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科技的项目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需要对方提供大量的素材,所以我和那位季时安交流也多了起来。渐渐的,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位季时安和长安有点像。
季时安虽然话少,看着高冷,但是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他话少是因为真的不懂。毕竟是一个刚入职场的小年轻,又没有正经的师父带着的,只能当闷葫芦。但是在生活里,他还是一个比较好玩的小屁孩。至少在逗他的时候还挺好玩的。
我和季时安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估计他也没少吐槽我。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我们慢慢熟悉了,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只会发嗯嗯啊啊的单音节字,偶尔也会多发两句。
小月一心想挖他的八卦,催我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倒是很好说话,非常坦诚地说道:“没有,但是我有喜欢的女孩。”
“哟哟,长得漂亮吗?”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只知道她在长沙。”
“所以你就跟着过来了?”
“嗯。”
这就是年轻人不顾一切的爱情吗?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我反正是酸了。
小月听到这个消息,颇为惋惜,倒不是为她自己。
“唉,还以为他和那日电梯里的那个男人是一对呢。可惜了,这么好的男孩子,不是基友。”
“……”
小月算我求求你了,少看那些纯爱小说吧!你的性取向已经歪得没边了喂。
知道季时安不是腐道中人,小月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也不缠着我去挖他的情史了。不过自从那次和他聊到喜欢的姑娘之后,这个季时安奇怪的话匣子反倒打开了。他偶尔会夸一夸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大部分的时候是向我讨经验,问我一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当然是温柔体贴的啊,女孩子都没办法拒绝对她好的男孩子。对了,没事要多夸一夸她,女孩子都是需要被肯定的。必要的时候,昧着良心夸一夸也可以。”
“这是不是……要骗人啊。”
“这是恋爱小技巧,哪里就是骗人了?”这个小弟弟还真是一根筋,我既然当了他的爱情导师,索性当到底。
“女孩子很简单的,你不用骗她,只要她喜欢你,就会自己骗自己。所以啊,你不要多想,只要往死里对她好,让她喜欢上你就好了。”
没想到这话却不小心戳到了他的伤心处。“可是……我就是怕她不喜欢我啊。”
“唉!”
自古多情空余恨啊。
没想到这么高冷的季时安,居然也有人能够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要是有机会,真的还蛮想见见季时安喜欢的女孩。
可能因为被我戳到了伤心处,季时安那之后很少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孩了。
有一次我去青禾科技出差,出于东道主的心态,带他去吃了一碗刘聋子米粉。他第一次感受到湖南米粉的魅力,惊为天物。
就因为这一顿粉,我在他心中就一跃成为了食神,但凡是遇到了吃什么这样的世纪难题,他就会跑来问我。
拜托,我也是个每天对着美团和饿了么,纠结吃什么要纠结半天的人啊!
这日在微信上聊完工作,季时安突然问我,“长沙有没有不辣又好吃的饭店啊。”
我笑了笑,大灰狼要开始骗小孩了哟。
“你知道费大厨吗?”
“知道知道,我看了大众点评,排在前面。”
“费大厨有一道菜,叫香辣猪手,很好吃。”
他明显不信。“都叫香辣猪手了,能不辣?”
“湘菜,每个菜都有辣字。什么辣椒炒肉啊,辣呛包菜啊。但这不代表每个菜都很辣啊。”我在网上找了一张香辣猪手的宣传图发给他:“你看照片,没有一颗辣椒,像是很辣的样子吗?”
他将信将疑地说道:“行吧,那我晚上去试试。”
晚上8点,我刚准备点个夜宵,季时安给我发了一条新消息。
“我被你骗了。”附带一个哭泣的表情。
“你真吃了?”
“是啊,一开始吃还好,到后面越吃越辣。”虽然他发的不是语音消息,但是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委屈巴巴。“我是哭着从费大厨走出来的,店员估计以为我失恋了给了我一支雪糕安慰我。”
“哦,那不是误以为你失恋了才给你雪糕的。”
“那是为啥?”
“那是看你辣哭了才给的。”
“啊!原来吃雪糕可以解辣,那我刚刚为什么要拒绝啊!”
