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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假日。杰列索夫醒来后坐在客厅里喝咖啡,看书。阿尔培特在隔壁屋子里还没有动静。

扎哈尔小心地打开门,往餐室里望了望。

“您准不会相信,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他就这么睡在光光的沙发上!身下什么也没铺,真的。简直像个小孩子。真是个卖艺的。”

十一点多钟,门里传出来哼哼声和咳嗽声。

扎哈尔又走进餐室。于是主人听见扎哈尔和气的声音和阿尔培特微弱的请求声。

“喂,什么事?”扎哈尔出来时,主人问。

“他感到无聊,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他不肯洗脸,脸色阴沉,一直要酒喝。”

“哼,既然决定了,就得坚持到底。”杰列索夫自言自语。

他吩咐不给阿尔培特酒喝,又拿起书来看,但又情不自禁地倾听着餐室里的动静。那里毫无动静,只偶尔传出重重的咳嗽声和吐痰声。过了两小时,杰列索夫穿好衣服,出门之前决定去看看这个借宿的人。阿尔培特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口,两手托着头。他回头看了看。他脸色枯黄,皱纹累累,不仅闷闷不乐,而且愁容满面。他想笑笑表示问候,但脸上的表情更加凄苦。他仿佛要哭出来。他吃力地站起来,鞠了一躬。

“要是可以,给我一小杯伏特加就行,”他恳求说,“我身子太虚了……对不起!”

“您最好还是喝杯咖啡提提神。我劝您喝咖啡。”

阿尔培特的脸顿时失去天真的神色,他冷冷地茫然望望窗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您不想吃点儿早饭吗?”

“不,谢谢,我吃不下。”

“您要是想拉拉琴,那倒不会妨碍我的。”杰列索夫把小提琴放在桌上说。

阿尔培特带着轻蔑的微笑瞧了瞧小提琴。

“不,我身子太虚了,拉不动。”他说着把琴推开。

以后,不论杰列索夫说什么,请他出去走走,晚上去看戏,他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执拗地不作声。杰列索夫坐车出去,拜访了几位朋友,在别人家里吃了午饭,直到看戏之前才回家换衣服,同时看看乐师在做什么。阿尔培特坐在黑暗的前厅,双手托住头,望着生火的炉子。他穿得整整齐齐,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过了,但他的眼睛暗淡无光,死气沉沉,样子显得比早晨还要软弱和疲劳。

“哦,阿尔培特先生,您吃过饭了吗?”杰列索夫问。

阿尔培特点点头表示吃过了,接着瞧了瞧杰列索夫的脸,怯生生地垂下眼睛。

杰列索夫感到有点儿难堪。

“今天我跟剧院经理谈起您,”他说,也垂下眼睛,“他很愿意聘请您,只要您能听他的话。”

“谢谢您,我拉不动。”阿尔培特喃喃地说,接着就回到自己屋里,随手轻轻地把门关上。

几分钟后,门把手同样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阿尔培特拿着小提琴出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杰列索夫一眼,把小提琴往椅子上一放,又进去了。

杰列索夫耸耸肩膀,微微一笑。

“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到底错在哪里?”他想。

“喂,乐师怎么样?”晚上他很晚回家,第一句就这样问。

“很糟!”扎哈尔简短地大声回答。“他一直唉声叹气,咳嗽,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连四五次向我讨伏特加喝。我只给了他一杯。要不然,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我们会毁了他的,就像管家那样……”

“那么,他没拉琴吗?”

“连碰也没碰。我把琴给他送去过两三次,他就轻轻地拿起,又把它送出来,”扎哈尔含笑回答,“那么,酒给不给他喝?”

