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抗战时期,大后方的中学都搞“会考”制。像现在的高考一样,每所中学在每年这个时候也十分重视这件事情。
记得我们那年的会考地点设在三原北城那个职业学校里,省里来了个督学,带了一批人监考,闹得气氛很是森严。一直考了两三天,试卷都要送到省城判卷。最后,陕西省教育厅还得把成绩报到重庆的教育部备案。
那一年,我的会考总分成绩是陕西省第一名,全国第九名。按照我取得的这个成绩,在选大学志愿的时候,本人愿意进全国哪所学校都是可以免试去挑拣的。当时,我在大学的志愿表上填的是中央大学的“边政系”,再一个是新疆学院民族系。在高中阶段,也不知是啥原因,我突然对张骞通西域,马援和班超的那些英雄故事很感兴趣,觉得男儿就应当“马革裹尸”,做一番大事情。所以,我认为选学这个专业,将来毕业可以到边疆去建功立业。
为了这个志愿,还闹了一点小笑话。那时候国民党的教育部设在重庆,人家把全国“十大状元”的志愿表挑出来一看,我这个“陕西状元”居然填的是毫不起眼的冷门专业,那些老学究都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我这个“陕西冷娃”脑子肯定有啥问题。放到现在,这件事情就好像一个已经被“清华”“北大”那些名校热门专业录取的状元,却自主放弃录取,选了个一般专科大学的烹饪专业。
也难怪,“边政系”也是那年全国才设立的新专业,许多中学教师都闹不清楚这个系究竟是教授啥课程的。当时,全国(除沦陷区)成立“边政系”的高等学府只有两个。一个是西北大学边政系,主要管西北和东北,再一个就是中央大学的边政系,主管东南这一块。当时苏联人在新疆那一块支持的地方民族活动已经闹得相当厉害,国民党当局也看到了这一点,为了战后解决边疆问题已经开始着手培养干部,在高等教育这个环节设立了这么个“新”系。
其实,所谓“边政”,也就是中国古代边疆的管理制度,盟旗制度、政教制度、土司制度这些内容。开设这样的专业,主要是当时中国政局稳定的需要。开设这些边疆民族文化的课程,目的是培养“治边”人才。“边政”这两个字,就字面来看好像不完全和政治沾边,其实讲的就是国体安危的大“政治”。它是关于边疆的民族、历史、文化及相关知识的研究学科。当时,苏联对新疆,英国对西藏,法国对西南,到处都在挑事端,中国的边疆地区,在那个时候都被那些国家控制过,遗留的边境民族问题很复杂。那时候,抗战快结束了,无论是在战争中加剧的,还是历史遗留下的边疆问题都亟须解决。当时,外蒙不是趁机独立出去了嘛。牵涉这些话题,其核心一个是民族问题,一个是文化问题。
我是陕西会考状元,按照本人志愿,可以同时报两个志愿。结果,我一次性取得了两个大学的入学资格。一个是中央大学的边政系,一个是武汉大学的政治系。而且呢,开学后还可以由我自己来挑到底去哪个。最后,我决定到中央大学的边政系去深造,因为我受到中学时代爱国教育的影响,对边疆的事情已经很热衷。说穿了,在陕西一中短短的半年时间,“关学”那一套理论对一个知识青年的人生影响太大了。当时,我一门心思想到边疆去建功立业。那个时候的学校,也很重视爱国主义教育,有许多乡土文化教材。我记得校歌上都有歌颂英雄的内容,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张骞出使西域经历的千辛万苦,还有后来的班超在西域几十年间游说各国归附汉朝,直到终老才回到长安。这些民族英雄,在历史上做的贡献,也影响着我们这些后人踏着他们的脚印去建立人生功勋。
在许多同学面对人生选择不知所措的时候,我这个一门心思等着去报到上学的“状元”却无事可做。回家去吧,我也懒得再干那些农活,就赖在学校闲逛。也应了“人闲生余事,驴闲啃槽帮”那句老话,这个时候,我却在自己未来命运这个问题上和自己开了个大玩笑。
那时候,大学一样很难考的。我们那一期毕业班有好些同学都没考上正规大学。这个时候,“中央党校”(现在的台湾政治大学前身)就在学生中间“补招”专科和研究生。“中央党校”是国民党培养行政管理方面人才的学校,牌子很响的。按照招生简章的字面上讲,和一般大学一样,研究生比大学高一级,专科比大学低一级,都是学习地方管理的学科。不同的是,他们那些招生的居然在学生中公开讲,他们那个学校培养的是政府管理的高级人员,研究生毕业后分配的职务类似于行署专员,专科毕业基本是搞乡镇工作的,本科是培养县级干部的。
年轻人都有故事。我这个人怎么说呢,那一段闲来无事,看人家忙着考试,就跟着几个同学凑热闹,居然阴差阳错又“考取”了“中央党校”的“地方自治科”。
为什么半道上要“考”这么个学校?说起来也挺可笑的。我们班当时有几个挺要好的同学没能考上正式的大学,情绪都很沮丧。
后来,听说这个“中央党校”好考得很,报名的时候,学生自己可以自主地搭班子组合起来报名,考试时还可以坐到一起集体答卷,录取率很高。我们当然不知道,当时省党部的青年组织“三青团”为了给国民党收拢落榜的青年人才,实地操纵了这次招生,目的就是为自己培养“新生代”。后来,国民党的党校还真的将这个学校交给了“国家”,成了名牌正规大学。不过,他们当时对各校的保送生和本科生的政治条件要求还是蛮高的。
就这样,经不住几个要好同学的恳求,我去给他们“帮了一次忙”。胡英南、李玉民、陈俊英等联络了当时三中没有考上大学的七八个很要好的同学,一起报名一起考试,座位也挤在一起,拉我去做了“枪手”。那样,他们可以互相照抄我这个“主心骨”的试卷,把握也就大得多。后来,进了考场,还真的没有监考。几个教室做考场,只有一个重庆来的负责人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下。
就这样,出榜时我这个已经被两所名牌大学特别录取过的学生,居然也在“中央党校”那一拨儿录取人员名单里。