哈哈哈哈哈,我实在没忍住,抱着肚子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傻子。
睡觉前,我照例和长安聊天,想到这件事我还是忍不住笑开了。估计我的笑声太魔性了,他被我笑懵了。
我简短解释道:“我今天捉弄了一个小孩,那小孩和你一样单纯。”
他的反应倒是有些让我意外。
“你这么骗小孩,真的合适吗?”
“合适啊,我不骗他别人也会骗他的。”
他闻言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过来,点点头道:“倒也是,被你骗总好过被别人骗。”
“嗯?这有区别吗?”
“至少被你骗了,能让你开心啊。”
这是什么逻辑?这个人的脑回路奇奇怪怪的。
不去纠结这些想不通的问题,我直接告诉他我的想法。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这个小孩还蛮像的。”
“像?怎么突然这么说。”
“感觉吧。我有时候会想你长什么样,应该就是他那样的,清清秀秀。”
“想看我直说,我可以给你发照片。”
“不了不了。”我再一次拒绝了他。
之所以用“再一次”,是因为在这小半年里,传闻中高冷神秘绝不外露庐山真面目的长安,不止一次表达过交换照片的想法。
这导致我已经开发出了无数个拒绝的理由。
从貌丑羞于见人,到没化妆不方便,什么理由都用过了,也无法阻挡他想见我的热情。
长安发来他用得最多的委屈巴巴的表情。
“为什么啊,哪怕你貌比玉凤我也喜欢你。”
“如果我说我是个男的呢。”
屏幕沉默了,十分钟后他才发来一条消息。
“真的吗?可是我听过你的声音,不像啊。”
“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变声器吗?”
又是十分钟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这次终于将他想见面的邪恶心思掐断了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响,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给我一点时间。”
“你要干吗?”
“你放心,我会努力克服障碍的。”
嗯?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克服障碍?他想克服什么障碍?说服自己喜欢男孩子吗?
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一个大好青年宁愿改变性取向,也要来喜欢我?
作孽啊。
冲锋在吃瓜第一线的小月,第二天就来找我了。
“你跟长安说你是个男的?”
“他和你说的?”
“那倒不是。”小月翻出手机给我看聊天记录,实时播报军情。“现在故里帮的人都已经疯了,不少帮众表示被帮主骚扰了。帮主半夜找他们要讲述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小说和电影,甚至还拉着他们讨论男人和男人如何发展‘友情’。故里男帮众纷纷表示故里很危险,要退帮。”
“啥?后来呢?”
“后来他们知道长安发疯是因为你,这不就来找我来了嘛。你也真是,好好的骗人说你是男人干吗?”
“我说自己是男人不好吗?一次永绝后患。”
“你所谓的永绝后患是把人掰弯?”
“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我和小月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想笑又无奈的意味。
良久,小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卿卿,如果长安来长沙找你了,你会接受他吗?”
“不会。”
“为什么啊,你们相处这小半年看着也挺好的啊,怎么就不可能了,就因为他比你小?”
“小月,我17岁那年,看到我妈住医院命悬一线,我爸却在家呼朋唤友涮火锅的时候,我就不想结婚了,我找不到组建家庭的意义。”
“那也只是个例啊。再说了父母辈当年大部分都是稀里糊涂结婚的,你现在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要是实在不合适也可以分开呀。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对方呢?”
“机会?”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笑了。“如果我告诉长安,我说我已经结婚了,他还喜欢我,那我就考虑给彼此一个机会。”
“你……这……”小月还试图劝我。“那个明明是假的,你们又没有领证。”
但是小月自己都知道这个劝说很无力,我已婚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虽然,是假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盯着手机发呆。
从上次妈妈出院给他们打了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下班后我给他们打了个电话。和我妈聊了之后才意识到,马上就要立冬了。家乡那边立冬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习俗上要吃羊肉火锅。
要挂电话的时候,妈妈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我:“你爸宰了一头山羊,肉还蛮多的,我和你爸吃不完,要不你把小杨喊回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小杨叫杨阳,一个自由摄影师,是我的假婚礼上的另一半,我有名无实的假结婚对象。
算下来,我上一次联系他,都是一年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这家伙换了男朋友没有。
我给杨阳发了一条微信:“我妈喊你回去吃团圆饭。”
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找个时间,我们去和父母把事情解释清楚吧。”
也不知道杨阳这货又在哪个深山老林拍动物,第二天早上我才收到他回复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回复我给他发的第一条微信。
“冬至吗?好,我也怀念阿姨做的那一手羊肉汤。”
第二条消息,回复了关于坦白假结婚的事。
“你是不是有新情况了,找到真爱想结婚了?我和你说,男人都不靠谱,你还不如相信兄弟,有我这么个工具人让你放在家里顶雷,你去外面浪迹天涯不好吗?”
