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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章同学进派出所,头一回

章之遥从小到大,除了领身份证的时候走进过派出所的边门,到小裙楼里做了一次登记,连一次110紧急电话都没拨打过,万万没想到在她二十一岁生日前夕,一句“有个案子需要找章小姐了解下情况”砸下来,她会在学校门口被货真价实头顶会呜啦呜啦叫唤的警车送进派出所,一路见到的活体警察比她前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等她搞明白原因,羞恼义愤畏惧各种情绪汹涌翻滚,把白皙的皮肤鼓胀得如朝霞般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什么黑钻?我连,我连见都见过、听都没听过!”

“小姑娘不要急,只是向你了解下情况。”

所以贺淇奥戴着口罩墨镜一副见不得人的明星姿态,把她领走的时候,章之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手提袋往他脸上甩,连同卷在袋子上的围巾也一并丢了去。

贺淇奥有一瞬间地错愕,墨镜也被打歪到了一边。

一旁的民警立刻拉住章之遥。

后退的贺淇奥扬了扬手:“这件事是我误会了,她有气也是正常的,我先借地方和她谈谈。”

孙警官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给孙警官添麻烦了,有劳了。”

孙警官回说:“哪里,客气了。慢慢说,有误会就解释清楚。”又压低了声音说:“上一次贺先生协助破案,出了不少力,我们队长也都记着呢。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再麻烦贺先生的时候。”

“好说。”

等孙警官离开后,贺淇奥整了整墨镜和口罩,将落在地上的围巾捡起放在一边,他继续注意保持距离:“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当时我实在是急疯了,怕找不到你,才出此下策。虽然不是故意要闹到这里,但是……”

明亮的灯光下,贺淇奥看清了章之遥泛红的眼眶蓄住泪水,靠着反复吞咽克制微颤的身体,才猛然醒悟对方到底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贺淇奥尴尬地捂住口罩。自己这回真是罪孽深重。

那天章之遥走后,贺淇奥就睡在了应鹤鸣的工作室。等第二天乐凯向他提起孙警官打了电话来,他忙不迭叫糟糕。之前他忙着思考与章之遥如何斡旋,又要把新产品的包装方案定下,是真的把这茬给忘了。等他能联系上孙警官,人已经往派出所送了。

“但是,我也没什么好开脱的。”说再多也是难辞其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走廊的节能灯倏忽跳了一两下,催促着贺淇奥赶紧开口。他尝试着再组织语言:“放心,没有立案,没有记录,什么都没有。如果你有什么赔礼要求,尽管开口。”

“像你这样卑——”章之遥没真敢骂出来,她强忍着改口说,“不择手段的人,我只希望离我远一些。”

“非常抱歉,这一点我很难做到,理由你也明白的。”

贺淇奥站起来,指了指门外:“知道么,从这里出去左拐到底是审讯室。”

章之遥警戒地瞪着他。

“你有没有在电影和小说上看到过,那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疲劳轰炸的刑讯手段——有一点瞌睡了就立刻用强光刺你的眼睛,把你叫醒,反反复复,就是不让你睡,生生能把活人逼疯。到最后怎么也要招供,只为了什么都不用想,能够闭上眼睛睡上一会儿。”

贺淇奥摘下墨镜,暴露出眼眶下浓重的青黑,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而我现在就像那样的犯人,整宿整宿都无法睡觉,安眠药用一罐失效一罐,那种痛苦……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希望你如果能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换做是你自己碰上了该怎么办?难道不会紧抓住一切的机会和可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贺淇奥的口气与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虔诚,磁性的嗓音配上幽幽的语调,还是戳中了章之遥内心的柔软。

“我希望我们能够尽快达成共识,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我的睡眠问题,不用再打扰你的生活。”

章之遥自己设想一下,也能够明白失眠的痛苦,但是贺淇奥的种种作为让她心有余悸,这个男人的身上充满了难以捉摸的危险气息,她本也不是乐于助人之人,更不敢为一个陌生男人冒任何风险,唯一能打动她的就是之前贺淇奥开出的时薪了。

