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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的脸并不像我根据他的头发和身材所想象的那样是浅黑的,瘦削的,生有一个高鼻子。这是一张圆圆的快乐的脸,塌鼻子,大嘴巴,还有一双明亮的浅蓝色圆眼睛。他的面颊和脖子通红,仿佛用呢子擦过一般;眉毛、长长的睫毛和均匀地盖着他下半部脸的汗毛都粘着雪,完全变白了。离驿站只剩下半里路,我们就停下来。

“可得快一点儿。”我说。

“只要一分钟。”伊格纳特从驭座上跑下来,走到菲利浦跟前。

“给我吧,老兄,”他说着脱下右手上的手套,把它同鞭子一起扔在雪地上,接着仰起头,咕嘟咕嘟地把递给他的一杯白酒喝干了。

酒馆老板,准是个退伍的哥萨克兵,手里拿着个半升装的酒瓶,从门里走出来。

“谁要酒啊?”他问。

华西里是个淡褐色头发的又高又瘦的庄稼汉,留着山羊胡子;那个好出主意的人,很胖,淡黄头发,浓密的白色大胡子包住通红的脸。他们走过去,每人也都喝了一杯酒。小老头儿也想走到这群喝酒的人那边去,可是人家没有给他酒。他就走到他那几匹系在雪橇后面的马旁边,抚摩着其中一匹的背部和臀部。

小老头儿正是我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个儿瘦小,苍白的脸上满是皱纹,蓄着稀疏的大胡子,长着尖鼻子和发黄的蛀牙。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马车夫帽子,可是那件皮的短外套已穿得很旧,沾满柏油,肩膀和前襟都破了,遮不住膝盖和掖在巨大毡靴里的粗麻布裤子。他全身佝偻,皱着眉,脸和膝盖都打着哆嗦,在雪橇旁边走来走去,显然竭力想使身子暖和些。

“哦,米特里奇,来半瓶白酒,这样就会暖和多了!”好出主意的人对他说。

米特里奇脸上抽搐了一下。他拉拉好他那匹马的皮颈套和车轭,走到我面前。

“哎,老爷,”他脱下帽子,露出灰白的头发,低低地鞠着躬,说,“跟您老爷一起跑了个通宵,找寻道路,您就赏我半瓶白酒吧。真的,老爷,大人!要不身子就没法暖和了。”他露出谄媚的微笑说。

我给了他四分之一卢布。酒馆老板拿来半瓶白酒,递给小老头儿。他放下鞭子,脱掉手套,伸出一只瘦小、粗糙、有点儿发青的黑手去拿酒杯,可是他的大拇指不听使唤,仿佛已不是他的了。他拿不住酒杯,把酒打翻了,酒杯也落到雪地上。

马车夫们都哈哈大笑。

“瞧,米特里奇冻成什么样子了!连酒杯都拿不住。”

米特里奇却因为打翻了酒很伤心。

不过,人家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并且灌进他嘴里。他立刻兴高采烈起来,跑进酒馆,点着烟斗,露出黄色的蛀牙,每说一句话骂一声。马车夫们喝干了最后一杯酒,分头向自己的雪橇走去。我们又上路了。

雪越来越白,越来越亮,瞧着它,眼睛都给刺痛。橘红的、淡红的朝霞在空中升起,扩散开来,越来越高,越来越亮;在地平线上,透过灰云,甚至可以看见一轮红日;天空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蓝了。驿站附近的大路上,雪橇的痕迹清晰可见,略带黄色;道路坑坑洼洼;在严寒的凝重的空气中可以感觉到一种愉快的轻松和凉意。

我那辆雪橇跑得很快。辕马的头和脖子,连同在马轭旁边飘动的鬃毛,几乎在同一个地方,在中间那个大铃铛底下不断地晃动,这个铃铛的舌头已经不是在撞击,而只是擦着铃壁了。两匹良好的骖马同心协力地拉着冻住的弯曲的套索,拼命奔跃,皮穗子在马的腹部和尾鞧下面不断跳动。有时候一匹骖马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被雪堆绊倒,它就四脚乱踢,把雪踢到人的眼睛里,但又勇敢地从雪堆里挣扎出来。伊格纳特不时用快乐的男高音叫嚷着;干冰在滑木底下吱嘎作响;后面传来两个铃铛过节般响亮的声音,还有马车夫酒意十足的吆喝声。我回头一看,两匹汗毛蓬乱的骖马伸长脖子,均匀地喘着气,带着歪在一边的嚼环,在雪地上奔驰。菲利浦挥动鞭子,拉拉帽子;小老头儿仍旧伸开两腿,躺在雪橇中央。

过了两分钟,雪橇就在驿站门前扫干净的木板上咯咯地响着了。伊格纳特把他那落满雪的、散发出冰味的愉快的脸转过来对着我。

“到底把您送到了,老爷!”他说。

一八五六年二月十一日 le0D6ajMV81eXirp48WEw3Jx52aPKORqVJsEFNAjlg3Vn21rAyD1Wi5ESuw+qg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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