他的说法触动了我内心最不敢承认的那根敏感神经。
我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中尾巴炸毛的猫,我不敢面对我想摊牌假结婚是因为长安。
不会的,那只是一段虚拟情缘而已,我想摊牌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找了个借口,斩钉截铁地回复了他,搪塞他也顺便把自己搪塞了过去。
“我妈三天两头催我要孩子,也很烦,这事还是早点了结了好。”
“想要孩子啊,简单啊,我可以勉为其难的。”
隔空翻了个白眼回复他。
“滚!”
这次他倒是回得很快。
四个字。
“回去再滚。”
啥?这人是不是和动物待在一起脑子都坏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开腔了。看来他已经忘记了上学那会儿是怎么被我“伺候”的。我决定了,明天就去健身房打拳,提前练练手感。
在手机上和杨阳互刷了好几组表情包“打”过一顿后,我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哪怕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恍惚。
我和杨阳的这段复杂的婚姻关系,还得从父母当年的疯狂催婚说起。
在我上大学的第一年,七大姑八大姨就开始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大学四年我加了无数个人,也拒绝了无数个人。
和我有着一样烦恼的,就是我的同学,当时就敢公开吻一个男人的杨阳。
一个不想被催婚,一个不想结婚,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拍即合。办了一场既能让父母收回份子钱又能摆脱催婚烦恼的婚礼。
然后我们开始了一个长达四年的骗局。一个常驻长沙,一个满世界乱跑就是不着家。
当然,偶尔还是需要装装样子的。这时候,就要靠杨阳的出色演技了。
每一次父母对我们的关系生疑的时候,杨阳都能用对我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完美地展示一个深爱妻子的好老公形象,消除父母的疑虑,让他们相信我们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因为分居两地才不像其他夫妻那么亲近,而不是没有感情。
请了一天假,开车回家,路过火车站顺手捎上了杨阳。
一年不见,他还是和以往一样,瘦瘦高高的,只是晒得更黑了。
我看着他把那个大大的旅行包丢进后备厢,熟练地坐上副驾驶座。
“你也不收拾收拾,我爸妈看到你这样,又该以为我虐待你了。”
“能被老婆虐待也是幸福啊。”
“滚。”
虽然杨阳在我面前油嘴滑舌,但是到了父母面前他就变了一个人。
奥斯卡影帝出马,绝无失手。
这一次,他照例用一套漂亮话哄得我的父母都乐弯了腰。本来还对杨阳这个女婿一年没来看自己心有不满的父母,在听说杨阳要给他们补拍结婚照的时候,嘴里嫌弃着老了老了还拍啥,但是却几乎没有推脱地接受了。
杨阳倒不是在糊弄他们,他煞有介事地找小镇上的婚庆公司借来了头纱,不仅帮他们拍照,还一个人充当了化妆师,造型师,身兼全职,对着父母们一拍就是一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在电脑上修片。
我从衣柜里拿出地垫,丢给他。
“去睡地板,别想霸占我的床。”
杨阳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哎呀,我这不是想提前帮你暖好被窝嘛。”
虽然嫌弃,但好歹目前还是我名义上的老公,我从衣柜里翻了两床我妈新弹好的被子来,不放心又打开了空调。
他乖乖地爬上地铺,仍是油嘴滑舌。
“哟,白大讲师给我铺床,荣幸啊。”
“爸妈早睡了,你不用演戏。”看着他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搬下去的笔记本电脑,我想了想,说道:“你现在一般拍一套照片多少钱?”
