协同作战。帕克与利-马洛里，道丁与皇家空军参谋长纽沃尔之间的紧张关系，无助于顺利解决问题。

八月份，英国战斗机司令部在战斗中损失338架飓风和喷火式战斗机，另外104架飞机严重受损，德国空军损失177架Me-109战斗机，另外24架遭重创。因此，战斗机交换比是2比1。其他原因还让皇家空军损失了42架战斗机，让德国空军损失了54架Me-109。

因此，戈林九月初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消灭英国战斗机力量及其东南部设施成功在望，但他没有把握住立即扩大自己获得的优势的重要性。

9月4日，德国空军改变集中力量打击英国战斗机司令部那些机场的策略，甚至因为对英国飞机制造厂（罗切斯特的肖特厂和布鲁克兰的维克斯-阿姆斯特朗厂）的一连串攻击而削弱了打击机场的力度。这种改变非常有效，但也缓解了英国战斗机司令部的压力。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英国飞行员的耐力和神经已到达极限，他们的战斗表现明显下降。

道丁意识到对方改变策略的重要性，因而下令派战斗机为南部的飞机制造厂提供最大限度的掩护。两天后，德国人对布鲁克兰重新发起的进攻遭到拦截，而他们对伦敦周围五个地区基地的空袭也被击退。

8月24日到9月6日这两周，皇家空军有295架战斗机被毁，另有171架严重受损，但他们制造、修复了269架战斗机。德国空军折损的Me-109战斗机仅仅是英方损失的一半，但他们还损失了100多架轰炸机。

德国空军的损失，以及为轰炸机提供更强大掩护的呼声，现在严重影响到他们做出或可能做出的努力。虽然他们曾有过一天出动大约1500架次的纪录，八月份最后两天也短暂提高到1300 ~ 1400架次，但九月份第一周，他们从来没有达到每天1000架次。不列颠战役已沦为消耗战，头两个月，德国空军损失800多架飞机。凯塞林第2航空队在这场空中攻势中担任主力，现在只剩450架可投入战斗的轰炸机和530架Me-109战斗机。因此，战役第三阶段结束时，形势终于变得对英国有利了。德国空军调整了努力方向，这导致第四阶段的形势更加有利于英国。

9月3日，戈林和他那些将领在海牙召开会议，做出的一项重大决定是对伦敦展开昼间轰炸攻势，凯塞林从一开始就主张这样做，希特勒现在也同意了。这场攻势的开始日期定于9月7日。

与此同时，第3航空队的300架轰炸机用于发动一场夜间轰炸攻势。施佩勒深表赞同，他一向主张轰炸英国人的船只和港口，越来越怀疑消灭英国战斗机力量、炸毁对方机场这种行动的前景。

9月7日下午，第2航空队大约1000架战机（300多架轰炸机，由648架战斗机护航）组成的庞大机群朝伦敦飞去，加来与维桑之间，戈林和凯塞林站在白鼻角的峭壁上凝神观望。这个机群在13500英尺到19500英尺之间分成若干层，形成向上延伸的梯次排列，他们分为两个波次，排成紧密编队飞行。提供掩护的德国战斗机采用了新战术，一股护航力量以24000 ~ 30000英尺高度飞在前方，另一股护航力量从四面八方为轰炸机提供近距离掩护，彼此间的距离只有300码。

事实证明，这种新战术难以应对，但首次遭遇时，皇家空军几乎不需要想出应对之策。第11战斗机大队指挥部的调度人员认为敌人会对内陆地区基地发起攻击，因而派4个战斗机中队升空，大多集中于泰晤士河北面。这样一来，通往伦敦的航路敞开了。德国空军第一波次打击力量径直飞往伦敦各座码头，第二波次飞越伦敦市中心，随后飞往东区和各座码头。这场轰炸没有德国人设想的那么准确，许多轰炸机投弹前的瞄准时间过短，但东区人口密集，居民遭受严重伤亡。这是德国空军首次对伦敦实施大规模昼间空袭，但也是最后一次，导致300多名市民丧生，1300多人身负重伤。

对英国战斗机司令部来说，这是个令人沮丧的黄昏。不过，皇家空军各战斗机中队虽然到达战场太晚，而且对德国人的新战术有些不解，但还是击落41架敌机，自身则损失了28架战斗机。最令德国人震惊的是，从诺霍特飞来的第303（波兰）战斗机中队对他们发起异常猛烈的攻击。

