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三十八立道家,五十一、五十二立房中、神仙。其所谓道家含有阮孝绪底道部,及仙道。《宋》、《辽》、《金》、《元》诸史及《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七十五道家,一百八十五神仙家)也是在道家之外另立神仙家,这似乎不甚妥当。《明史》(卷九十八)《艺文志》首先并为一类。马氏品骘道家为清静、炼养、服食、符箓、经典科教底五说,以为道离清净愈远愈失真。他好像只承认道家思想而轻看道士宗教。但下五品底等次,可以说能摣住道家思想发展底纲领。《文献通考》(卷二百二十五)《道藏书目》条下,作者评说:
按道家之术,杂而多端,先儒之论备矣。盖清净一说也;炼养一说也;服食又一说也;符箓又一说也;经典科教又一说也。黄帝、老子、列御寇、庄周之书,所言者,清净无为而已,而略及炼养之事。服食以下,所不道也。至于赤松子、魏伯阳之徒,则言炼养,而不言清净。卢生、李少君、栾大之徒,则言服食,而不言炼养。张道陵、寇谦之之徒,则言符箓,而俱不言炼养、服食。至杜光庭而下,以及近世黄冠师之徒专言经典科教。所谓符箓者,特其教中一事。于是不惟清净无为之说略不能知其旨趣,虽所谓炼养服食之书,亦未尝过而问焉矣。然俱欲冒以老氏为之宗主,而行其教。盖尝即是数说者详其是非。如清净无为之言,曹相国、李文靖,师其意而不扰,则足以致治。何晏、王衍乐其诞而自肆,则足以致乱。盖得失相半者也。炼养之说,欧阳文忠公尝删正《黄庭》,朱文公尝称《参同契》。二公大儒,攘斥异端,不遗余力,独不以其说为非。山林独善之士,以此养生全年,固未尝得罪于名教也。至于经典科教之说,尽鄙浅之庸言,黄冠以此逐食,常欲与释子抗衡,而其说较释氏不能三之一,为世患蠹,未为甚距也。独服食、符箓二家,其说本邪僻谬悠,而惑之者罹祸不浅。栾大、李少君、于吉、张津之徒,以此杀其身。柳泌、赵归真之徒以此祸人,而卒自婴其戮。张角、孙恩、吕用之之徒遂以此败人天下国家。然则柱史五千言,曷尝有是乎?盖愈远愈失其真矣。
这五品说是顺着年代底变迁而立底。道家始初本着黄、老、庄、列清净无为底精神,锻炼个人的身体以期达到治理邦国底方则。此后则神仙家如赤松子、魏伯阳诸人,专从事于锻炼。又到后来如卢生、李少君、栾大诸人专以服食为升仙底道路。因此迷信底成分越来越多。到张陵、寇谦之诸人,一方面推老子为教主,一方面用符箓章醮底迷信与宗教仪式。南北底道家多模仿佛教底礼仪,而不及其精神,在经典上又多数模仿佛经。到杜光庭、司马承祯等,只从事于改袭佛经,使道教成为经典科教底末流。这便是所谓“老子之意,愈远愈失其真”。
马端临与刘勰底见解很相同,不过刘勰时代较早,未见到道教后来发展底情形,到马氏时代道教底派别大概已经定了。欧阳修在《删正黄庭经序》里说古时有道而无仙,后人不知无仙而妄学仙,以求长生。不知生死是自然的道理,圣贤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以尽其天年,也就成了。后世贪生之徒,或茹草木,服金石及日月之精光;或息虑,绝欲,炼精气,勤吐纳,这养内之术,或可全形而却疾。所以说,“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以贪生”。他底评论,只及任自然底道家和服食派与吐纳派底神仙家,却没说到祛病斩鬼底天师道。至于朱子在《语录》(百二十五)说:“老子初只是清净无为。清净无为却带得长生不死。后来却只说得长生不死一项。如今恰成个巫祝,专只理会厌禳祈祷。这是经两节变了。”他也是以为道教越来越下。明王祎在《青岩丛录》里也说:“老子之道本于清净无为:以无为为本;以无为而无不为为用。《道德经》五千余言,其要旨不越是矣。先汉以来,文帝之为君,曹参之为臣,常用其道以为治,而民以宁一,则其道固可措之国家天下也。自其学一变而为神仙方技之术,两变而为米巫祭酒之教,遂为异端矣。然而神仙方技之术,又有二焉:曰炼养也,曰服食也。此二者,今全真之教是已。米巫祭酒之教亦有二焉:曰符箓也,曰科教也。此二者今正一之教是已。”王祎底时代比以上诸人晚,除了以全真教属于神仙方技之术,以正一教为属于米巫祭酒之教以外也没有新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