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现在可是知名摄影网站官方认证,有蓝V标志的大摄影师,你确定要跟我算钱?”
“你就是个有金V标志的明星摄影师那也是有价格的,你帮我爸妈拍了照片,我自然要跟你算清楚。”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啊,就是什么都算得太清楚了。”
他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我,问道:“我倒想知道,有没有人能够让你不这么泾渭分明的。”
我也认真地回他:“没有。”
家乡是偏安一隅的小乡镇,三面环山,空气清新。
一大早我就被虫鸣鸟叫吵醒了,睡不着去水库附近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路过家里的菜园子,看见妈妈正佝着背在菜园子里翻找着什么。
“你身体不好,干这些活做什么。”
我走下去想帮忙,被她拦住了。
“园子里脏,别把你鞋弄脏了。”把我赶出菜地之后她一个人又边忙着除杂草,边说道:“医生也说了,我要多运动运动,不能把身体养废了。”
见她这么说,我也不再坚持,既然不让我帮忙,那我就坐在路边陪她聊天。
她闲扯着家里的一些琐事,说自己这些菜养了多久,说家里的鸡鸭鹅有多大了。说着说着,她突然问我:“乡里比城市里冷很多吗?”
“没有啊。”长沙这几天天天下雨,十分阴冷。反倒是家乡这边天气晴朗,碧空无云,舒服很多。
“哦,我记得你不怕冷的,冬天从不开空调,但是我昨晚起夜,看到你那房间开空调了,还以为被子不够,想给你送被子来着,又想着你们小两口不方便。”
“被子够的,主要是杨阳那个家伙刚从某国那种热得要死的地方回来,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
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给杨阳,没想到这一甩还甩出了bug。
我妈突然问我:“杨阳不是早就回国了吗?昨天他帮我洗碗的时候我就问过了。”
“啊,这样嘛!”
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妈。
虽然之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我也是希望在两老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好好地和他们说。而不是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戳穿。
要是以前我妈肯定又要念念叨叨告诉我一些夫妻经营之道了,什么身为妻子要关心丈夫之类。
但是这一次很奇怪,她只是沉默低着头扯完了半垄杂草,完了拍拍手上的泥土,学我坐在田埂上,语重心长地说,“这两年呢,我和你爸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特别是我,连着动了几次大手术,每次上手术台的时候就在想,我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动辄就要花好几万手术费,只能给你添乱。”
我喉头一哽,无法接话,甚至都不敢去看她。
只听她继续说着:“沁沁啊,妈还撑着这口气就是想着能够在有生之年帮你把孩子带大。妈自己是吃过一个人奶孩子的苦的,你外婆走得早,爷爷奶奶不喜欢你,你爸又在外面干活,没人帮我带孩子,我一个人去哪儿都要带着你,妈妈现在腰疼都是月子没有养好落下的毛病。”
我知道,我都知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我妈生我的时候特别辛苦,我长这么大,她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没少跟我说过当年环境的险恶。
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爸爸排行老二,本来就处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地位。
在我出生之后,我爸的地位就更尴尬了。
伯母生下了我堂哥,小婶婶生下的也是一个儿子,就我,是白家子孙辈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感受到家族对我的歧视:堂哥堂弟过生日都是宰牛宰羊宴请乡里,我过生日只有我妈蒸的一碗清水蛋;逢年过节堂哥堂弟能拿到数量多到兜里都装不下的压岁钱,而我只有一句“好好听话”;我和堂哥年龄相仿,小时候免不了有口角,但是一旦告状到爷爷奶奶面前,我都是被骂的那一个。
我一个小孩子都能体会到的事,我妈不可能不知道,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逼着我爸带着我们举家搬迁,放弃了老家的宅子和田地,来到这个乡镇重新开始。
其实对我妈而言,她不用选择如此激烈的方法。
我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不选择生二胎再要一个男孩。
虽然在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管得很严,但是山里管理会有疏漏的地方,跟我同龄的很多人家里就是姐弟两个。
我永远记得我妈的回答:“要是我再生一个儿子,你就没日子过了。”
这句话,我刻在了骨子里。我不仅要向所有人证明女孩的价值,也要告诉我妈她当年的选择是值得的。
可是回想起这几年,因为厌烦她的催婚,和杨阳假结婚。又因为厌烦他们催生,不回家,连电话都很少打了,我觉得十分羞愧。
我低头,闷声闷气地问她:“妈,你后悔生下我吗?”