章之遥正要拒绝,贺淇奥说:“我反省过了,时薪的价格可以再提高,之前是我吝啬了,毕竟是关乎我自己的寿命,其实多少也不过分。”一边说一边按着口罩,目光盯着章之遥一瞬不瞬。

这是章之遥第一次与贺淇奥面对面独处,让她不得不近距离地审视贺淇奥。这个男人即便刮了胡子理了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俊逸的下颚,系到最后一颗纽扣的衬衣收束起颓废,但眼眶下深深的凹陷加重了沧桑感,与那时在温暖昏黄的会客室里又是迥然不同的感觉。明明只过了两天。

失眠的又两天。

章之遥能够感到自己的心微微泛出涟漪般的酸软。她用力摇了摇头,抓起手拎袋,微微躬了躬就要走,被贺淇奥按住肩膀,还要勉强保持距离。

他皱眉叹着气:“那什么才能打动你呢?”

章之遥不说话,局促地握着双手。

“啊——”贺淇奥哀嚎了一声,丧气而无奈,他跌坐回去,垂头一动也不动。

章之遥爱莫能助,她想要绕过去,被贺淇奥警觉抬起的皮鞋尖拦住了。

贺淇奥抬起头:“那好,我退一步,换种方式。你人不必来,只要借出你的贴身物品,需要穿在身上久一点的。”

章之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身上的气味应该是关键。所以我觉得留有气味的衣物也可以,内衣、汗衫应该是最好的,袜子应该也能行,如果你没有……”贺淇奥吧“没有脚臭的话”的部分自我消音。

“按天计算,报酬递减,一直出借到你衣物上的气味消散为止,不,还是按周计算吧。”贺淇奥喃喃自语着,已经在算如何比较合理了。

这些话章之遥足足消化了三秒钟,刚才那一丢丢的歉疚被贺淇奥的自说自话给抹得一点不剩。她长吐了一口胸中的郁结之气,才能忍住不口出恶言和这个男人纠缠下去。

这一回她走得毫不迟疑。

贺淇奥急忙拉住她,又不敢靠近她,只能艰难地抻着手臂:“这也不行?只是租赁普通衣物,用来闻气味助眠的,用完就还,不会做其他用途。”

章之遥镜片后的一双眼瞪得圆圆的。这还不奇怪?贺淇奥低头闻着她没洗过的内衣然后就这么抓着入睡了场景空降进章之遥的脑袋,任她怎么摇头也甩不掉。实在——太恶心了。而且用完之后,他还要还回来,“洗”了再还吗?

于是,一只大手抓着她湿漉漉的衣服往洗衣盆里摁啊搓啊的画面,又生生把章之遥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让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

章之遥用尽全身的力气瞪了贺淇奥一眼,把他推开就往外冲,内心不断嚎叫着:变态、变态、变态,他就是个变态……啊——啊——

章之遥刚奔出门口连转角都没迈出,就被贺淇奥从背后扯住袋子摁住胳膊。

“你找医生去,放开!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要大叫救命了。”

贺淇奥又急又气,抓着章之遥不放,偏偏又无可奈何。

章之遥一把抓住贺淇奥的口罩,用力往下扯,生生给扯落了,口罩里喷洒的香水味四散开来。贺淇奥又是按鼻子又是捡口罩,松脱了对章之遥的掣肘,章之遥抓住机会一溜烟跑了。

贺淇奥拎着口罩的带子骂了一句,望着已经找不到章之遥身影的街道,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而章之遥这只好不容易脱逃的兔子,自己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因为她把自己的围巾落下了,纯羊毛的得要好几百块钱,明明喜欢得要命,结果被她自己亲手丢贺淇奥了还不自知。

章之遥回想起当时的愚蠢举动就懊丧的不得了,恨不能拿脑袋砸钱,她挣扎了许久,还是从地铁口跑了回来。

她垫着脚尖在派出所门口探头张望,想着自己要不要就这么拖延着索性作为可疑人事被主动“请”进去,之前把她带进派出所的孙警官看到了她。

“诶,你怎么还在这?杵在这想干啥呀?”

