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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实的心思

朝野上下翘首以盼的皇嗣问题,终于有了眉目。

韩琦不敢耽搁,跟次相曾公亮、新晋参知政事欧阳修等商议后,到垂拱殿面陈仁宗。韩琦将司马光请求立嗣的奏章复述一遍,按规矩要针对奏章提出宰辅意见。仁宗抢过话头率先表态:“朕很早就有这种想法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然后环顾左右,“你们说说宗室中谁最合适?”左右大臣、内侍低着头没有一人敢应答。韩琦是首相,不能回避,只好开口:“这件事不该由臣子们议论确定,还需陛下亲自选择。”仁宗想了想:“过去曾有两位宗室子弟养在宫中,小的不够聪明,大的还可以。”韩琦当然知道仁宗所指何人,但为了避免日后出现纠纷,坚持道:“请陛下说出他的名字。”仁宗这才明确:“他就是宗实,今年三十岁左右。”

韩琦虽是有担当之人,但他知道立嗣事大,稍有差池会引起血光之灾。为谨慎起见,再请:“这件事关乎千秋万代,陛下今天晚上再思量思量,如果明天还没有更改,臣等就去操办此事。”第二天还是在垂拱殿,仁宗重复了昨天的决定:“就是宗实,决不更改了。”韩琦等这才舒心一笑:“好的,臣商议一下给宗实一个什么样的职务。”最后大家确定的结果是:除赵宗实泰州防御使 、知宗正寺。防御使是寄禄官,相当于职级,并不会真到泰州上任。知宗正寺才是真正的职务。知宗正寺负责管理皇族事物,知宗正寺意味着整个赵氏皇亲由赵宗实负责管理,其尊崇自然盖过他人,意味着就是未来的当家人。

宗实是个幸运儿,尽管他不这样认为。

赵宗实的祖父是宋太宗赵炅的第四子赵元份,父亲叫赵允让。赵允让小的时候被宋真宗领养在宫中,仁宗出生后才送还赵元份府邸。有这一层关系,赵炅诸多后代中,赵允让一支显得与皇室更为亲近些。赵允让于嘉祐四年十一月薨逝,宋仁宗罢朝五日以示亲厚,并追封为濮王,谥安懿。

赵宋皇室子嗣不蕃,但绝不包括这位濮王。赵允让一生育有二十八个儿子,让天天盼生儿子的仁宗羡慕不已。景祐二年(1035)仁宗刚亲政不久,就把赵允让的十三子赵宗实领养宫中。赵宗实的童年和他的父亲有着相似的经历,都在宫中当作“引子”,人家有了亲生血脉,又毫不留情地被送出宫去。这段“幸运”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养成他极度自卑又过度追求自尊的畸形心理,即使后来荣登大位也未能摆脱这种心理带来的精神折磨。不过赵宗实在宫中收获了自己的爱情,仁宗曹皇后因为没有生育,让外甥女高滔滔陪伴在自己身旁,高滔滔与赵宗实同年同岁,仁宗笑着对曹皇后说:“这俩孩儿很般配。”十五岁那年,由仁宗和曹皇后做主为二人举办了婚礼。赵宗实一生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可能全是高滔滔所生 ,二人的恩爱由此可见一斑。

排行十三的赵宗实在确立为皇嗣之前担任岳州团练使,所以又得了个“十三团练”的戏称。现在晋为防御使,但赵宗实并不领情,反而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理由是父孝未满,不宜升迁。宋代子女为父母守孝期是二十七个月,这样算来,赵宗实到嘉祐七年二月才终丧。这个理由貌似冠冕堂皇,不过在仁宗眼里,就是在寻找借口,毕竟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也不是要害、繁重的职务,不过是晋位皇子的一个阶梯罢了。仁宗向韩琦抱怨:“人家看来不领情啊。”韩琦赶忙打圆场:“陛下既然选定了他,一定认为其人有贤德。有贤德的人器识远大,不为名利所动,这说明陛下选人很准哪!”仁宗有苦难言,反复派人去游说,宗实反复上表推辞,四次之后,仁宗只好表态:“那就等濮王丧期满了再说吧。”

有了童年进出宫的精神打击,再加上大臣屡请建储,仁宗不纳,赵宗实难免认为自己不讨皇帝欢喜,由此产生出强烈的逆反心理。事实上,赵宗实可能已经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一直处于对现实的逃避状态,后来即皇帝位时的种种反常表现,也只能用这种原因去解释。