“傻姑娘,妈怎么会后悔呢,你是妈妈的骄傲啊。”她叹了口气,道:“妈妈知道你有压力,我和你爸没读什么书,没什么用。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辛苦,却帮不上什么忙。我就想着啊,能帮你把孩子带大也是好的。你可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啊,妈妈自己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
我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落在青草地上,滑过叶片,滚进泥地里。
那些大逆不道,会让他们碎了心的话,那些会让她觉得是晴天霹雳的事实,我到底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第三天一大早,我和杨阳就准备启程回长沙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到楼下有动静,起床一看发现我爸和我妈在填满我的车后备厢。
地里刚摘回来的豆角和白菜,妈妈晒好的干货、囤了好几个月的土鸡蛋,爸爸剁碎炸好的鸡肉,只要他们能想到的东西都往后备厢里塞。
怕弄脏我的车,他们在后备厢里垫了一层塑料还不够,每个瓶瓶罐罐都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再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见我起床了,他们又开始絮絮叨叨地交代了。
“鸡蛋进过冰箱的,你回去了也要把鸡蛋拿出来放进冰箱。豆角这些要快点吃,放两天就老了……”
末了,他们还忍不住交代。
“你和小月合租,分给她吃也是应该的,但是别傻乎乎的什么都给啊,记得给自己留点,别到时候想吃又没得吃的。”
我又心疼又好笑,只剩嗯嗯啊啊,点头应和。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我妈的话,问杨阳,“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去年就回了。”
“不去拍狮子了?”我记得他大学的梦想就是去非洲大草原拍狮子。当时我还想不明白,这么阳刚的一个男孩子,怎么性取向就歪了呢。
岂料杨阳白了我一眼,道:“你看你多不关心我,我去年就回国了,现在在拍短视频。”
“拍视频可以啊,现在做这行赚钱。你做哪方面的啊,美食?搞笑?”
“拍粗茶淡饭的爱情。”
“啥?”恕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文科生的思维。“你是指我爸和我妈那种?我爸在我妈生病的时候还能安然打麻将,还有爱情吗?”
“你这种一看就是母胎单身的,思想多狭隘啊。”杨阳这货一本正经地给我上起课来。“爱情展现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只有嘘寒问暖才是爱情啊。”
我毫不客气地回怼他:“不好意思,就我爸和我妈这样的爱情,请恕我实在是理解不了,给我我也不要。”
杨阳估计说不过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我不和你这个女司机吵架,别到时候出事了还甩锅给我。”
“我开车五年,零事故好吧!”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话还是提醒了我,我不再和他拌嘴,认真开车,一路平稳地开回了长沙。
杨阳让我把他送到了一个老小区,我这才知道他已经在长沙住了一年多了。
临走时他还挥挥手,笑得很贱。
“欢迎下次来串门啊,老婆。”
“别乱叫!”
这个人烦不烦啊!
送走杨阳,我开车赶回自己的小区,小月又不知道去哪里浪了,我一个人把满满当当一后备厢的东西搬进电梯,又将东西搬进了家里。看着瞬间就把走廊占满的“爱的供养”,我拍了张照发在朋友圈,并特意艾特了小月。
没想到我没等到小月良心发现赶回来帮我归置东西,却收到了长安的关心。
“你回长沙了?”
“诶?你怎么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我瞬间反应过来。“又是小月这货告的密吧!”