章之遥如同见了救星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虽然这人和贺淇奥“狼狈为奸”,但再怎么说也是人民警察呀。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我、我的围巾掉了,应在就是之前掉在你们派出所了。我能进去找找吗?”

“围巾?什么样子?你确定掉我们所了?”

“嗯,蓝白灰的羊毛围巾。”

孙警官想了下:“进来吧。”带着她七拐八拐,轻轻推开门,居然不是刚才那间房间,屋子里灯光很昏暗,只扭了一盏小台灯。台灯的余光照出屋子里的脸盆架子和毛巾和一些杂物。

章之遥本来想说话,后来又想到可能围巾已经被他们收走了,就没做声。

孙警官指指里间:“是不是这条?”

章之遥跟着探头,就看到一个男人局促在一张钢丝小床上,手下压着一条围巾,即便橙黄的灯光打着变了颜色,但章之遥看得出就是自己的那条。乍看之下以为这个男人是枕着她的围巾睡着了,其实并没有,他只是拿脸挨着围巾,修长的手指轻轻攥着拢出一段柔软的弧度,搭上两小撮额发,整个身子微弓着。

贺淇奥。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像虾米一样缩在,应该不怎么舒服,领带也没来得及完全解开,但是这样的他睡得很沉,没有一点声息。

章之遥的心微微一动,想到之前贺淇奥被照出的眼下那两道青黑,波澜中涨出一股热潮,把她的一颗心泡得柔软又有点沉重。一想到这是自己贴身的东西,这股热潮又顺着脖子涨到她的脸上耳根上。

孙警官又问她一遍:“是这条?”

章之遥点点头。

孙警官走到他跟前,低头揣度自己能不能不惊动贺淇奥抽出围巾,或者索性把人叫醒。他轻轻扯了几下摇摇头,用无声的语言问她:“你看这?”

章之遥没说话,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尴尬无措,先走了出去。

“贺先生说他很困想休息一下,看他脸色不好,我就借了值班的休息室让他眯一下。现在看,也不方便打扰。老实说,这围巾什么情况,是到底谁的,还是得等贺先生醒来。你看这样,明天再给你打电话,你来取。”

章之遥没说什么,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出派出所。她这一天,派出所二进二出,心情却是完全不同。

深夜,疾步走着,顶着的夜风也没吹散脸上的热度。

一大清早,乐凯就开着车去接自家上司。他有从医院接过,宾馆接过,酒吧接过,还能从派出所把人接出来,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

贺淇奥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和别人走出派出所完全不同,一身精英范的长风衣,脖子上围着民国老片风格的白色长围巾,虽然眼窝还是因为长期失眠的负累凹陷着,但是精神气已经和昨天完全不同。他朝车里的乐凯招一招手,就像是扬招出租车样潇洒随意。

乐凯腹诽了下:他的cooper可不是贺淇奥专属的taxi吗?

“最后的数据图改了吗?”

“改好了,已经发给你了。”

贺淇奥立刻打开手机接收文件,一页页地扫过来。

“文川路有交通事故,改走大厂路。”

“好。”

“报告打出来了吗?”

“已经传给Jenny,吩咐她会前打好。”

“把这个也传给她,让她在会前把整个配色换掉,用活泼一点的。”

“这是不是太赶了?”