另外,史料记载,明确立赵宗实为皇嗣后,韩琦生怕仁宗反悔,特意提醒:“决定了的事情不可更改。请求陛下从宫中批出正式旨意。”仁宗不同意:“这种事怎么能让妇人知道,宰辅们办理就行了。” 韩琦与仁宗的一问一答可谓意味深长,莫非宫中有妇人反对立赵宗实?仁宗前期久久不能决断莫非与宫中的反对有关?此时温成皇后已经去世多年,能够影响皇帝决策的只有曹皇后。赵宗实在宫中由曹皇后亲自抚养,《宋史·后妃传》说她抚育很用心,宗实立为皇嗣后,曹皇后对他“赞策居多”。文字表面冠冕堂皇,背后的真实情况还要从文字的夹缝里仔细探究。仁宗去世后,二人相处不睦,曹后一度想要废掉宗实另立;宗实亲政后,马上处分了内侍都知任守忠,理由是“离间两宫”。所谓离间,无非是在曹后面前说赵宗实的坏话,曹后听得进这些“坏话”,不正说明她对赵宗实早有成见吗?

二人矛盾究竟起于何时何事,已不可考。但只有设定二人矛盾成立,才能很好解释立嗣前后仁宗、曹后、赵宗实及大臣的种种表现,包括仁宗的犹豫、曹后的排挤、宗实的恐惧疯癫、大臣的坚持不懈。

平和的时光里总要面对一些婆婆妈妈的琐事,大多是儿女情长。等待赵宗实终丧的日子里,仁宗的长女兖国公主又发生变故。驸马都尉李玮长相丑陋、性格木讷、缺乏情趣,不是公主喜欢的类型,公主宁愿跟陪嫁的内侍一起喝酒赏月也不愿亲近驸马。驸马的母亲杨氏心生不满,常常偷偷打探公主的行为举止。一次公主发现杨氏窥视,大怒,命令下人将杨氏殴打一顿,并夜开禁门入宫哭诉。公主的行为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谏官司马光、杨畋、龚鼎臣等纷纷指责公主逾规失礼。一边是国家意识形态的根本——礼教,一边是爱女的幸福,宋仁宗左右为难。公主的生母苗贤妃心疼女儿,甚至想把驸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但这不是仁宗的风格,他只能焦头烂额地在人性与规矩之间纠结徘徊,最后处分了公主身边的乳母、宦官,同时判公主与李玮和离,希望勉强给言官和朝臣一个交代。但司马光这个倔头不依不饶,又拿仁宗生母章献太后的恩情去压皇帝,最后仁宗含泪将公主封号由兖国降为沂国。同样以“国”为封号,等级略有不同,一般与土地人口有关。兖和沂都是古地名 ,兖州大于沂州,因此兖国公主高于沂国公主的封号。比兖国封号更高的如魏国、楚国等。

如果说女儿的婚事让年老的仁宗有一种挫败感,皇嗣真的令他力不从心。到了嘉祐七年三月,赵宗实终丧已毕,却并没有领皇帝的情,而是上了一道奏书,坚持把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的职务退还给朝廷,这令晚景凄凉的皇帝十分尴尬,只好驳回,因为这时候再提换人会成为朝野笑话。但赵宗实似乎丝毫没有顾及仁宗的面子和感受,坚持不懈地请辞,前后竟上了十八道奏章!不仅仁宗,连朝臣都看不下去了!右正言王陶上疏催促此事不可耽搁:“听说知宗正寺的事情一直进行不下去,有的人怪罪宗实,认为知宗正寺对于宗室子弟就是一个平常职务,有必要三番五次谦让吗?也有传言陛下听信宫中嫔御、宦官的姑息之言,所以动摇不定,宗实因此坐卧不安,闭门不敢见人。妇人不识大体,为了取悦陛下而阻挠国家大政,危害极大。臣最担心天下人议论陛下,说陛下政令前后不一,难以始终,也担心野心家有别的想法。从敕令下达到现在已经十个月了,臣为谏官,如果再不说,难道任凭这件事一直拖下去吗?”

王陶的奏言直指后宫,但没有明言是哪位“嫔御宦官”进了姑息之言。按他的说法,貌似宗实拒不受敕的责任还在仁宗这边。诡异的是,仁宗既没有解释,也没有批驳,反而顺着王陶的话问道:“那就换一个名分如何?”王陶认为这样最好。

难道赵宗实是嫌“知宗正寺”这样的名分不正,官位太低,还是嫌弃宋仁宗诚意不够? Sa7cyfVI6y10AgvW1o90Pxv2WPcVDfYxLABaq83mc+eqEWDMImdtdBv33gsQ0Y9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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