“是我主动问的。”他生怕我去骂小月,切断了他探听情报的来源。“知道你这两天回家了,我就没有打扰你。”
“打扰?不会啊。”
且不说我回去本来就是休假,就算是工作再忙,回个消息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却突然发来了一个洋溢着大大笑容的小猫咪的表情包。高兴隔着屏幕都掩不住。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怎么又傻乐起来了。
2019年末,冬至已过,春节就快到了。
因为想早点回家过年,所以在年初计划的时候我就将工作规划好了,过年前的这个月是我给自己放的假期。
虽然因为临时插进来的青禾科技的工作导致我现在离不开长沙,但是相较于八九月的情况,我的工作量已经少很多了。
至少在我的调教之下,现在的季时安已经是个很给力的助手,帮我省了很多出差跑外勤的时间。
没事的时候,我也会加入忘忧城帮会群水群大军,和大家一起侃天侃地。
忘忧城的帮会群很热闹,大家都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彼此都非常了解对方的脾气,聊天氛围十分轻松愉快。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一个话头,说想弄一个线下见面会。
前几年也有人提过线下见面的事,只是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我本以为今年也会这样,没想到在小月超强的协调统筹能力下,这个线下见面会居然办成了。
不仅办成了,还办得很盛大。
就连故里帮也参与进来了,仔细算下来居然有二三十个人。
这对一般只能凑齐三五个人的线下见面会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规模了。
本着就近原则,小月选择了在长沙举办见面会。
也就是说,全帮会都知道的常驻长沙的我,没有理由不参加。
这么多巧合,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我质问小月:“说,你是不是又收了长安什么贿赂?”
“倒也没啥贿赂了。”说话间,她在游戏里用了一个召请技能,将我召唤到她身边,介绍道:“介绍一下,这是青苏,我情缘。”
顿了顿,小月补充了一句,声音小了很多。“是长安的兄弟。”
还说没啥贿赂!这都送她一个男人了!
我就知道!
友尽!
经过我好几天的严刑逼问,小月才算交代了她的“犯罪过程”。这位青苏,就是小月当时帮我和长安牵红线,长安允诺的“谢礼”。
在我忙着工作累死累活的那几个月里,小月早就偷偷摸摸地和青苏开展起了地下恋情。难怪每次我一上线她就美其名曰说要给我和长安腾地方,自己一个人跑开了。难怪我经常回家发现她不在,就算在家也不玩游戏,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感情是背着我会小情人去了。
小月自知理亏,非常坦白地向我交代了青苏的家世、职业等,还给我看了照片。
青苏是一位空少,几个月前压根不知道剑三为何物,长安把他拐进来之后,他就成了小月的绑定情缘。
在小月的调教之下,他不仅学会了游戏机制,职业手法,甚至还学会了买外观!
当我看着两个金光闪闪,全身上下充斥着人民币味道的游戏角色站在我身边时,我觉得眼睛都要被他们那华丽的外观闪瞎了。
小月,不愧是你!
执行力很高的小月,很快就把线下见面会的时间定下来了。
元旦,大家聚在一起跨年。
怕我不去,小月第一个就帮我报了名,长安自然也在名单里面。
其实小月大可不必如此,我虽然不想将游戏里的感情扯进现实,但不代表我是缩头乌龟。
大部分时候,我还是个随大流的人。
既然见面会已成了既定的事实,我也没必要再站出来反对或者耍脾气不去,败大家的兴。
忘忧城里那么多小伙伴,都是一起打过仗,流过血,骂过架,吹过牛,同生共死的兄弟。
就算不为了长安,为了他们,这个见面会我也会去参加的。
这段时间,我和长安很默契地都没有提起这个事,像以往一样上线玩游戏,下线聊天。但是我能感觉得到,长安对这次见面会还是有期待的。
元旦很快就到了。
一向一到放假不睡到九十点钟绝不起床的小月这一次六点多就爬起来,坐在镜子面前拍拍打打。
我忍不住打趣她:“去幽会小情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小月扬起画了一半的脸,笑得格外瘆人:“哎呀,卿卿别吃醋嘛。”
“谁吃醋了,早点嫁出去,给我腾地方,我一个人多自在。”
“啧啧,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早就盼着见长安了吧。”
我努力咽了咽口水。
“我没有,顺其自然罢了。”
“还说没有,昨晚半夜补面膜和神仙水的,也不知道是谁哦。”
“……”
我就不该犯贱,一大早地招惹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