“放心,这个她比你强多了。凭这点,她就能成四部第一人才。”

乐凯透过后视镜投来无奈的视线:四部在你心里得是多废哪。

两个人在8点45分这个完美时刻踏进办公大楼,9点踏着点走进会议室,大半的同事都到场了。就连路维朔也不知道算是以什么身份,挑了个桌角边窝着,成为中层干部会议中的一员。那头不知道算是亚麻色还是栗子色的黄毛在一群黑白灰发都有的人群中,也不那么扎眼了。

路维朔朝贺淇奥和乐凯的方向招了招手,手指如同弹钢琴一样灵活弹动,眯着眼睛伴着微笑,态度可谓非常之殷勤。

乐凯不知道为什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不少人也诧异小少爷何时与贺淇奥关系融洽了。

“Geo,听说你进医院了?怎么搞得那么严重?”

“是啊,不多病假休息几天。”

贺淇奥随意客套了几句。

“身体可是本钱,这么匆匆忙忙就来上班行吗?还是要多多休息,别那么操心工作了。”陈彼得也表达了下关心,但画风就格外不同。

“谢谢关心。之前才放过大假,已经吃不消下属的抱怨了,更不能再让几位老总为难。”

“诶,这话说的,老总们可是最讲人情的,当然还是你的身体重要。”

有人打圆场道:“Geo今天这精气神不是看着挺好。”

贺淇奥摸了把脸:“我新发现了一种特效安眠药,效果显著。各位领导同僚可以放心了。”

陈彼得说:“这一直吃药也不是个事。”

两个人会前短暂地交锋了一把,终止于大老板的到场。

陈彼得这个产品一部总监的头衔原来是属于贺淇奥的,自从贺淇奥为了失眠问题,自降四部后,陈彼得就被掇升为一部的一把手,两人既是继任关系又是竞争关系,有所针对在所难免。

不过在乐凯眼里,一直觉得陈彼得太过急功近利,毫不吝惜展露野心。他一直想告诉陈彼得:针对贺淇奥大可不必,因为贺淇奥本来也无意于他争势,不然也不会不管不顾连辞职书都递了,当然,这部分他是不能说出去的。

但是这场会议却有点颠覆乐凯的认知。会议一项重要议题就是美博会的展台主题,四个产品部的营销组各拿方案,本来以为会走过场的四部方案,被贺淇奥表现得格外积极。三个半小时的会议下来,最后居然被两个礼拜前生无可恋誓要辞职的人给拿下了美博会的任务,让许久不见上司骁勇英姿的乐凯啧啧称奇。

会议结束后,乐凯就耐不住好奇开问了。

贺淇奥非常认真地回答:“我给章之遥开了上不封顶的时薪,她要是真答应了,你算算看?”

“她再怎么狮子大开口,你也得讨价还价呀。”

“再讨价还价,也架不住我天天要睡觉。”

“你难道就会给钱这一招?”平日里要多精明有多精明的,怎么现在对付个小姑娘这么死板吃力。

“那还能怎样?”

乐凯迟疑了下,“把她追到手”这话舌尖上绕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不过要是贺淇奥真采纳了,苦差事又要落到他头上了。

贺淇奥接完一个电话,示意乐凯跟他下楼。

一辆装满盒子的卡车停在JX大楼面前。

乐凯仰望了一下货物的高度:“这个是什么?”

“就是章之遥买的拖鞋,”贺淇奥回答得慢条斯理,“因为用了标价错误的理由,短期内这款拖鞋很难调回销售价,可是这么低价供货商也不好向其他经销商交代,所以我干脆买下了剩下的库存,玛尔超市那边非常高兴,也给了一个很优惠的打包价。”

英明神武的总监大人居然会听信这样的大忽悠,乐凯想扳回自己的脖子,发现有点困难。他努力了半天,只是吞下了攒了一半的口水。

“那么……这些拖鞋你运到公司来是打算怎么处理?”

“当然是送给全公司,这么多拖鞋我也穿不了。通知后勤部来领拖鞋。”

“请指示一下,我要怎么告诉后勤部,以什么理由解释我们的贺总Geo买了一车廉价的拖鞋送给全公司?嗯,心——血——来——潮?”

