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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vs李林甫:才子和权谋大师的对决

然而此时李隆基非常器重才华出众的张九龄,李林甫当然不可能轻举妄动。

在那段时间里,他虽然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出手时机,但表面上却对张九龄唯命是从,毕恭毕敬,公文帮着提交,走路帮着拎包,上厕所帮着扶腰……

机会很快就来了。

公元 736 年十月,李隆基和朝廷全体领导班子都在东都洛阳办公。

李隆基原本计划到来年春天再返回长安,但那段时间不知是他心中有鬼,还是真的有鬼,反正他感觉宫中似乎在闹鬼,住着很不安稳,便召集三名宰相商议,打算提前回去。

没想到张九龄、裴耀卿两人都表示反对,理由是此时正是秋收季节,皇帝车驾出行会影响沿途百姓的收割。

这让李隆基的心很是不爽。

他是一天都不想再待在这闹鬼的地方了,就是回去住长安的公厕也比住洛阳的宫殿强!

可考虑到张、裴二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一时也不好发作,无奈只好不了了之。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林甫当然不可能看不出皇帝的心思。

不过当时他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在事后才偷偷找到李隆基,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长安和洛阳,都是陛下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必要挑什么日子?在臣看来,即使是真的妨碍秋收,那也不碍什么事,把沿途百姓的租税免掉不就可以了吗?臣请求陛下马上向百官宣布,即日启程西行。

他的这番话,如冷空气吹散雾霾一样一下子吹散了李隆基心头的疑云。

李隆基当即下令依计而行。一行人顺利返回了长安。

从此,李林甫给他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论文才,也许十个李林甫也不如一个张九龄,但要论头脑灵活、善于变通,恐怕一百个张九龄也不如一个李林甫!

而不久发生的另一件事,让李林甫和张九龄在他心中的地位发生了更大的变化。

那时原河西(治所今甘肃武威)节度使牛仙客刚被调任朔方(治所今宁夏灵武)节度使,继任者见河西仓库丰盈,装备精良,便向上奏报牛仙客治军有功。

李隆基派使者前去核实,发现确有此事。

这让他龙颜大悦,便在朝会上提出想给牛仙客加个尚书的官衔,以资嘉奖。

张九龄马上站出来表示反对:不行。我朝立国以来,一直都是卸任的宰相或德才兼备、名扬中外的人才能担任尚书一职,牛仙客只是边疆小吏出身,把他提拔到这样重要的岗位,有损朝廷的声望。

见他言辞激烈,李隆基只好退了一步:要不,给他加个封爵总可以吧?

然而张九龄还是坚决不同意:封爵是用来奖赏有功之臣的,牛仙客作为一个边将,充实武库、修备军械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陛下如果要犒赏他,可以赏赐他财物,裂土封爵,恐怕不合适。

李隆基知道张九龄向来以直臣自居,只要他认为不对的事就一定要争到底,无奈只好沉默不语。

不过看得出来,他很不开心。

但李林甫却很开心——皇帝和张九龄闹得越不开心,自己离间他们的机会就越多!

因此,散会后他没有走,而是单独留了下来,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皇帝的支持:牛仙客有宰相之才,做尚书有何不可?张九龄只是一介书生,不识大体。

李林甫的话,比激光制导导弹还要精确地击中了李隆基的心。

事实上,李隆基对张九龄的牛脾气早就有些受不了了,只是为了保持自己明君的形象,加上朝中需要张九龄这样以正直和博学著称的臣子来装点门面,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强忍着。

但饭吃多了,总需要排泄;火忍久了,总需要发泄。

现在,在李林甫的煽风点火下,他决定不再继续忍下去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憋出神经病!

于是,在第二天的朝会上,便有了下面的这一幕。

当时李隆基旧话重提,再次提出要给牛仙客加封爵。

张九龄当然还是坚决反对。

李隆基顿时勃然大怒:难道什么事都要由你做主吗?