伦敦东区燃起的火焰成为德国人随后发起夜间空袭的导航信标，这场夜间轰炸从当晚8点持续到次日清晨5点。戈林打电话给他妻子，兴高采烈地说“伦敦在燃烧”。由于遭遇的抵抗微乎其微，他和他那些下属认为英国战斗机力量即将耗尽。因此，戈林次日下达命令，扩大轰炸伦敦的目标地区。

在此期间，德国人集结于英吉利海峡，准备实施入侵登陆的驳船数量与日俱增。9月7日上午，英国政府发出防范入侵登陆的警告。敌人的空袭刚一结束，警报声就响了起来，一些辅助部队迅速集合，各座教堂的大钟也敲响了，以此作为敌人即将入侵的警报。

由于缺乏适用的夜间战斗机，值此关键时刻，伦敦和其他城市的防御主要依靠高射炮和探照灯。9月7日夜间，伦敦的防空力量只有264门高射炮，但派尔迅速采取措施，接下来48小时，这个数字增加了一倍。另外，他从9月10日夜间开始采用弹幕射击，按照他的命令，无论是否看见敌机，每门高射炮都要尽可能地开炮轰击。虽说击中敌机的数量微乎其微，但火炮齐射的轰鸣振奋了民众的士气，还产生一种重要的实质性影响，迫使敌人的轰炸机飞得更高。

9月9日下午，凯塞林对伦敦发动第二次昼间空袭。皇家空军第11战斗机大队这次做好了准备，9个战斗机中队严阵以待，第10、第12战斗机大队的另一些中队配合行动。他们的拦截非常成功，大多数德军飞行编队离伦敦很远就被打散。取得突破的德国轰炸机不到半数，而且没有一架轰炸机成功命中目标。

德军这场新攻势最重要的影响是缓解了英国战斗机司令部的压力，德国人先前的集中攻击让他们承受了极为沉重的压力，德国空军改变策略转而空袭伦敦前，英国战斗机司令部已趋崩溃。英国首都和市民遭受了苦难，可他们以这种方式保全了国家防御力量。

另外，9月9日这场空中攻势的战果令人失望，促使希特勒再次把为期10天的入侵行动“黄灯期”推迟到14日，也就是说，入侵英国本土的行动于9月24日发起。

不断恶化的天气为伦敦的防御提供了一丝喘息之机，但9月11日和14日，一些德国轰炸机达成突破，英国战斗机的拦截零零星星，德国空军乐观地报告道，英国战斗机司令部的抵抗开始崩溃了。因此，虽然希特勒又一次推延“黄灯期”，但这次只延后三天，推迟到17日。

9月15日（周日）上午，凯塞林再次发起新的大规模攻势。英国战斗机这次的防御安排得更好，也更及时。虽然德军空中编队从海岸起一路遭遇英军以1 ~ 2个战斗机中队发起的接二连三的攻击（共计22个战斗机中队），但还是有148架轰炸机突破到伦敦地区，不过，这些轰炸机没能准确地投下炸弹，大部分炸弹的落点散布得很广。德国轰炸机随后返航，第12战斗机大队杜克斯福德联队的60架战斗机从东英吉利方向俯冲而下，这些战斗机没能获得足够的高度，因此丧失了一些攻击效力，可这股庞大的力量还是让德国飞行员大吃一惊。当日下午，云层给进攻方帮了大忙，大批轰炸机顺利到达伦敦，投下的炸弹造成严重破坏，特别是在房屋林立的东区。但这一整天，大约四分之一的德国轰炸机被击落，受损的更多，一名或多名机组人员阵亡或负伤的情况很普遍，他们返回基地时，自然给这些机场的士气造成了不利影响。

事后的核实确认，德国空军当日实际损失60架飞机。这个数字不到英国空军部当时得意扬扬地宣布的击落敌机数——185架——的三分之一，但论交换比还是皇家空军占优，因为他们只损失26架战斗机（半数飞行员获救），这是最近几周中对英国人较为有利的一次交战。戈林仍对他那些战斗机飞行员大加申斥，继续发表乐观的言论，还估计英国战斗机力量四五天内就会消耗殆尽，可上司和部下都不再接受他的乐观态度。