他跟贺淇奥关系再好,也不敢当面对上司用“脑子发抽”这个词。

贺淇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说是学生慈善义卖会,我包下了全场最滞销的拖鞋铺位。”

“……”

“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了。乐凯整个人五体投地,差点跪下唱征服。

“我这就去办。”结果乐凯打开鞋盒又纳闷了,她记得章之遥买的是男款拖鞋啊,样式也不对。

结果贺淇奥轻描淡写道:“她买的实在是太丑了,怕发出去没人要,所以挑了同价位其他款式的库存。”

乐凯:……

下午,后勤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乐呵呵地走进去又乐呵呵地走出来,手上多拎了一双拖鞋。整个JX公司里就荡漾起了女士们粉红色的爱心泡泡,轻轻一碰就噗——噗——噗——

“Geo原来这么有爱心。我就说他是外冷内热,铁血柔情。”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搞不好摊主和Geo认识的。”

“这种场景像不像豪滞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途径的乐凯掰手指头算了算,其实一车看着吓人,派发完后发现也就一百多双,一双十六块钱,打包价一千八百块。

还真是“千金”呢,只是就不是博美人一笑了。

那位美人现在应该很想哭吧。

坐在十六楼的贺淇奥敲着办公桌,给十楼的工会会长去了个电话:“今年公司旅游多提提海边河边泥潭边的方案。”

好让那些拖鞋物有所值呢。

从寝室的床上醒来,盯着天花板盯到把昨天一连串的事情想一遍,章之遥很是懊悔,她一时心软没有把围巾拿回来,明明是后患无穷的事情。简直就和头脑一热,买了个不实用的贵价货一样,还得欺骗自己也许没那么糟糕。

章之遥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住,在被窝筒里长吁短叹。

黑暗中她又忍不住给自己开脱,当着警察的面她本来也不能明抢,警察不肯帮忙,她也证明不了围巾就是自己的。这不能怪自己。

章之遥走进教室,嬉闹喧嚣的声音立刻沉寂了下来,同学们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不停打转。

这大抵是她在班里最高的待遇了,往日一个个都将她视若空气。她进校门停自行车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不少陌生的注目礼。

“诶,她被放出来了,到底什么事啊?”

“手脚不干净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啊,去校内超市上了几次班人家就不要她了。”

“这种人怎么可以让她来上课。”

章之遥已经挑了个很角落的位置。各种窃窃私语就像老鼠的叫声一样,在章之遥的耳边窸窸窣窣。

章之遥不由得慢下动作。

柯晴走到章之遥面前,叩了叩桌子:“章之遥,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是不是该给同班同学一个交代,你为什么被警车给‘送——’去派出所了?。”

章之遥抬头看着柯晴,对方居然还冲她笑笑。

“你不要见怪,我作为副班长,有这个责任,大家心里不踏实,有这个疑问,我替大家问一问。有什么怨气可以冲着我来,但是话还是讲明白的好,如果是误会,那更要解开。不然以后一个班级的,都不好相处。”

章之遥的视线慢慢扫过整个班级,每个人都放下课本和手机,伸长着脖子竖着耳朵,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她不负期待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臂撑着课桌,拖动的座椅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我只是协助破案。就这样。”说完就坐了回去。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嘛。”

“不敢认……”

安静片刻后,柯晴才“哦”了一声,朗声说道:“原来这么简单啊。那看来班里的确有人误解了。”

一个男生紧接着叫嚷道:“破什么案,说来听听?”