张九龄之前从来没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的火,连忙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陛下不嫌弃臣愚钝,让臣忝居相位,因此遇到有不合适的事,臣不敢不尽言。

李隆基冷笑道:你嫌弃牛仙客出身寒微,那你倒是说说,你自己又出自什么名门?

这正好戳中了张九龄的痛处。

他是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人,来自偏远的岭南,凭借过人的才华高中进士,后因得到宰相张说的赏识,才一步步做到了宰相。

而当时由于科举制度尚在草创阶段,多数官员都是靠拼爹入仕的,朝堂上崔、卢、李、郑、王、裴、薛、柳、韦、杜、杨、萧等高门大族的子弟比比皆是,比如和张九龄同为宰相的裴耀卿就来自河东望族闻喜裴氏。

和他们相比,张九龄的出身可谓低到了尘埃里!

因此,李隆基这句话说得非常重,非常不友好,非常不符合他的身份,似乎根本不是皇帝在训话,而是泼妇在骂街:你张九龄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也不撒泡那什么自己照照!

这让张九龄极其难堪。

可倔强的他却依然不愿让步,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臣来自岭南蛮荒之地,不如牛仙客生于中原。但臣毕竟出入台阁、执掌诰命多年了,而牛仙客只是边隅小吏,目不识丁,如果让他在朝廷身居高位,恐怕难以胜任。

李隆基被他气得血压一下子飙到 250,嘴唇发乌,根本说不出话来。

朝会只能再一次不欢而散。

李林甫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当天他又给皇帝带去了这样一句话:只要真有才识,何必拘泥于词学!再说,天子想要用人,用谁不可!

这正是李隆基最想听到的,尤其是后半句。

天下是朕的天下,用谁当然要朕说了算!

其实这种想法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这就意味着随心所欲地处理政事,意味着置各项制度于不顾,意味着要把国家的治理原则从之前的法治变成彻底的人治!

不过,此时的李隆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觉得李林甫处处维护自己,是那么的贴心;而张九龄却处处为难自己,是那么的闹心!

就这样,在李林甫的支持下,他不顾张九龄的再三反对,断然下旨封牛仙客为陇西县公,封邑三百户。

经过这一事件后,他对李林甫更加信任。

李林甫当然也更加注意皇帝身边的事情。

由于他善于从各种渠道捕捉皇帝的信息、揣摩皇帝的心意,因此几乎每次他提出的意见与李隆基的想法都像两个模数相同的齿轮一样完全契合。

这让李隆基感觉到无比的轻松,轻松得仿佛脱离了牛顿第一定律,神一般地悬浮在了空中……

他觉得李林甫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首席宰相人选!

如果他是番茄,那么李林甫就是鸡蛋;如果他是电脑,那么李林甫就是Windows系统;如果他是超跑,那么李林甫就是 4 涡轮增压 16 缸发动机……

与此同时,张九龄在李隆基心目中却从洗脸毛巾变成了抹布——地位一落千丈。

不久,李隆基干脆找了个理由,将张九龄和裴耀卿两人一起罢免,同时起用牛仙客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入阁拜相。

李林甫则出任中书令,成为继张九龄之后的新任首席宰相。 IGhjqgZYGrboNu4y0Mqv4+IEl0AqvANoDqdTwwCQbw1wkzmsLVOCQ2tRca3f6Tvu



独揽大权

但以后发生的事,却证实了张九龄对牛仙客的看法。

牛仙客确实无法胜任宰相这一职位。

他虽然善于带兵,但由于没有文化,对朝中大事根本无法裁决,无论别人向他请示什么事,他的回复都是同一把万能钥匙:按照规定办。

甲:大人,这个罪犯怎么判?

牛仙客:按照规定办。

乙:大人,这个人任什么官?

牛仙客:按照规定办。

丙:大人,大事不好,尊夫人突然昏过去了,怎么办?

牛仙客:按照规定办……啊?……

这样一来,唐初建立的集体宰相制度几乎沦为了摆设。

朝政大权落到了李林甫一个人的手里。

为避免御史台的谏官说三道四,影响自己随心所欲地行使权力,李林甫在出任中书令不久就召集所有谏官开会:如今明主在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根本无须多说!