9月17日，希特勒接受了海军司令部的看法，认为目前还没有击败皇家空军，他强调，由于天气恶劣多变，入侵行动推迟，具体时间“另行通知”。次日，他下令不再向海峡各港口集结船只，还批准着手疏散已集结的船只——英国人的空袭已炸沉、炸伤12%的运输船（170艘中的21艘）和10%的驳船（1918艘中的214艘）。10月12日，“海狮”行动明确推延到1941年春季。希特勒次年一月决定，除了某些长期措施，停止一切准备工作。他的心思无疑已转向东方。

戈林仍坚持实施他的昼间攻击，尽管偶尔在某些偏远港口取得些成功，可总体战果越来越令人失望。9月25日，布里斯托尔附近菲尔顿的飞机厂遭到猛烈打击，次日，南安普顿附近的喷火式战机生产厂暂时瘫痪。但德国空军9月27日对伦敦的大举空袭以惨败告终。他们9月30日发起最后一场大规模昼间空袭，只有少量轰炸机到达伦敦，德方损失47架飞机，皇家空军折损20架战斗机。

九月份下半月的战果令人失望，轰炸机损失惨重，面对这种情况，戈林转而使用战斗轰炸机开展高空行动。九月中旬前后，参战的德国战斗机部队奉命把三分之一战斗机改成战斗轰炸机，就这样，他们总共改造了大约250架。但战斗机飞行员没有太多时间接受再训练，而改装的战斗轰炸机，载弹量不足以造成太大破坏。另外，一旦发生交战，飞行员往往本能地立即抛掉炸弹。

使用这些改装的战斗轰炸机，最大的作用是暂时减少了德国空军的损失，同时对皇家空军保持压力。但十月底，德国空军的损失再次攀升到原先的程度，不断恶化的天气导致战斗轰炸机机组人员压力倍增，他们使用的是临时修建的、沼泽般的机场。十月份，德国空军损失了325架飞机，远远高于皇家空军的损失。

正规轰炸机实施的夜间空袭，给英国带来了唯一的严重麻烦。从9月9日起，施佩勒第3航空队的300架轰炸机确定了一种标准模式，对伦敦实施了57场夜间轰炸，每次平均投入160架轰炸机。

戈林十一月初下达的新命令，标志着这场空中攻势的策略发生明确改变。这场攻势现在完全集中于对城市、工业中心、港口的夜间轰炸。第2航空队的轰炸机投入后，遂行夜间空袭的轰炸机数量达到750架，但他们每次只投入大约三分之一的力量。这些轰炸机夜间以较慢的速度在较低的高度飞行，因而可以携带比昼间轰炸更多的炸弹，这样一来，每次夜间轰炸总共能投下1000吨炸弹，但准确性较差。

11月14日夜间，德国空军空袭考文垂，就此拉开新攻势的序幕。这场空袭得到皎洁的月光和一支特种“探路者”部队的帮助。但他们后来对其他城市（例如伯明翰、南安普顿、布里斯托尔、朴次茅斯、利物浦）的大规模夜袭，效力比不上第一场。12月29日，伦敦，特别是伦敦市中心遭到严重破坏，但德国人的空袭力度随后有所减弱，直到次年三月天气好转后才再次恢复。5月10日夜间，一连串猛烈空袭给伦敦造成的破坏到达顶点，当日适逢德国人在西线发动闪电战一周年。但英国上空的“闪电战”5月16日落下帷幕，之后，德国空军主力调往东面，准备参加入侵苏联的行动。

1940年7月到10月底，德军这场空中攻势造成的损失和破坏，远远超过公认的程度，德国人如果对英国主要工业中心施加更大压力，反复实施攻击的话，本来会造成更严重的破坏。可德国人始终没能实现消灭皇家空军战斗机力量、粉碎英国民众士气这个目标。

不列颠战役期间，从七月到十月底，德国人损失1733架飞机，而不是英方声称的2698架，皇家空军损失915架战斗机，而不是敌人声称的3058架。 ICNVQ2g1boyWfzglzSniOuaxTWF2BXpAwFUJEc78OQ900M83jBsyomxilMqAxIm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