章之遥扭头道:“分尸案。”

这堂课,章之遥的头自始至终都抬得高高的,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投影注意着老师,让自己不要去注意讲台以外的,然而又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时不时看一看课桌上的手机,希望孙警官的消息早点来。

章之遥坐在熙攘的食堂里,一个人独霸一张餐桌,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她的臊子面,她的手机终于等来了陌生的号码消息:围巾留我这几天,不日归还。

她把头搁在桌板上,瞅着两根筷子,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回到寝室,室友蒋青难得在,戴着耳机翻着杂志,爪子抬了抬算是打了个招呼。章之遥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庆幸室友和她不是一个专业一个班级,不会跟着班上的风向走。然而章之遥又觉得,假如一开始她就能和自己班级的同学一个寝室,也许不会有今天的疏远与误解。

“哦,你有一个快递,我带上来了。”

蒋青开口前,章之遥还不会注意到桌子上那个快递袋包裹下的扁长盒子。章之遥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打起了鼓。她很少收到包裹和快递,不网购不淘宝,有什么需要都是趁回家拿的,或者附近超市买的。快递单上名字写得不清不楚,跟鬼画符一样,地址和手机号码还算清晰,但搜索通讯录里都没有记录,网上搜索也没有什么结果。

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也不拆开,就这么双手抱胸,直瞪得它能生出花来。

室友蒋青有点没看明白:“干什么呢,你也网购了么,淘了什么好东西?”

章之遥转开了目光:“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干嘛不拆呀。快递就是要拆有乐趣呀。”蒋青倒是来了兴致,乐陶陶地用钥匙划开胶带,三下五除二打开盒子,一边说:“我帮你拆了哟。”

章之遥就在走神和犹豫中错失了阻止的良机。

“哇哦——是围巾,质地很好啊。”章之遥没来得及阻止,蒋青把层层叠好的围巾展开来,柔软而轻盈,像是一双巨大的翅膀,遮蔽住了章之遥的视野,轻轻一抖,似乎能顺着垂坠的流苏里抖落出天使的羽绒。

对于章之遥而言,围巾再漂亮也不吸睛,只要不会抖落出什么卡片和纸条就好。所以她第一时间还去翻了盒子,怕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收起那双翅膀后,蒋青那笑盈盈的脸魔术般的变换出吃惊、羡慕、狐疑,走马灯一样,都让章子瑶来不及仔细分辨。

她半张着小口:“是Acne Studios的诶。”

章之遥第一反应:“贵吗?”章之遥还以为会从蒋青嘴里听到“Gucci、LV”之类的名字,原谅她也只知道这些,显然这条围巾还不够格,压在她心头的担子大抵稍稍轻了些,谁想到蒋青随口一句“正品千把块吧”又把章之遥刚悠起来的的心又往下摁了摁。

千、把、块!就这个完全没听过牌子的围巾,一没花纹二没染什么颜色,虽然长着一副好暖好暖的样子。她一定要再去网上核实一下价格。

“这个牌子国内很少见诶,我姐也有一条。是谁送的,很有品位哦?”

章之遥支吾了好一会儿,才从糨糊的脑袋里挖出“长辈”两个字。

“好羡慕哦,都没听你提起过,有这样的叔叔伯伯。”蒋青由上到下打量着章之遥。

章之遥却问:“现在退快递还来得及吗?”

“你要干嘛?”

“太贵重了,我爸知道会说我的。”

“哎哟,长辈们的心意,怎么能拂逆呢,你收就收了吧。我也好借光戴两次。”蒋青比划着把它披到肩上,眼睛亮闪闪的,已经在幻想在人前的模样。

“不行。”章之遥的声音严厉起来,翘起的尾音带点尖利。

蒋青吓了一跳:“干什么哟。了不起啊。”想要把围巾扔出去,被章之遥按住了手。

蒋青发了一顿脾气,抓起耳机甩门走了。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章之遥有片刻的走神,才意识到自己又得罪人了。

她和这个室友关系也没怎么好过,日子能过就行。至于会不会因此又闹什么风言风语,她没有余力多想。

章之遥把围巾耐心细致地重新叠好,自己跑到快递站,掏钱把包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人名她依瓢画葫芦给写了,想了想,又把手机号码存了:人名写了个“围巾”。

隔了两天,章之遥又收到个快递,样子大小和上次差不多,还是上次的鬼画符和电话。章之遥想贺淇奥老实把围巾还过来了?打开盒子一看,还是上次一模一样的包装盒。只是这回真附了纸条。一张完整的A4纸,上面手写着:冬日渐近,围巾是必需品,这条可暂作替代品。如不喜欢,我再寄送其他款式。