谏官们全都面面相觑:谏官的职责不就是提建议吗?不让说话,那还要我们这些谏官干什么?

干什么?

装门面的。

当然,李林甫不可能这么直说,而是为他们找了个参照物——立仗马——宫门前做仪仗的骏马。

他用手指了指那些立仗马:诸位看到这些马了吗?如果它们好好地站在那里,不乱动,不乱叫,就可以吃到上好的食料,享受上好的待遇,但要是有哪匹马敢乱叫一声,就会立即被赶出去!

之后,多数谏官都领会到了李林甫的谈话精神,自觉向立仗马靠拢,以装门面为己任,一团和气,一言不发。

只有一个叫杜琎的愣头青不信这个邪,居然上疏妄议朝政,结果第二天他就被逐出了京城,贬到外地去当了个小小的县令。

这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提意见了。

朝堂上一片和谐,李林甫一言九鼎,就算他说“鸡蛋比石头硬”,也没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可在几年后,李林甫却遇到了新的挑战。

他的最佳拍档牛仙客病逝了,新上任的宰相李適之不买他的账!

与李林甫一样,李適之也出身于皇族,而且与皇帝的关系更近,更根红苗正。

他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曾孙,祖父为唐太宗的长子——废太子李承乾。

自出仕以来,李適之历任左卫郎将、秦州都督、河南尹、御史大夫、刑部尚书等要职,在当时颇有名望。

他认为自己无论是出身还是学问都比李林甫高,当然不甘心屈居于李林甫之下。

因此,他在入相以后便常常明里暗里与李林甫对着干。

李林甫对此心知肚明,但表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始终对李適之客客气气。

在一次闲聊中,李林甫对李適之说了这么一句话:华山底下有金矿,只要开采,国库就不缺钱了,皇上好像还不知道……

言者装着无心,听者却真的有意。

得知这个消息后,李適之如获至宝——当时由于李隆基生活极其奢靡,出手极其大方,加上边疆又经常用兵,国家的财政一直非常紧张。

他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邀功好机会,便马上将此事奏报给了皇帝。

李隆基听了也很兴奋,连忙召见李林甫,想与他商议开采事宜:林甫,华山有金矿,你知道吗?

没想到李林甫却是一脸凝重:其实这件事臣早就知道了,但考虑到华山是陛下的王气所在,臣觉得不宜开发,所以一直没有上奏。

李隆基听了不由得连连点头称是:看来还是爱卿想得周到!

与此同时,李適之在他的印象中却大打折扣——比起李林甫,这人做事显得很是粗疏哇。

他当即招来李適之,毫不客气地说:今后你再想要奏事的时候,一定要先与李林甫商议,不要再如此轻率了。

李適之知道自己被耍了,但一时却根本无从辩解,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脸红得仿佛误闯女厕所被抓了现行一样。

这下,他终于见识到了李林甫的厉害。

此人实在太阴险太狡猾,指望自己能斗得赢他,不现实!

他认清了,也认命了。

他不想干了,也不敢干了。

不久,他就找了个理由,主动申请辞了职。

李適之下台后,门下侍郎陈希烈被任命为宰相,成了李林甫的新搭档。

陈希烈是以精通玄学、善谈老庄而得宠的,并没有什么政绩,更没有什么党羽,也没有什么威望。

他是个识相的人,知道自己肯定无法与李林甫相抗衡,只能老老实实地听李林甫的话。

毕竟,做李林甫的刀,总比做李林甫刀下的肉好吧。

因此,在李林甫面前,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一切唯李林甫马首是瞻。

李林甫说对,他也说对;李林甫说行,他也说行;李林甫说你个笨蛋,他也说你个笨蛋……啊,不,应该是我是个笨蛋……

从此,李林甫更加一手遮天。 IGhjqgZYGrboNu4y0Mqv4+IEl0AqvANoDqdTwwCQbw1wkzmsLVOCQ2tRca3f6T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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