“不,再过一天,看情况再说。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一个人关在客厅里。”

杰列索夫走到书房,挑了几本法文和一本德文《福音书》。

“明天把这些书放在他屋里,注意别让他出去。”他对扎哈尔说。

第二天早晨,扎哈尔报告主人,乐师一夜没睡,一直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他走进餐具室,想打开酒柜,但扎哈尔很仔细,把柜子都锁上了。扎哈尔说,他假装睡着,只听见阿尔培特在黑暗中自言自语,挥动双手。

阿尔培特一天比一天忧郁和沉默。他看来怕杰列索夫,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的脸上就现出病态的恐惧。他不拿书,不拿琴,不回答人家向他提出的任何问题。

乐师来后第三天,杰列索夫深夜才回家。他身体疲劳,心情恶劣。他坐车跑了一整天,为一件看来很简单的事奔走,尽管费了很大力气,事情却毫无进展。这种情况是常有的。此外,他在俱乐部打惠斯特牌输了钱,情绪很坏。

“哼,让他去吧!”他听扎哈尔说到阿尔培特的可悲情况,这样回答,“明天我要他明确答复:他愿不愿住在我家里,并听从我的劝告?不愿意,那就听便。我可是已尽了我的力了。”

“这就是为人做好事的结果!”他暗自想,“我把这肮脏的家伙留在家里,带来不少麻烦,弄得上午不能接待生客,为了他到处奔走,可他却把我看成为了自己快乐而把他关在家里的坏蛋。主要是他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努力一番。他们(这里‘他们’是指一般人,尤其是指今天同他打交道的人)都是这样的,现在拿他怎么办呢?他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舍不得?舍不得放弃我把他从那里拉出来的放荡生活吗?舍不得丢弃他原来的屈辱吗?舍不得摆脱我把他从那里挽救出来的极端贫困吗?看来他堕落得太深了,以至不能正视规规矩矩的生活……”

“不,这是幼稚的行为,”杰列索夫暗自想,“我连自己都管不好,哪里还谈得到改造别人。”他想立刻就放他走,但想了想,决定到明天再说。

夜里,杰列索夫被前厅桌子翻倒的声音、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他点上蜡烛,惊讶地留神倾听……

“您等着,我要告诉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扎哈尔说。阿尔培特激动而断断续续地咕噜着什么。杰列索夫一骨碌爬起来,拿着蜡烛跑进前厅。扎哈尔穿着睡衣当门站着,阿尔培特身披斗篷,头戴礼帽,想把他从门口推开,声泪俱下地对他嚷道:“您不能不让我走!我有身份证,我没有拿过你们家一针一线!您可以搜查!我要去找警察局长!”

“对不起,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扎哈尔对主人说,仍用背挡着门。“他夜里起来,在我大衣袋里找到钥匙,把一瓶加糖的伏特加统统喝光了。这像话吗?现在他又要走。我没有得到您的吩咐,所以不能让他走。”

阿尔培特一看见杰列索夫,就更加逼近扎哈尔。

“谁也不能扣留我!谁也没有这个权利!”他嚷道,嗓门越来越大。

“您让开,扎哈尔,”杰列索夫说,“我不扣留您,我也不能扣留您,但我还是劝您留到明天。”他对阿尔培特说。

“谁也不能扣留我!我要去找警察局长!”阿尔培特叫得越来越响,而且只对扎哈尔叫嚷,眼睛不瞧杰列索夫。“救命啊!”他突然狂叫起来。

“您这么嚷嚷干什么?谁也没有留您。”扎哈尔打开门说。

阿尔培特不再叫嚷。“办不到吧?想要我的命。办不到!”他一边穿套鞋,一边喃喃地说。他不向谁告辞,嘴里喃喃地说个不停,走出门去。扎哈尔拿着蜡烛送他走到大门口,就回来了。

“感谢上帝,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要不早晚会闹出事情来的,”他对主人说,“现在得查点一下银器。”

杰列索夫只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历历在目地想起同乐师共度的头两个晚上,想起由于他的过错而使阿尔培特在这儿度过的几天不痛快的日子,主要是想起初次见到这个怪人在他心里唤起的惊讶、怜爱和同情交织的甜蜜感情,他不禁可怜起他来了。“现在叫他怎么办呢?”他想,“没有钱,没有暖和的衣服,深更半夜孤零零一个人……”他想派扎哈尔去追他,但已经晚了。

“外面冷吗?”杰列索夫问。

“冷得厉害,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扎哈尔回答,“我忘了向您禀报,开春以前还得买点儿木柴。”

“你不是说足够了吗?” c7tLRCGERuDtvnUYr3yRel5ri4oShJ1Qdjp+ZkO2OCuhUEB7g9eyNI4HEpvMDyy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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