章之遥反复读着,琢磨了下如果她快递退回,上演快递大战的可能性,硬生生把退回去的念头压了下去。她拨开包装纸,的确还是上次那条,细细的长绒,柔软的质地,一触手就舍不得放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牌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就是下辈子她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这样一条围巾。

章之遥把脖子围了一圈又一圈,长出的部分足以把脸也给埋住,她像只猫一样蹭了几下舒服得眯起了眼,让她忍不住又蹭了几下,还越蹭越欢实,倒是让一旁的蒋青看得恶寒,心里腹诽了一句:市井小民。

那边贺淇奥在出差起飞前,关上舱门的最后一刻用手机查快递是否送达签收。

第一次寄快递他刻意模糊姓名是怕章之遥看到是他后直接拒签,快递拆开后被退回也在意料之中。与章之遥直接接触了两次,已经让他对这个女孩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来不及让秘书去弄张文艺诗情的小卡片,索性拿了张白纸自己写了,一笔一划,时隔十多年又拿出中学生写钢笔字才会有的端方态度。

其实他很想直接表达出他心里的大白话:时间太短,新围巾还没有附上你的气味。如果你想还,至少给我多戴几次。

不知道章之遥看后会不会骂一句:谁他妈要给你戴。

所以,也只是想想罢了。

贺淇奥禁不住在飞机里愉快地笑出声。他抿了口红酒擦净嘴角,解开衬衣领口和袖口的纽扣,关掉阅读灯,拿起手边的小纸袋放在胸前,把椅背调到舒适的角度,盖好毛毯,最后摸出围巾放在枕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如同进行仪式一般,睡神感受到了他的虔诚与郑重,展开温暖的胸怀,将他揽进如云的梦乡。

隔着一走道戴着耳机假装看电影实则偷看上司的乐凯,感觉从头到尾观摩到的是一只狐狸不停爱抚摩挲要养肥的小绵羊。

航班飞行了4个小时,贺淇奥也一点没有醒来的意思,乐凯从悄悄凑过身去,看着上司的安定的睡容,轻轻把围巾抽出来,抓着闻了闻,又和自己身上的毛衣味道比了比,实在是没闻出来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毛织品的带点暖烘烘的味道,大概章之遥的围巾还依稀多一丢丢樟脑丸的味道?

乐凯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神奇,一个是重度失眠者,一个是未知助眠剂。也幸好是国际航班,有足够的时间等贺淇奥醒来,不然贺淇奥一睡不起,等落地的时候他要怎么才能连人带行李打包带走。

也就是乐凯想得太专心致志了,如果他能分点心思到前方,就能看到前方高能预警空姐为闪躲熊孩子不意摔了过来向他这边倒来,不至于被翻了酒杯,手悬着一把湿漉漉黏唧唧的围巾一脸懵逼。

乐凯从脚趾到头顶的发丝都绷紧了,用眼角偷瞄着一旁的贺淇奥,白衬衫和西装裤腰都被泼洒上了红酒渍,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却还睡得沉沉的,神魂不知。

一旁的空姐又是低头又是鞠躬,乐凯也不给反应,抖着手再去闻围巾,这回不用他嗅啊嗅了,扑面而来的红酒味。乐凯闭一闭眼,顺着围巾流苏淌到他腿上的红酒那真是钻心的凉啊,凉得从头到脚都开始哆嗦,他只能悠悠投去幽怨的眼神,阻止了空姐空少手忙脚乱递来的毛巾,在空姐惊慌又疑惑的目光下说:“擦可以,千万别把他弄醒了,拜托。”

能再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I7F1gnTXr+dtu5V5BqYtpFFhWglC+OC03xQ/OAPhYV2ytZ8hZBuqC0bHzwxGmg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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